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呆愣愣地回头看他。
对上她的眼神，顾棠想说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他憋屈咬了咬后槽牙，“快十二月了，万寿堂内部的初赛是不是就在下个月？”
姜苒猛拍额头，“对哦，差点忘了。”
这段时间忙来忙去的，都快忘了还有比赛的事，姜苒也顾不上精心收拾，简单归纳了下，就赶紧拿着手机去给万青打电话。
她得问问比赛要怎么比。
或是有意无意，顾棠很少再让姜苒往县里跑，需要与基地接洽的事情基本上都由他来负责，哪怕一周两次的视察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人是感官动物。
天天围在身边，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牵引，虽说两人之间的气氛确实也称不上蜜里调油，但也算是相敬如宾。
顾棠蛮有心机，试用期快结束了，他得在此之前让姜苒松口。
他也不逼迫，只是温水煮青蛙，潜意识地让她接受并且无处可逃。
水滴石穿，努力总不会白费，顾棠的存在令姜苒感到习惯，药田的事，人际来往，顾棠无处不在。
姜苒抱着书刚从药田里窜出来，邋里邋遢地像个小花猫，没见着人就开始喊，“顾棠，顾棠？”
林家院子并不大，这些日子后山那边还没开发好，就只能临时腾出间空屋子充当办公室，要比赛，就得需要实践。
姜苒又折腾出来一间药房，天天在里面炼药，熬渣。
办公室跟药房成对角线，对面的门长期不关，姜苒刚出来，坐在书桌后面的顾棠就有所察觉，他快速地签好名，将文件递给顾贝贝，起身往外走，“怎么了？”
“我缺几味药，得上山去采。” 姜苒仰着头说。
她是有自己的药柜的，那药柜是林家祖父祖母留下来的老物件，又大又宽，占据了三面墙，沉重岁月的红木有些笨重，拉动抽屉的时候，吱吱呀呀的，是关卡生锈的声音。
她转身往屋里走，踮着脚对着抽屉上的标签检查着，嘴里念叨，“苦丁香，鸡血藤，地精，金铃子……”
“我得在万掌柜来之前把药配齐，要不然做不成药丸子，对了，你再帮我买些做药丸子的蜡回来？”
放置药柜的屋子朝南，没有窗，也不开灯，唯一的光亮，就是透过仿古的木头窗棂的缝隙洒进来的斑驳日光。
一束束的，像碰不到，抓不着的毛茸茸的白线。
姜苒就那么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纯色麻布长裙，头发留了很长，快要及腰，随意地用铅笔挽起，松松垮垮的坠着，鬓边有碎发不安分地飘。
她背靠着写满年轮的红木，站在没有光的阴凉地，明明好生生地站在那里，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透明的墙将他们隔开。
墙并不坚硬，也不厚重，却又无法忽视，存在感十足地伫立在那里。
顾棠很轻地攥紧垂在身侧的手，他上前一步，“我记不住，回头你重新发给我一份。”
姜苒点头，“好。”
“姜苒，”顾棠靠近，挡在她面前，将最后的那抹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他问，“你真不打算去县里看看？”
姜苒皱了皱眉，抬头看他，“可你不是不高兴吗？”
她这话问得太直接，连丝毫铺垫都没有。
顾棠顿了下，有些好笑地说，“就因为我不高兴。”
姜苒垂下眸扣着手指点头，“我也知道那段时间是有点反常，你说得对，人要往前看，我都答应了你，就不能不信守承诺。”
明天就到了十二月。
从上次跟厉烨霆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期间姜苒去送过香，送过小菜，连带着把自己本就七零八碎的心也送过去了几瓣。
她脑子里都是那天ray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厚厚一沓的病历。
出神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就连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也在控制不住地想。
她想弄清楚厉烨霆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怕山里的信号那么不好，她依旧坚持地捧着快要退休的笔记本电脑，满院子窜来窜去地找信号。
她翻了很多论文，也看了很多报告。
至今为止，脸盲症都是无法治愈的，更不用说厉烨霆还是个病情复合体，连他有那些病姜苒都搞不清楚，只知道随便挑上一条，往下一翻，满屏触目惊心。
这次姜苒第一次切身地意识到心理疾病比身体上的病还要可怕，还要来势汹汹，人的主观意识甚至能够调控人的生理机能。
那实在太可怕。
姜苒查不下去了，握着鼠标的手都是僵硬的，她缓了好久，继续往下放，比高考的时候还认真，一对一地按照记录本上的确诊病名往上对应。
越是查下去，越觉得心惊。
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是三维的，可思绪却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四维物质，不可捉摸，也不可改变。
当确诊的那一刻，体内就被打上了抹也抹不去的烙印。
那段时间，姜苒满慌的，她好像又回到了林妙音命不久矣的日子，很忙，忙得团团转，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
她紧赶慢赶地改了香料的配方，还翻过山头，跑到隔壁县去弄了几瓶野蜂蜜回来，就是为了能让厉烨霆睡个好觉。
不知道有没有效，再次见到，他依旧憔悴得厉害，手腕很细，细到哪怕伸直平展着也能够清楚看见关节和青筋。
他随身携带的日历本一天一天地在倒数。
姜苒开始做噩梦，梦里那日历本像是成了精，机械又冰冷地倒计时——
三，二，一……
每当这个时候，姜苒总是会被惊醒，她不敢把梦做完，她需要转移注意力，任何忙碌都可以，有可能她快要魔怔了。
还好，还好，那时有顾棠在。
顾棠让她别太好心。
姜苒听了，也往心里去了。
没错，她不需要太好心，又不是圣母，厉烨霆之前对她那么坏，就算是死了也活该，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会影响生活也好，怎么样都罢，跟她没关系，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