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烨霆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有些吓人，厉老爷子顾不得生气，连忙喊着医生，还没来得及歇会儿的谢医生迅速跑了过来。
他指着靠墙的长椅，“你先坐下缓会儿。”
厉烨霆扶着额头坐好，谢医生掏出血压测量仪就要给他帮上，厉烨霆摆手拒绝，声音沙哑又干涩，“不用。”
他熟练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药来，没用水仰起头直接往嘴里塞去。
那满满的一把药，都快要溢出掌心，云姨看着心惊，“你这是什么病？怎么要一次吃这么多药？有没有让小苒帮忙看过？”
厉烨霆收起药盒的手顿了下，抿着唇沉默。
厉老爷子叹气，“孽缘啊，这就是孽缘。”
一条生命的流逝，无论是谁都无法高兴起来，气氛沉重，看不见的空气灰蒙蒙的，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沉。
此时，云姨开口，“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咱们商量下留几个陪护的？小苒是就呆在这里还是转到县里的医院去？”
厉老爷子说，“那肯定要去医院，这也是大手术。”
云姨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她是个外人，虽说占个小姨的名头，但姜苒已经成年，她妄自做决定不合适。
她欣慰地说，“我也这么想的，那先把人送到医院去，今晚我留下来看着，等没啥问题我再回村。”
“不用，”没等其他人接话，姜苒嘴唇苍白地扶着墙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她摇头，“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去。”
坐在长椅上的厉烨霆抬头，蹙着眉不赞同地说，“你刚流产。”
姜苒固执地摇头，“我要回去。”
她平时看起来性子软糯糯的，无论是谁都能反驳两句，但真下定决心，任谁都无法动摇，在这方面，她和厉烨霆倒是一类人。
姜苒已经是成年人，自然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医生也表示，“她现在主要问题就是身体虚，需要静养，不管是在诊所还是去医院，也就多个保障，但这位谢医生的医术比整个山城的都强，哪怕在家躺着也都差不多。”
听此，厉烨霆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谢医生。
谢医生肯定地点头。
见状，他便不再说什么。
姜苒除了脸色有些白，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其他的就像是个没事人似的，不见难过，也没见悲伤。
她安安静静地裹着被子坐在后座。
厉烨霆本打算和她坐一起，刚有所动作，就看到她警惕的眼神，抿了抿唇，妥协地挪到副驾驶。
“反正孩子早晚都要打掉的，这也算省事。”顾贝贝嘴笨地试图安慰。
她这安慰还不如没有。
顾棠眼前一黑，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别瞎说话。”
姜苒僵硬地扯着嘴角试图挤出个笑容来，空洞的眼神配着那机械的弧度，实在难看得很。
顾棠帮她掖了掖被子，声音低沉地说，“休息一会儿。”
姜苒乖巧地闭上眼。
一路顺畅，三个小时左右总算回到林家老宅。
姜苒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前面后面都有人守着，还没走进屋，云姨就连忙将床给她收拾妥当。
将人安置好。
顾棠说，“等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姜苒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眼神复杂，她并不配这份体贴，她也是吝啬的人，被伤过一次心，便再也不愿打开心门。
她说，“顾棠，对不起。”
已经说不清第几次道歉，顾棠都快听腻了，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姜苒，你要喜欢上他了吗？”宛若隐形人似的厉烨霆，在众人离开后，站在阴暗处忽然开口问。
他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姜苒，话语中满是试探。
姜苒木着脸说，“和你没关系。”
厉烨霆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床前，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说，“姜苒，我是先天性面孔失认症。”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对外人说起自己的病情。
这让厉烨霆觉得难堪，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不着寸缕地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任由其他人从头到脚审视般。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很难记住别人的脸，之前你在ray的研究所看到的那堵照片墙的作用就是为了加深我的记忆。”
一旦开口，接下来的坦白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他自嘲地说，“我生来就是怪物，感情淡薄的怪物。”
“那又如何？”姜苒转头眼神冷漠地看着他，当看到他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时，嘲讽地嘴角微勾，“ 你是怪物也好，智障也罢，都再也和我没关系。”
厉烨霆皱眉，有些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听懂这个病意味着什么，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认不出来你，我只是……”
“无所谓！”姜苒扬声打断，“故意也好偶然也罢，怎么样都无所谓，厉烨霆，我已经不在乎了，你懂吗？我不在乎了。”
“你不会爱上我，你打心眼里厌恶我，我们都应该感谢你这个病的存在，没有回忆加持，你才更能认清自己的心。”
“我不想等你痊愈，也不想陪着你慢慢爱上我，”姜苒麻木地笑着，“曾经发了疯去爱你的姜苒已经死了。”
“当我的痛苦在你眼里只是个笑话的时候，那个姜苒就已经死了。”
先天性面孔失认症。
这个病无论是真是假，如今的姜苒真得毫不在意，也许再早一点，哪怕就早上那么一天，她也会觉得窃喜。
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随着孩子的离开灰飞烟灭。
她无声的顺着眼角落泪，闭上眼平静地说，“我很累，请你出去。”
厉烨霆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当看到她的表情时，什么都无法说出口，他紧攥着双手说，“你好好休息。”
话落，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到，当他转身的那刻，姜苒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泪水流得格外凶。
毕竟是流产，需要做小月子，她这种身体情况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京城那边又一堆事，厉老爷子没法在这里多呆。
他本打算让谢医生留下，姜苒没让，只能叮嘱，“好好养身体，你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