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嘴上说得再凶,也放不下心,她让顾棠先把东西带回去,自己则留了下来,没带多久,第二天下午,陆洋就带着厉老爷子过来了。
厉老爷子亲自来的。
就在楼下,沉着脸问ray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厉烨霆的病情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是先天性的,治不好,年年都会复发,但能控制,不发病的时候跟正常人无异。
精神病太常见,人人都有,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焦躁症,抑郁症实在太普遍,人都需要发泄,自家这个孙子也不像是会亏待自己的性子。
厉老爷子一直认为不是什么大事。
结果,措不及防地就得到这么吓人的消息,要不是来报信的是陆洋,他孙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他都差点认为是恶作剧。
可听到医生嘴里说的话,他到情愿是恶作剧。
厉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有些不稳,身子一晃,差点摔倒,管家连忙在旁边扶着,担心地喊,“老爷。”
厉老爷子摆了摆手,神情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开始的?”
Ray沉重地说,“一直都没好。”
哪来的什么时候开始,本来就从未痊愈,叶川柏之前能让他恢复正常,也不过是暂时压制罢了,年少时还没那么多烦心事,世界也简单,数不尽头的学业,看不完的账本,可后来,年岁大了,知道得也越来越多。
情绪这头野兽再也压制不住。
厉烨霆很理智,可理智又能如何,如果一个人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的潜意识,那无疑是个伟人,可这样的人很少,至少厉烨霆就不是。
他控制不住,就像是分裂出两个人格来,彼此时刻不停地在他脑子里竞争,他想保持冷静,想要变得正常。
他出色地完成学业,尽职地掌管厉氏,将自己忙成团团转的机器。
可人就是一张弓,绷得太紧就会断,普通人的弓还能时不时地松懈,唯有他的,常常紧绷着,崩到一定程度便会断得无比惨烈。
“他是大二的时候找到我的,那时候他就资助我研究脑部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通俗来讲,普通人的精神海虽然很乱,但还有绿树,花草,那会让人变得舒适,不至于崩溃,可厉总的精神海早已干枯,连太阳都没有。”
Ray自小在外国长大,读完研究生才来国内发展,中文会说,但常常词不达意,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精准地描述。
好在厉老爷子听懂了,他闭了闭眼,沉稳地问,“怎么治?”
Ray为难地摇头,“还在实验中,国内的医术水平做不到,需要去国外,得开颅,只有十分之三的成功率。”
“十分之三……”厉老爷子没法想到概率会这么低。
他攥着拐杖,迟迟说不出话来。
“如果真要手术,需要在半个月内进行,要不然哪怕我们现在研究的成果真得有效也不会再有机会。”ray又补充了句。
厉老爷子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过了许久。
他说,“治,肯定要治的,先回京城,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再说,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尽快醒过来?”
Ray很愧疚地先是摇头,紧接着又点头,“西医没办法,但中医应该可以,我见姜苒用过针灸,说不定可以刺激病人从昏迷中醒来。”
厉老爷子起身,“那就让姜苒来。”
他们要带厉烨霆走,姜苒并不意外,但还是在厉老爷子邀请她一同回去的时候拒绝了,厉老爷子不理解,“小苒,你不爱他了?”
她爱得太明显,世人都知道。
姜苒很轻地摇头,“祖父,我跟他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她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说其他,而是做好准备,打算把厉烨霆给扎醒,这需要谨慎,病人没有反应,针灸很容易出现问题,要不然那些植物人,岂不是一针就扎好了。
她跟ray还有谢医生讨论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她怕把人真给扎傻了,她医术本就不精通,能够走到现在,也多都靠叶川柏留下来的那些医书,可书上又没有写要怎么把植物人给唤醒。
没办法。
Ray只能先给了个主意,“今天晚上你再跟他说说话,要是明天中午前还没醒,就直接上针,要不然他继续这么睡下去,也有危险。”
姜苒点头,“好。”
她留在二楼,厉烨霆闭着眼,没开灯,只开了床头柜前的小台灯,灯光不亮,昏昏黄黄的,带着晃,像是天使的光圈,映在柜子上,映在枕头上。
窗户没有关严,晒满太阳的窗帘被风吹起,一下又一下,调皮地去触碰床脚。
厉烨霆有些长的额发随着风飘,飘在空中,带着光线中的尘埃,像是蝴蝶在跳舞,又像是阳光下林梢处早起的小鸟。
姜苒在床边坐了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安静的,沉默地盯着厉烨霆看了许久。
他可真够贪睡。
睡了一天一夜也不愿意醒过来。
姜苒回想过去那么多年,她好像还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厉烨霆这么长时间,他们总是会吵架,碰到一块就满是硝烟。
谁都安静不下来,不是恨就是爱。
可现在她只剩下心疼,姜苒起身脱掉鞋上床,动作很轻地躺在厉烨霆身边,攥着他的手,黑色西装已经换下,是有些不太称身的棉布睡衣,他要比ray高一些,手腿也要长一些,袖口没有遮住手腕,手腕处凸出来的骨头存在感很强。
姜苒轻轻地去碰,一下又一下地摩梭,动作很轻又很柔,她很乖地将脑袋抵在他肩膀的位置,像是结婚的那三年无数次期望的一样。
她什么都没说,侧着脸埋进他脖颈间。
厉烨霆身上有股味道,清清冷冷的,像是沉木,也像是雪山上的泉水,很好闻,好闻到让她有点舍不得。
童话很简单,公主遇到危险,只需要王子一个吻,就是王子受到诅咒,一个充满爱意的吻也足以让他醒来。
可现实很难。
难到姜苒就像是撒娇的小猫,痴迷的变态,一下又一下地用湿又软的唇去触碰他脖颈处的肌肤,数不清多少次,又吻了多少下,王子也依旧没有醒来。
她没有办法了。
只能恳诚地在他耳边低喃,“厉烨霆,醒过来吧,别让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