两人对话声渐行渐远。
赵红不确定地说，“他们说得是厉总？厉总这是生了什么病？”
厉烨霆毕竟身份特殊，谁知道，就这么鸡皮蒜毛的小事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姜苒没敢说，笑了笑道，“指不定还有旁人。”
话虽如此。
她心底却跟着沉了一下，之前在林家村的时候，她就发现过厉烨霆有时会突然吃一大把药，床头也摆了不少没有贴纸的药瓶子。
他真生病了？
看着不像啊，还有精神气人。
姜苒先是怀疑了下，又想起，她之前好像听ray说起过厉烨霆失眠很严重的事，眉头不禁紧蹙。
过了会儿。
厉烨霆出来，应该是洗了脸，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水。
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的姜苒不禁心头一颤。
许是太久没有注意。
男人好似要比以前消瘦许多，身穿着纯黑色的棉质衬衫，露出来的修长脖颈和面颊都无比苍白，挂在睫毛上的水滴一眨，缓缓顺着深邃的五官滑落，滑过他高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终，在分明的下颚线短暂停留，便继续沿着苍白的脖颈流逝，直至落进扣子被扣到最顶端的领口。
棉质衬衫并不是谁都能穿的。
如若没有优越的身形，总容易穿得松松垮垮。
但厉烨霆不同，非但不让人觉得过于休闲，反倒无端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过也对。
厉家又怎么不算富贵？
姜苒微微愣神。
“咳咳咳……”
身前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那是异常压抑克制的声音，好似在忍耐莫大的痛苦。
她听见了，下意识地浑身一紧，瞬间回神，抬头朝前看去，“你还好嘛？”
约是太慌张，眸底的担心异常清晰。
厉烨霆短暂微愣，面无表情地摇头，“不小心呛到了。”
他对姜苒的态度突然变了许多，没有之前的纠缠，更多的是高冷与疏离，也不刻意往她身旁坐，隔着中间两个座位，走到另一旁坐下。
这份疏远让姜苒有些不适。
她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赵红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来看去，“你们吵架了？”
厉烨霆没吭声。
姜苒垂眸抿唇。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算不算吵架，刚才更像是自己独角戏般的发难，虽说本就是厉烨霆先莫名其妙地提起顾棠，但他的话又谈不上有任何问题。
姜苒只是不爽。
不爽他那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往外推，也不爽她的依旧在意。
受过的伤那般多，也曾痛不欲生，要说起以前，和地狱也不逞多让，可就是这么艰难，她却仍旧无法彻底抽离。
姜苒自嘲地笑。
贵宾休息室，只他们三人，那声笑那怕再轻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依旧明显。
厉烨霆微不可见地转眸看了她一眼。
气氛实在尴尬。
赵红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试图靠自己的专业素养，活跃下这僵硬的空气，然而，当抬起头看见厉烨霆那犹如寒冰似的双眸时，沉默了。
她放弃地埋头玩起手机。
好在空气没有凝固太久。
机场开始广播，让乘坐飞往京城航班的人做好登机准备。
三人在登机口分道扬镳。
赵红挥了挥手，“我是经济舱，就不跟你们一块走了。”
商务舱的人很少，原本的座位也不多，将将十来个，除了他们，也只有三位乘客，分散地坐在角落。
姜苒不想跟厉烨霆坐一块，跟空姐说了声，便随便找了空位坐下。
已经落座的厉烨霆注意到这一点，眉头紧蹙。
毕竟是国内飞行。
也就三四个小时。
姜苒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来实在早，本想着看会儿书，却不知不觉地闭上眼。
也是奇怪。
似乎每当坐车或者坐飞机的时候，总是容易困倦，入睡也比平时来得容易。
等姜苒醒来，机舱内很暗，身旁的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空气也很安静，唯有坐在最角落的情侣在小声地说话。
她想上厕所，解开安全带往外走。
也是凑巧。
洗手间正好在厉烨霆那个方向。
从姜苒这个位置来看，厉烨霆背靠着座椅，紧闭双眼，估计也在假眠，见状，她动作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路过，经过他身旁时，下意识地看过去。
厉烨霆的眉头紧皱，看上去并不轻松。
是在做噩梦嘛？
姜苒心底猜测，没有太过在意，径直地继续往前走去。
回来的时候。
她步伐快了许多，甚至都连眼神都没有朝厉烨霆那边停留片刻，就在再次经过时，她听见细碎的低吟。
很痛苦，仿佛在备受折磨。
姜苒骤然顿住，睡梦中的厉烨霆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双手攥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难看得过了头。
“厉烨霆？”姜苒试探。
对方没有回应，额头开始冒起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错乱到好似在遭受什么无法忍受的痛楚。
姜苒脸色一变，她轻声再次唤，“厉烨霆，你醒醒。”
厉烨霆依旧没有反应。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似缺氧般，本能地渴望生存。
他的状态不太对！
姜苒总算是察觉到这点，她不敢让厉烨霆继续睡下去，她晃着他的手臂，焦急地喊，“厉烨霆！你快醒过来。”
身处一片漆黑，鼻间是潮腥的气味，好似面前有片海，他却怎么也看不见，狂风大作，树叶在呼啸，天上在打雷。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脚下是尖锐锋利的石子，脚底好似出了血，湿哒哒的，厉烨霆站在满腔空地中，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他身在孤立无援的黑暗中。
厉烨霆觉得自己应该是瞎了，要不然，他怎么能连一点点光都看不见，意识到这一点，他也不着急，安静又沉默地站在原地。
黑暗也好，光明也罢。
反正他从始至终都只是独自一人。
厉烨霆并不害怕，也不曾觉得孤独，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站在那，他看不见天，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仿佛脚底有水流过，轻柔又缓慢，忽然，水流变得很急，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涨潮，看不见的水瞬间漫过他的脚腕，小腿……
当水深到他胸口处的时候，空气变得稀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可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