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给的地址，是个不大的两层小洋楼，青白相间的，跟艾合后面的研究所特别像，姜苒急匆匆下了车，直奔着门铃按去。
等了会儿。
Ray才来开门，他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衣，满脸焦急地拉着姜苒就往二楼跑。
估计是新租的房子，还没拆封的纸箱东边一堆，西边一堆。
二楼很空，原本的主卧跟次卧被打通，门很厚实，是压抑的白，ray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推开门。
入目就是一张床，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设备。
厉烨霆穿着黑色西装，安静地躺在床上，他脑袋上带着两片白色的，像是创可贴一样大小的磁片，磁片两头连着电线，线路直通靠近墙边的，有一人高的，像是冰箱那般厚重的机器，机器最顶端是个屏幕，屏幕上闪着像是心电图一样的折线。
姜苒的心骤然往下跌。
她牵强地问，“那是什么？”
Ray说，“脑电波，今早还没六点，陆洋就把人送到这边来了，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赶紧给他治疗。”
“他妈的，我哪知道要治什么，一个人晕着，另一个扭头就跑，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要不是他跟在厉总身边好多年，我都要怀疑他在抛尸！”
“反正，厉烨霆的状态很不对，你看见那幅度了没，再这么波动下去，他要不然脑死亡，要不然就彻底成了疯子！”
姜苒觉得自己一波又一波地受到冲击，无法言喻的难过让她的心紧紧地攥成一团。
她艰难地问，“我能做什么？”
她不懂这些，也没时间让她弄懂，她呆愣愣地看着躺在大床上，除了胸口的起伏，还有哪怕昏迷中都紧蹙着眉头的厉烨霆。
顾棠也上来了。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没有说话，只是放在门框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Ray也不知道，他近乎本能地想让姜苒过来，作为心理医生，他算是为数不多清楚厉烨霆的执念有多深的人。
没错，在ray看来，厉烨霆不一定有多喜欢姜苒，但她却是厉烨霆这辈子都不愿放手的救赎，厉烨霆被困在过去，他的脑海早已陷入没有灯塔照明的深海，而姜苒就是他唯一能够看到的船帆。
“你跟他说说话吧，他现在对外界还有反应。”ray说。
姜苒沉默着攥紧手。
Ray转身离开，顺带着也叫走了顾棠，离开时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没有打扰里面的一室寂静。
他拍了拍顾棠的肩膀，由衷地觉得他可怜，来得太晚，也被爱得太浅。
他也没闲着，山城这边的医疗跟不上，厉烨霆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就算他再固执，厉老爷子也不可能会让他继续留在这儿，他得做好回去的准备。
Ray朝顾棠晃了晃手机，走到窗边去打电话。
顾棠靠墙站着，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房间内。
姜苒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妥协地走到床边坐下，她放在大腿两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很轻地搭在床边，离厉烨霆的右手只有很近很近的距离。
她声音很低，也很轻地说，“我该跟你说什么？嗯，厉烨霆，我该跟你说什么？你满自私的你知道嘛，也很莫名其妙，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还要做那么多令人误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自作多情，就算报复，也没必要这么小气吧，好歹，好歹我也真心爱了你那么多年。”
话开了头，再继续往下说就容易多了。
姜苒的视线落在厉烨霆沉睡的脸上，试图从他的眉眼中找出幼时的模样，还剩下很多，看上去就很凶的眉，像是混血似的鼻梁，还有紧抿着的嘴角。
她伸手隔空抚过他紧皱着的眉头，“你好凶啊，厉烨霆，醒过来吧，咱们都好好的，往前走，谁也别回头行吗？”
姜苒双眼逐渐变得湿，声音都在颤抖着说，“我都跟顾棠说好了，我们要结婚了，咱俩结束了你知道嘛，咱俩早就结束了！”
“厉烨霆，哪怕你今天就这么死了，我也得告诉你，我不可能不恨你！我不可能再喜欢你！我没法再继续坦然地爱上你，我做不到，我天天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下贱，我想不通，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那么爱你！你配吗，你不配！”
“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缠着我的！你就不心虚嘛，你就不愧疚嘛！你之前那么对我，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条人命，你还想让我怎么继续爱你啊？！”
她发了疯，情绪变得激动，嘶声裂肺地大吼。
她双眼通红，像是入了魔，一遍又一遍地说，“咱俩完了，咱俩早就完了，但我不盼着你死，我想让你活着，”姜苒握住他的手，额头抵着相握的指节，抽噎着说，“我在乎的人太少，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哪怕我恨你，你也得活着。”
她张大嘴，眼泪开始不值钱地往下掉，像是老天爷不讲理地突降大雨。
豆大的雨滴无情地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落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上，落在厉烨霆藏在西装下的手腕里。
她一遍又一遍地，无比残忍地说着他们之间的无可挽回，语气那般坚定，表情却那般落寞，就像心死如灰。
Ray在外面听了又听，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姜苒再这么继续说下去，厉烨霆原本还有一线生机，估计都能被她说得就想就此一觉不醒。
他委婉地提醒，“咳，小苒啊，厉总还病着呢。”
姜苒依旧握着厉烨霆的手，很凶地回头，“病着就可以不讲理嘛？”
那肯定是不可以的。
Ray无奈闭嘴。
可要怎么办，病人不可以不讲理，医生却不能见死不救，他只能让姜苒休息一会儿，也是奇了怪，或者厉烨霆就有自虐倾向。
他身边没了人骂，反而脑电波更不平静，有姜苒在，哪怕说得多无情，情绪也缓慢地平静下来，至少波动没那么大，不至于让人想跳楼。
Ray时常想，还好他不炒股，要不然，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