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居水眼睛一亮，抚着胡子大笑起来。一旁的包北见大人笑得开怀，也跟着傻笑。
两人把牧雪落笑得发愣。
“廷尉张年大人手下正好有个缺儿，上次宫中一案，他知道是你的功劳，这不，跟我要人呢。”钟居水笑罢，正色说道。
“大人。”牧雪落有些诧异。自己不该为御史大人做事吗？怎么又要去廷尉手下？
钟居水伸手制止了她的话，继续说道：“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老师。牧雪落恍惚记得当初见钟大人时，她推测他口中的老师早已仙去。
“老师赐你姓氏，你还没有谢恩，改日让他们送你去一趟。”钟居水说道。
牧雪落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老师，就是左相，姚青月。
想到这个名字，牧雪落心中翻腾起来，难以平复。自己当真是要去谢恩的。而且，这是大恩，足以改变她人生的大恩。
“丞相大恩，雪落谨记在心。可若没有钟大人，丞相也不知小小雪落，雪落也要感谢钟大人的恩情。”说着她深深一揖。
“起来起来。好好做事就好，不用多礼。”钟大人制止道，“张廷尉与我政见相合，是忘年之交。你去他那儿任职，多多用心。”他只要说起正事，立马恢复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雪落定当尽心尽力。”牧雪落认真道。
“廷尉寺离这里不近，你给她准备匹马，送她过去。”钟居水对包北吩咐。
“是，大人。我肯定把雪落送过去！”包北对这任务极其满意，说话时还偷偷对牧雪落挤了挤眼睛。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加上这调皮的表情，让牧雪落险些憋不住笑出来。
告别了钟大人，牧雪落回到自己的小屋。现在这件屋子算是她的家了，虽然没有仙宫的华丽，但她十分爱惜。她有种感觉，自己的一切，就要从这间小屋开始。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敲门声。
牧雪落连忙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张寒冰脸，没有错，又是方楠。
“大人让我来的。”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哦。请进吧。”牧雪落回身为他倒了杯水。
“我不喝。我就是告诉你，廷尉左平这个职位，专门奉诏囚禁、审理犯人。你不识律法，张大人是看重你上个案子的聪慧。”方楠并没有进屋，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左平是廷尉的属官？”牧雪落回过身问。
方楠点头：“廷尉属官有六，职责各不相同。你去后要恭谨，丢自己的脸是小，丢丞相的面子我可不饶你。”哪怕他说得话恶狠狠，表情却依旧万年不变。不等牧雪落再说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牧雪落靠在桌沿上，把给方楠倒的水一饮而尽，看着他的背影恨恨说道：“你个扑克脸，还小瞧我！”她心里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做得风生水起，到时候让他瞠目结舌！
她盯着方楠走出草堂大门后，连忙跑到对面那排屋舍，凭着记忆敲响了包北的房门。
“吱呀”房门打开，包北一见来人是牧雪落，立马笑得开怀，说道：“姑娘来了！”
牧雪落不放心地又往大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方楠不会回返后才回过头问包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去廷尉寺吗？”
“明天啊”包北答，“明天他俩跟着大人，我送你去廷尉寺。嘿嘿。”包北笑得讨好。
牧雪落眨了眨眼，问道：“左平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她对官职的了解，仅限于中央政权的三公九卿，其余属官实在是太过复杂了。
“抓人啊。”包北答得极迅速，“多有意思，我以前就想去当左右平，丞相不让。”
“除了抓人呢？”牧雪落偏头问，难道这差事这么无脑？方楠明明说了许多，囚禁审理什么的。
包北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其实廷尉平也就抓人的时候威风，平时都是看看卷宗，帮廷尉大人理案子。”说完还有些担心被牧雪落怪罪，偷眼看了看她。
“我又不怕看卷宗理案子，你担心什么！”牧雪落瞥他。
包北赔笑，说道：“我是看你一个人就能从匪窝逃出来，功夫厉害。功夫厉害的人一定爱抓人！我就爱抓人！”
“廷尉平要抓很多人吗？我听方楠说是奉诏囚禁。”牧雪落奇道。
包北又抓了抓头，说：“一点都不多，威风不了几次！”语气颇为抱怨，似乎犯人少倒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牧雪落无视他的耍宝，摆了摆手告辞：“我看咱们院子里有个专门藏书的地方，我去看看。”
包北在后面扯嗓子：“书有什么好看？等你休沐了咱打猎去……”
牧雪落笑着摇头，一路走到藏书殿。
她仔细看了看书籍归类的条目，发现这个小型图书馆当真是御史的库藏。律令图书齐全异常，全国山川险要、郡县户口……样样都让牧雪落震惊得瞪眼。
起初她是好奇，开始翻看。渐渐的，她的那些探险经历与书中所写开始有了重叠。这让她兴趣顿生，专门找那些地理方面的书来看。不过，这里的书怎么可能是单纯的经注？本本都会扯上民生问题，百姓兴福……牧雪落只好照单全收。
在图书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吃过晚饭，牧雪落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简单锻炼了一会儿身体，她早早睡下。
第二天清晨，牧雪落从衣柜中挑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裙装，既不显眼也不普通。廷尉寺相当于现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局……各种机构的整合了，自己该注意形象问题。
她出门时，发现包北早已整装待发，就站在她门口等着。
一见她出来，包北兴高采烈，说：“这么早啊！我们走！”
牧雪落应声，两人出门牵马过街。
出了这条府街，他们才上马前行。路上牧雪落饶有兴趣地问：“包四哥，我怎么总觉得你对于去廷尉寺这件事，热衷得不同寻常呢？”
包北一顿，脸有些红。半天才挤出句话：“你知道要叫四哥了啊。”
“别想岔过去哟”牧雪落一看他反应，果然有问题啊！“快说说，快说说。”
包北难得地扭捏起来，眼珠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一直向下扫着路。
“那我回去问邓三哥好了。”牧雪落抽了一鞭，超过包北。
“别！我说！他们还不一定怎么说我呢！”包北竟然扁了一下嘴，“左监姐姐人长得美，我每次都愿意多看她两眼。”说到最后十分不好意思，不看路了，直盯着马脖子。
“哈哈哈”牧雪落忍不住笑起来，包北这个大汉的这副样子实在太逗人了。
她越笑包北脸越红，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不满地大叫道：“你们都笑我！我就是愿意看漂亮姑娘，怎么了！姑娘漂亮不就是让人看的？难道要整天遮起来？”
牧雪落听他这么说更加想笑。但看他委屈的样子，勉强忍住，说道：“你说的对极了！但凡美好的东西，本来就是给别人欣赏的。对极了，对极了。”
包北一听十分激动，说道：“就知道雪落你有见识！人还漂亮！”他还不忘夸一夸。
牧雪落忍住笑，狂抽鞭子。两刻钟的路程，一刻钟刚过就到了。
两人下马，进入廷尉寺，直进正厅。
一进门，牧雪落就觉得身子一个激灵，完全是被这肃穆的氛围给激出来的。大堂的匾额上书“廷尉，天下之平。”字迹遒劲，尾笔尽时，苍宏聚现，似乎是用生命写就。就是这几个墨字，把牧雪落的一颗心猛地攥住。
就在此刻，她似乎与这笔者遥遥相看，看到他胸中公正之源，尽忠之切。她在这一刻生出了许多责任感。在这儿一天，就要尽职尽责一日。因为这里承载的不仅仅是每一个案子，还有一种魂。忠信之魂。
匾额之下坐着一个老者，墨绿色的官服覆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宽松。他须发皆白，脸上已然被皱纹爬满。唯独一双眼，浑浊中透着光亮。那是一种镇定，震慑。他手里拿着书卷，一双眼正向门口看来。
牧雪落没想到廷尉大人已经是如此年纪。垂垂老矣却仍在职上*劳，当真让人佩服。她深深躬身：“小女子雪落，见过张大人。”
张年张廷尉从牧雪落进来就一直看着她，久久没有做声。
半晌，他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牧雪落直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尚菱不在，你自去翻看卷牍。等她回来了，让她教你。”苍老的声音响起，无波无澜。张廷尉说完便垂下眼，不再言语，低头继续看书卷。银白的头发被墨冠束起，更显鲜明。
牧雪落回身看包北，发现包北一脸的失望。看来，尚菱就是他一心想见的左监了。她扯了扯他的胳膊，把他拉出了大厅。
他们一出来，马上有人送来官印文邸。牧雪落道谢接过，极为简单的授官礼就这么结束了。
“别失望了，回去吧。没准儿下次来就能见到你的尚姐姐了。”牧雪落打趣包北。
包北低沉了几秒钟，马上又恢复好了，笑着说：“雪落也是大美人，我多看两眼就补回来了。”这话把牧雪落又逗笑了。
“你晚上等我过来接你回草堂。”包北恢复讨好的神态，看来他就是有讨好美女的毛病。
牧雪落侧身看看了偏殿那张摆满了案宗的桌子，摇头说道：“路我认得了，今天我可能得晚点回去，你不用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