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乐盯着眼前的中年妇女，身上的碎花衬衫颇具土味，黝黑的皮肤加上发胖的身材，头发毛糙分叉，眼下皱纹堆积的层数一眼不能数清。
标准的农村妇女形象，嗓门比喇叭都大。
她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哞哞的哭，搞得蒋乐都无法静下心来等候孟谦泽的消息。
出于礼貌，蒋乐还是耐住性子安慰了一句：“大婶，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了，您就别担心了。”
“恁不懂恁不懂，俺家那口子为了挣俺儿子的医药费差点把老腰弄折，现在还给村口的卫生所躺着呢，俺一个妇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蒋乐听着她声情并茂的描绘，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也足够震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为了钱烦恼成这副样子，甚至有的人为了钱回露出丑恶的嘴脸。
孟谦泽的亲人不就是这样，差点逼的他连命都没了。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可能到毕业都不知道他私下的生活竟然这么苦，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原来都是自己赚的，原来他瞒着他们在外面接了这么多兼职，甚至在兼职之余还能兼顾学业，得到学院奖学金。
突然他对他起了崇拜，也对了几分心疼。
关于孟谦泽的事情，他刚也是在救护车上听他的表弟简单讲了几句，更为细致的地方，程禾让他自己去问孟谦泽。
虽然蒋乐知道孟谦泽的尿性多半是不想告诉他也不想求得他同情，但是蒋乐更希望孟谦泽能对他依靠一点，能有让他帮的上忙的地方。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刚刚出来让签字的医护助理摘掉了医用手套，裸露着双手走了出来。
“病人家属，这次的手术还算成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病变，只不过病人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恶化趋势，如果再不做化疗，怕是下次再病变危险系数就会增大。”
农村妇女闻声后脸色骤变，蒋乐注意到她的腿在微微颤抖，满是老茧的黑手紧攥着自己的衣服边角，女人的眼角渗出了泪珠，“俺……俺也想救俺儿子啊！可是俺家里真的拿不出化疗的钱了……”
医护护理也作难，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她也只能按照医院的规矩来，没办法因为她可怜她穷就给她特例。
她只能真诚的给她建议，“或许您可以去申请一下贫困补助。”
“俺申请了，但是那点钱完全不够。”她的眼泪就跟不值钱一眼，哗啦啦往下掉，蒋乐着才注意到女人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是补丁，一看就像是穿了许久不舍得换掉的旧衣服，看来她的家庭条件真的差到了极点。
“很抱歉。”
医护助理刚忙完一场手术，也是筋疲力尽，她见过太多没钱治病的病人了，可是她除了给劝告也帮不上他们的忙，所以只能对他们投以抱歉尽力的目光。
蒋乐在一旁听的很不是滋味，正当他思索着如何给这位妇人建议的时候，孟谦泽的主治医生也从手术室的大门里走出来。
主治医生直接冲着蒋乐明了说道：“你这个朋友的病可能真的没那么简单，多半是因为遗传病和后天没有及时治疗养成的，我建议先保守治疗，从根源查起，如果真的是遗传病，恐怕更是要多加注意。”
说了一大堆，蒋乐倒是没怎么听懂，不过他能够品味出医生想要传达的是：他的病可能没那么好治。
“那麻烦医生给他用最好的药物，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治好。”
医生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蒋乐几眼，这小伙子一瞧就是个学生模样，里面那小伙子看着更年轻一点，这样的年轻人身边没有成熟的长者跟着，那医药费……
虽说医者仁心，但是医院的规矩是这样，于是他还是稍有顾虑的问了句：“请问他的医药费是谁来负？”
“先前的费用还有救护车的费用我已经结完了，接下来手术的费用还有后期检查用药的费用您也不用太担心，我都会替他付的。”
医生似乎也已经司空见惯，对于这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不愁用钱的人他也见多了，所以在得到蒋乐保证后他也没多问。
蒋乐的这份坦然跟旁边的农村妇女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手术室的病人被各自推回病房中，蒋乐擅作主张给孟谦泽包了一个豪华单人单间的病房，此时孟谦泽还因为麻药劲在床上昏睡没有醒来，蒋乐觉得消毒水的气味呛鼻，坐一会儿又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打算下楼买瓶水。
可他没想到就买瓶水的功夫竟然还能碰上刚刚在手术室门外聊两句的那位妇女。
此时她正半跪在某位穿着白大褂医生的面前，双手环这那位医生的大腿，哭着大叫着想要让医生救救他苦命的儿子。
那位医生即使带了口罩也掩饰不住他的尴尬，原本他只是秉工行事，没想到还会被这样的人缠着不放，还是在医院大厅，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岂不是也会坏了他的名声，可要是直接将这个泼辣的妇女赶走，又会传出其他谣言，真是左右两难。
于是他压低声音对那妇女说道：“你想让医院不收钱救你儿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医院又不是搞得慈善，你想要在医院白术白吃白喝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有人愿意花钱替你儿子治病。”
“这怎的可能啊医生，俺找不到人。”
蒋乐清楚那位妇女就是缺钱，也真的感受不到那些人会为了钱做出如此低声下气的事情，说实话他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出面帮帮她的冲动，刚出站在手术室门外的时候，他还瞧了许久那位名叫陈响的病人，虽然已经瘦的脱相，脸色也病的惨白，但是能从眉眼中看出原本也是个清晰的男孩模样，跟他的母亲不大相同。
说实话也真是可怜，那样的年纪得了重病，对原本不是很富裕的家庭更增加了一层厚霜。
他原本只是想下来买瓶水，可没想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走到了缴费处。
他站在缴费处的玻璃窗门口踌躇，最后还是缴费处的小护士开了窗口主动问他：“这位帅哥，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那个叫陈响的病人，他的缴费情况。”
“好，那您稍等一下，我查一下。”
护士一脸友善的瞧着他，多少也有点犯花痴。
他咬着唇，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还是有点紧张。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好事，但是能帮助一个困难的家庭，让他们暂时度过一下难关，也算是积德吧。
他是不迷信的，可是跟他那迷信的爸妈呆久了，也会多少受影响。
护士报出一串数字，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你跟这位叫陈响的病人是什么关系啊？”
蒋乐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说没有关系会显得很奇怪，哪有人只因为一面之缘就帮人交高额的医药费，这不就是滥好人吗？
可是他偏要当这滥好人。
于是他无视了这位护士的问题，直接闭眼一刷卡，拔腿就跑。
等到他跑了好远，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签字，又连忙拐了回去签字。
他气喘吁吁的提起笔，猛然想起自己刷的这张卡是蒋聘给的，于是直接斩钉截铁的签了蒋聘的名字。
就权当给自己哥哥攒名声了，反正这个钱也是蒋聘的。
这时候蒋聘刚下飞机，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费记录。
叮。
十万块钱的医疗消费记录。
蒋聘的脸色变得严肃，直接一个电话甩了过去，很可惜蒋乐没有接到。
他也没有功夫呆在原地等蒋乐的电话，毕竟公司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于是他钻进来接他的车里，才抽出时间给他发了条微信：“蒋乐，你这臭小子，我刚走你就送了我份大礼。”
这会儿蒋乐才掏出手机，看见未接来电和微信新信息，犹豫了一下，给了蒋聘回复：“那些钱就当我借你的，挣了钱还你。”
“你怎么挣钱，你的生活费都是我给的，难不成你想拿我的钱还我？不用了，我嫌麻烦，十万块钱也不多，只是我不太希望你拿我的钱养你的凯子。”
蒋乐盯着屏幕憋红了脸。
蒋聘这个家伙也太讨厌了吧，虽说刷了他十万块钱，但是他是在为他做好事啊，于是他连忙解释道：“我给孟谦泽花的钱是我的压岁钱，你的这个钱另有目的。”
“你能有什么目的？不过现在特殊情况，你的钱不够用了只管刷我给你的那张卡，人命重要。”
蒋聘在车上也没闲下来，他一边用ipad跟自己的助理联系，一边又要抽出自己的手去回复蒋乐的消息，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他直接结束了跟蒋乐的对话，也没有在意蒋乐跟他解释的那堆话。
此时医院的普通病房。
护士刚刚把医药费结清的好消息告诉了那位在大厅撒泼完被强行送过来的妇女，妇女顿时傻了，喜极而泣后连忙掏出手机给自家老公打电话，语气激动：“孩儿他爹啊，咱摊上好人了啊，咱儿终于有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