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们来,姜苒站起身。
厉老爷子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姜苒歉意地低着头说,“他喝了咖啡,我没注意。”
厉老爷子又问,“对身体有影响吗?”
姜苒沉默没吭声,厉烨霆的身体就像是一张沉在水里的破网,那那都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洞,病菌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地侵袭着他,摧残着他。
别说是咖啡因的刺激,就是淋了一滴雨对他来说都致命。
见她没说话,厉老爷子也有些心累,他捏了捏额角,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就消瘦许多的孙子,恍然间想起,当年在医院看见的那一幕。
儿子儿媳妇整整齐齐地躺在白色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布。
他往外走,瞬间老了许多,背都挺不直,姜苒跟着他往外走,两人在走廊站着,厉老爷子拄着拐杖,双眼眺望着远方,没有焦点。
他说,“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他要是真没了,这个厉家也就完了。”
姜苒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闭着嘴。
空气快要凝固。
夜晚的急诊室很热闹,有人吵架,有人发酒疯,还有病人家属的狼哭鬼嚎,医院很精彩,是人间的缩影。
在这里能够看到很多,生老病死,喜怒哀老,还有心如死灰。
姜苒是护士,一毕业就进了医院,本来早就该麻木才对,但当自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自己熟悉的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时,触动依旧强烈。
“小苒,”厉老爷子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她,“祖父没有什么拜托你的,至少别让烨霆抱有太多遗憾,如果真得无力回天,至少我希望他能够安然地离开。”
“我知道你很聪明,大概也猜出来我这次叫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出去住,是,我有自己的私心,厉家不只是我一个人心血,它关系着无数人,这是责任,必须担起来的责任,要不然厉家换了人,出了事,下面千千万万的员工也会受到影响。”
大概晚上总是容易多情善感。
厉老爷子摊开了来说,“厉家需要继承,社会需要厉氏,小苒,你懂我的意思嘛?”
“这件事中,不止委屈了你。”
姜苒还是没吭声。
厉老爷子笑了笑,不再说。
过了会儿,管家回来了,低声说,“已经都打点过了。”
“行,那我们先回去。”厉老爷子没打算让厉烨霆待在这里,他带了车和私人医生过来,就等着管家去跟医院的那些人说一声,让他们别把今晚的事往外传。
现代消息传播得太快。
厉烨霆本就长得好,又有才有钱,在网络上也引起不少关注,哪怕平时不怎么露面,最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风声,弄得他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死了。
网上不少人天天蹲在厉氏的官博下问他们要个说法,要不然就是自发换上黑白头像,为厉烨霆祭奠。
虽然他们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但这会影响到股市,对厉氏造成负面影响。
厉烨霆这次回来,除了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还需要接受采访,以表示自己确实没死,要是在这个关头,传出他进了急诊的消息,会很麻烦。
厉家的私人医生是专业的,护着厉烨霆出院。
姜苒跟在后面。
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车。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私事。
厉老爷子探出头来,“愣着做什么?外面不冷吗?上车,烨霆晕倒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就是你,醒过来要是看不见你,会担心。”
姜苒迟疑了下,顺从地上车。
厉烨霆睡得很沉,到现在都没醒,要不是脉象平稳,真得很像就此一睡不起,姜苒很沉默,像是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安静地在那里坐着,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再次回到老宅。
姜苒有些拘束,不是之前的不自在,而是更为深层的忐忑。
之前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在走不熟悉的亲戚,可现在,像是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她从心里就把自己和厉家划分得很清。
将厉烨霆安排在云海院。
厉老爷子年纪大了,睡觉轻,二楼除了管家,和之前的姜苒,就没有待过其他人,厉烨霆现在这样,需要医生,需要看护。
人太多,索性就给安排在这边。
姜苒也呆在这里,睡在先前顾贝贝住的客房,厉老爷子走的时候,姜苒去送了,在他转身时,突然鞠了个躬,“对不起。”
为了今晚对不起,为了之前的恩情对不起,为了她的任性对不起。
厉老爷子回头,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既然做好决定,那就去做吧,婚姻是你自己的,我就是你亲爷爷,也无法替你选择,只是,最好在明年二月之后,烨霆的病情如何,得看那个时候的结果,给厉家一个喘的时间。”
姜苒,“……”
她沉默两秒,说,“好。”
等人走后。
医生也离开了,只留了设备在这里,姜苒没打算抢看护的工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护太有眼力见,自己先走了。
没办法,姜苒只能在病床边守着。
夜晚很长,她有些无聊,披着厚厚的毯子窝在被搬到床边的沙发上,厉烨霆没怎么住过云海院这边,所以主卧的装修很普通。
有大床有沙发也有柜子,不像他常住的那间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偏爱?
喜欢的风格空荡荡,就连人也空荡荡,他身上的睡衣是之前的,厉烨霆以前的身材很健壮,身上都是肌肉,鼓囊囊的。
可现在他很瘦,瘦到哪怕躺在床上,袖子垂了下来,也直往里面灌风。
姜苒碰了下他的手腕,都是骨头,咯人。
她小声嘀咕,“丑死了?”
“我?”厉烨霆醒了,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笑意,像是沙漠中的风,干燥,又像是干旱了许久,开裂的土地。
姜苒没想到他这个时候醒,咻地一下撒开手。
厉烨霆虚弱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失落地问,“为什么不摸了?”
姜苒那好意思?!
而且,“纠正下,这不叫摸,我就是检查下你脉象,正经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