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皱眉，“你就一定要这么说话嘛？”
厉烨霆依旧支着额头，不紧不慢地看她，“我怎么说话了？”
当然是阴阳怪气，轻佻又轻慢。
姜苒到嘴的话，当看到他的眼神时，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眼里有落寞，并不多，淡淡一缕，不仔细看，甚至瞧不清。
姜苒有些发愣，就跟鬼迷了心窍似地说，“你总是不懂领会别人的好意。”
之前是，现在也是。
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为了接近这个人，她就用了许长时间，他就跟带了刺的仙人掌似的，看上去既不怎么需要太阳也不怎么需要水分，安安静静的，独自放着就能生长，可却难养活得很。
一个疏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枯萎。
厉烨霆轻轻地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长长的眼睫撩起，清清淡淡地看她，“好意都是有所图的，姜苒，你图得是什么？”
她图得是什么？
图得不过心安，不过问心无愧。
姜苒抬眸，并不委婉，“你有什么能让我图的？要是以前，我可能图你有朝一日能够喜欢上我，可现在，我连死都不怕，又需要图什么？”
“别说那个字！”当听到‘死’字的时候，厉烨霆呼吸一窒，放下手，阴郁着眼。
姜苒漫不经心地将脉枕收起，丝毫听话的意思都没有，“生死本就是常事，没什么好避讳的，而且，就你这么下去，说不定我还能送你走。”
“那你会送吗？”厉烨霆直直地盯着她。
姜苒顿了下，大概没想到他的重点能够偏到这个地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又不是你的谁。”
谈不上朋友，谈不上亲人，更谈不上爱人。
不过是早就没了感情的旧识。
人生漫漫，匆匆而别的过客那么多，总不能谁去世了都要真心哭上一场吧？
她收拾好背包，站起身，“脉案我会写，到时候发给陆洋，你需要我开方子嘛？”
厉烨霆没有接她的话，而是低着头，有些长的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喜怒哀乐。
他声音沙哑，“姜苒，我们复婚吧。”
就像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毫无预兆地投进平静的湖面。
激起阵阵涟漪。
姜苒笑了，“没必要，你又不爱我。”
没有感情的婚姻本来就走不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厉烨霆皱眉，“我答应过你。”
“可你从来没有遵守过承诺，再说那本就是儿时的玩笑话，之前是我不懂事妄自当了真，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纠结于过去。”姜苒倒是豁达。
她无悲无喜，淡然地仿佛早已将过去置之脑后。
厉烨霆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浅的眸色中短暂地出现过片刻迷茫，“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在问姜苒，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想不通，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就在身边，还被他辜负，更想不通，以前那么温柔的，依赖他的人，怎么就能这么快地不再在意他？
在乎的人轻易就离开，是不是早已注定？
“厉烨霆，你比谁都清楚理由，”姜苒脸上没了笑，眼底也清冷，她垂着眸，表情毫无波澜地看着坐着的男人，“先放弃的是你。”
“早在上出租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好选择不是吗？”
“我们不合适，彼此都心知肚明。”
是。
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他们没有复合的可能，姜苒太倔强，也太决绝，她以前能够用所有的心力来爱自己，如今，就能用最大的果断来放弃。
因为知道，所以他收起那丝妄想。
厉烨霆闭了闭眼，他没有时间了，不过半年，他没法去让一个人爱上自己，也做不到将后路处理干净。
他需要取舍。
再次睁开眼，厉烨霆眸底满是清明，也带了几分疏离，“你说得对，姜小姐以后有什么事跟陆洋联系就行。”
他连犹豫都短暂。
姜苒自嘲地冷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刚出办公室，就撞见拿着文件往这边走的陆洋，对方大概意外她怎么出来得这么快，连忙上前，“姜小姐，你又跟厉总吵架了？”
姜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
“姜小姐，”陆洋皱眉，眼底有几分谴责，“厉总这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好，他在逼着自己清醒，能够帮助他的只有你。”
姜苒往前走的脚步顿住，莫名扭头，“你在说什么？”
陆洋又往前了一步，与她离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是医生嘛？厉总病了，你需要给厉总治病。”
厉烨霆病了？
也对，失眠也是一种病。
姜苒垂眸思索，“那我回头拿些足浴包过来。”
陆洋摇头，“厉总的病没有这么简单……”
“陆洋！”没等他说完，办公室里的厉烨霆突然扬声喊，“进来。”
陆洋刹那闭嘴，犹豫地看了姜苒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扭头推门进去，推开门的时候，姜苒回头，清楚地看到厉烨霆那冰冷的眼神。
还有，哪怕背着光都过于明显的孤寂。
姜苒心底顿时咯噔了下。
她恍惚地离开，恍惚地上了公交车，当落座的时候，脑海中还阴魂不散地闪过厉烨霆被笼罩在光束下，看不清五官的那幕。
他为什么孤独？
有什么好寂寞的？厉家唯一的继承人，身边又有心爱的女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只不过错过一次承诺，至于如此嘛？
姜苒想不明白，她扭头看着窗外。
今日阳光刺眼的好。
她微微眯着眼，心想，本来认为也算是有点了解厉烨霆，实际上，如若他是一本书，那么自己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前言。
如今，风吹过，状似不经意地露出片缕目录。
“姜大夫。”
姜苒下车的时候也晃神，不知不觉地往万寿堂的反方向走去，刚来上班的王小七从后喊住，“你要做什么去？”
姜苒回神，“走错了。”
她淡定地折返回去，王小七不疑有她，等人过来的时候，惆怅地摇头，“这次有点麻烦，对方派了个最有本事的，肖大夫要想赢估计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