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珠像极了眼泪。
厉烨霆皱眉,“你又在哭什么?”
哪来这么多委屈?总是哭哭啼啼,看着就让人心烦。
姜苒茫然眨眼,水滴滑过脸颊,她恍惚察觉,匆匆抹了一把,“没有,是水,我刚才洗了脸。”
她侧身让开。
厉烨霆并没有过去,而是站在她面前,垂着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薄唇微启,“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你买通了我身边的谁?”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就算是有再多缘分也不至于如此。
厉烨霆难免多想了些,上下打量,皱眉,“你哪来的钱?背后那个金主?”
看来徐主任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
再次被他误解,姜苒不免心底有些难受,抿着唇,声音都僵硬,“我没有。”
她嘴巴笨,连解释都不会。
厉烨霆冷笑,明显不信,他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那时不时吐出冷嘲热讽的薄唇。
他说,“无论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劝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要想继续在京城待下去,老老实实的,离我越远越好。”
“要不然,”他停顿了下,缓步走近,看着她的双眸满是寒意,“我可不会心软。”
他没有说明白,姜苒却清清楚楚,他这是以林妙音的住院资格做要挟。
林妙音是她的软肋。
无法舍去的弱点,姜苒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眼神很复杂,像藏尽了四季春秋,微微勾唇,笑了下,“好,我知道了。”
她脸上在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这次的姜苒没有再停留,她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开,背影单薄又寂寥,厉烨霆眉头骤然皱紧,心底情不自禁地泛起丝丝涟漪。
他垂着眸,往镜子前的大理石台面看去,那里零星溅了几滴水珠。
水龙头开得很大。
Ray仔细到将指缝都洗得干净,他拿着手帕一边擦着一边朝沙发走去,“所以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厉烨霆沉默。
“这样也正常,你身家在那里摆着,投怀送抱的人自然只多不少,”ray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要继续治疗嘛?”
“我觉得很奇怪,”厉烨霆摇头,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水杯,紧紧地皱着眉,往下说,“我对她有种熟悉感,看见她就觉得心烦,很容易暴躁。”
这样的自己太过失控。
厉烨霆有时也会惊讶他面对姜苒时的不耐烦。
面对别人他都不曾如此。
Ray倒是毫不惊讶,“药物的副作用,在做实验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款药物的肾上腺素超标,极度容易造成你情绪的不稳定。”
是嘛?
厉烨霆确实也清楚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每次服完药物,做完治疗,都容易引起高烧,接下来长达一周的时间,脑子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平时有在注意。
但……
还是隐隐觉得那份心烦意乱并不单单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引起,更像一种不安?厉烨霆不太确定。
也许天生疾病的原因,连带着他对感情都变得迟钝。
“其实说实话,像这种先天性疾病,又涉及大脑遗传,是很难根治的,作为研究人员,我自然很支持你继续下去,但作为朋友,我劝你及时止损更好。”ray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厉烨霆自嘲,“及时止损?呵,因为这个病,我被我生母抛弃,生父厌弃,要不是有祖父,我早就无法再活在这世上。”
“更不用说,”他沉默了下,垂下眼,“因为它,我甚至弄丢了最重要的人。”
Ray敏锐反问,“最重要的人?”
厉烨霆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道,“昨天我接受治疗的时候,这里有人来过?”
“对,是个女孩。”ray对姜苒还有印象。
厉烨霆眸光骤冷,面若冰霜,“她进来了?”
Ray点头,“那个女孩迷路了,在楼下没找到人,上来后,我给她拿了导航器。”
果然。
厉烨霆陡然坐直了身子,目露戒备警惕,“她发现了?”
要是被人知道他的病情,传到外界,他一定会被众人嗤笑,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浑身瞬间笼罩一层黑气。
跟乌云似的,密不透风。
Ray安抚,“没有,她很识趣,并没有凑过来,烨霆,你应该学会放松,比起生理性的,我觉得你心理上的问题更大,脸盲的人很多,你甚至算不上重度的,你也许应该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厉烨霆没有接话,而是一再确认,得知自己确实没有被发现,才不那么紧张。
他无法接受,要是让别人知道厉家继承人实际上是个重度脸盲绝对会引起一连串的后果。除非相处几十年的熟人,否则其他任何人在他眼睛里就像是一张平面的纸。
上面没有图案,唯有模糊的马赛克。
他生来就看不清别人的脸,分不出美丑。
幼时,厉家父母常年在外打拼,厉烨霆自出生后就被送到厉老爷子这边,当时的老爷子也忙碌,顾不上太多,饿不死冻不着就行,左右,他那辈的孩子都是这么长起来的。
那时,老宅还没有这么多佣人。
常带着厉烨霆的只有一位年近六十双耳失聪的厨娘。
直到他四岁那年,都无人发现他脸盲的毛病,然而,那年冬天,厉家父母回国过年,一切都败露了。
厉母无法接受自己生出来一个‘瞎子’!
她崩溃到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惩罚,而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厉父在她怀孕时出轨,还让小三也有了孩子。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厉母逼迫小三堕、胎,亲眼看着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被像垃圾似的扔进黑色的垃圾袋里。
她一时激动,早产。
生产过程算不上顺利,难产大出血,产后更是直接抑郁,每当看到躺在摇篮里的厉烨霆就会想起那个胎儿,情绪崩溃,整个人都疯快了,厉父没办法,带她出国,远离是非。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所有的不甘都被掩藏在灰尘之下。
厉烨霆已经记不清当时闹得有多夸张,只依稀记得看不清人脸的‘父母’在他面前激烈争吵,到最后更是差点打起来。
他冷眼看着。
“后来呢?”ray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