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弄得齐全。
厉烨霆却不领他这个好意，埋头就在哪里喝，上好的酒，硬是被他给糟蹋了，ray心疼得捂住胸口，“牛嚼牡丹！”
Ray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就是爱酒，不算喜欢喝，但绝对热爱收藏，他又足够挑，能够入得了他眼的，基本上都价值不菲。
例如就放在厉烨霆手边，足有六位数的那瓶威士忌。
他眼瞧着某人就要伸出罪恶之手，连忙将酒瓶夺了过去，借酒消愁可不配喝这么好的酒，他将威士忌紧紧地抱在怀里，转手又要去拿其他的。
厉烨霆无声地抬眸。
他的眸眼在昏暗的灯光犹如一望无际的枯井，深不见底又令人心生畏惧，ray咽了下口水，牵强地扯了下嘴角，眼疾手快地迅速拿起离得最近的那瓶，双手紧紧地抱着，扭头就走。
厉烨霆身体朝后靠去，面无表情地边看着远方，边喝着闷酒。
他喝得又急又快，灯光下酒水泛着光从他嘴角滑落，路上吹了风，打理整齐的额发零碎散落，搭在额头上，些许长的碎发隐隐遮住眼眸。
他垂着头，光线阴幽，看不清表情。
藏好酒回来的ray，手里提了几罐啤酒，往桌子上放，手指扣开一罐，朝他递去，“喝这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厉烨霆垂眸盯着泛着水珠的绿色铝罐看了会儿，沉默接过。
他是想醉一场，但也清楚，就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办法消沉太久，洋酒过于烈，哪怕轻易就能醉，但明天很可能会起不来。
相较于此，啤酒更合适。
脑海中快速地思索着这一点，厉烨霆只觉得讽刺，如今就连放纵都被限制。
他耷拉着眼睫，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灌。
Ray陪着喝了会儿，扭头看了他好几眼，皱着眉问，“因为什么？身上的病还是姜苒？”
提到‘姜苒’的名字时，厉烨霆手指微动。
Ray懂了。
他无奈叹息，“也是不知道你们这些惯会情情爱爱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姜苒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屑一顾，现在人家想开了，你又开始自暴自弃，厉烨霆，你怎么想的？”
厉烨霆没吭声。
索性ray本来也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如若能够回答，那他早就想明白了，也不至于在这里买醉。
有时，无声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在此刻厉烨霆仿佛成了哑巴，连喝酒的声音都近似无声，窗外的雨停了又下，风刮着树枝，噼里啪啦地敲上窗户。
犹如顽皮的孩子在嬉戏。
他闭了闭眼，听着身边的ray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薄唇微启，平静地问，“还剩下多长时间？”
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正在玩手机的ray，听到这个问题，骤然抬头，从下而上地朝他看去，从这个角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
Ray抓着手机的右手猛然缩紧，他故作不懂地问，“什么还剩多长时间？你该不会打算向姜苒告白吧？感情的时候最不需要规划，想去就去……”
他明明知道厉烨霆在问什么，偏偏左顾他言，不愿面对。
见状。
厉烨霆还有什么不懂，他淡然地再次问，“我还剩下多久？半年？”
他的面孔失认症是天生的，因为自小识别面貌就困难，连带着导致情感缺乏，曾经记得的脸渐渐消失，连唯一的亲人厉老爷子也变得模糊。
他很清楚，自己总有一天会将所有人都忘记，甚至连自己也都忘记。
面孔失认症的晚期很残忍，不禁记不住人脸，也会淡忘情绪，有可能上一秒还欢喜，下一秒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年前，这种症状就已经开始浮现。
现实的失控压榨着厉烨霆的身心，他变得焦虑，躁郁，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变成碎片，无法拼凑，也无法丢弃，就像是从内而外地崩坏。
那些记忆的碎片，仿佛有了实质，是锋利的玻璃，每当清醒时，便总会无情地攻击他的神经，他无法保持理智。
日常的生活也只能靠药物来维持。
可现在，厉烨霆嘲讽地嗤笑，灌了口酒，心想也不知道当药物彻底失效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会像秋田静那样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吧？
Ray看不得他这样，他习惯了好友游刃有余的模样，如今的妥协认命，让他觉得像是喉咙多了根刺似的，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他紧攥着双拳，迟迟开不了口。
厉烨霆笑了下，“做什么这么难过？病的是我。”
“说吧，我总要有个准备。”
“八十天。”
ray闭了闭眼，艰难又机械地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三年来，经过无数次计算，用尽各种方法采集数据，得到的结果都是那个日期，眼看着离它越来越近，治疗却陷入瓶颈，连一厘推动都做不到。
八十天啊？
真够短的，一眨眼就会转瞬而过。
八十天能用来做什么？处理好厉氏，给厉老爷子一个希望？够了，应该够了，谋划了这么多年，也该收尾。
他肩膀靠着沙发，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吊灯很漂亮，是ray特意从国外买回来的，是水晶状的吊坠，垂得很长，可能哪里的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吹进来，吊坠缓缓地晃。
厉烨霆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双眼干涩。
“我们一直在想办法，皮特那里也在做实验，说不定明天，最晚下个月就能找到办法，烨霆，你别放弃。”ray笨拙地安慰。
厉烨霆又重新拿了瓶啤酒，用手指扣开拉环，拉环圆片的边缘很锋利，他放在指间把玩，手一动，鲜血滴落。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似的，慢吞吞地点头，“你们继续就行。”
哪怕他等不到，总有旁人能等到。
这世上能少一份悲剧总是好的。
Ray清楚他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愣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渐渐入了夜。
雨停了，风也不再狂乱，轻轻悠悠的，很是温柔。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所有难过，都掩藏在新的一天。
姜苒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