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雪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包北,才回答道:“既然熊大哥问了,我也就不隐瞒。其实,我和我兄长身上有着血海深仇,此番去方州城就是为了告状。我们打听到朝廷派了一位大官巡案至东洛郡。”
熊兵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但随即他正色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过,听说是新上任的廷尉姚大人。只是,两位身负大仇,为何不与地方官分说?”
包北这时突然很上道,抬头道:“要是能说早说了,我就这一身肉,人家根本不怕也不管。”
牧雪落的吃惊一闪而过,悄悄在桌下捏了一下包北的大腿表示赞许。
她愁苦道:“熊大哥不知,我们的仇人来头太大,我们当真是欲诉无门。”
熊兵道:“牧兄弟,牧姑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牧雪落为难道:“我们身上有一件很重要的物证,很怕仇人找寻到我们抢了走。我和兄长不得不时时改换住所,漂泊在外。原来想去花都告御状,但是投告无门,唉……”她长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熊兵眉头一跳,接口道:“牧姑娘的意思是?”
牧雪落连忙抬头,眼中全是期许:“我和兄长想同熊大哥同路去方州城,你们人多,我们也好能有一朝安稳。”
她就是要看看,他收不收。
熊兵回头往他们的桌子看了看,似乎想去和大伙商量。
牧雪落连忙又说:“我们身上还有些家中积蓄,我们可以给熊大哥。”
“这怎么行。”熊兵连忙道,“好,我就做主了。两位明日就和我们一起动身吧。只是别再提银两之事,不然可别怪我翻脸了。”
“我就知道熊兄弟仗义,你看,早叫你别担心了。”包北激动地站起身搭上了熊兵的肩膀,“我这妹子就怕你不同意,不让我说,要亲自求你。”
牧雪落眼中尽是感激,心里却在大大地夸赞包北,包四哥原来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熊兵道:“在外面跑的,都爱结交朋友,你们就别客气了。今晚好好休息,咱们明天上路。”
牧雪落连连称是,起身送熊兵回去。
熊兵走后,牧雪落以包北的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出去说。”
擦拭掉后,说道:“那我们去买些路上的干粮吧。”
包北又扒了两口饭,擦了擦嘴,说:“都听你的。”
很快,两人出了旅店,来到了街上。
“我刚刚要是在店里说话,以他的功夫,是不是能听得到。”牧雪落问。
包北答:“要是他想听,应该可以听到,但他要是用内家功夫,我也能感觉到,你不用小心成这样的。”
牧雪落不置可否,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走?”
“你本来就说要同行啊!”包北道。
“同路去方州即可算是同行,但我却要求和他们凑成一个队伍。方才我请求熊兵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牧雪落问。
“我看他一点都没为难,不过……”他突然露出思索的神情。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牧雪落说,“在我说我们要见廷尉大人时,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包北连连点头,道:“对,还是雪落你记性好,我差点就想不起来了。”
“他会不会是怕我们见官会牵累他?”牧雪落歪头想了想,道。
“雪落,”包北道,“你认准了他们有问题吗?我看熊兄弟仗义疏财,是个好汉子。你是不是猜错了啊?”
牧雪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想:刚才真是白夸他了。怪不得以前钟大人对他天天耳提面命的,就他这性子,不吃亏才怪。
她道:“你就看着吧,我总不会冤枉他就是了。”
包北听了,乐呵呵地跟在牧雪落身后采买东西,不再多话。相处了这么久,他对牧雪落的脾气也很熟悉了,知道雪落现在心里又再说他笨。
不过他不在乎,自己就是没脑子,大家都知道。好在身边总是有人管着他。
当晚无话,第二天,牧雪落两人同熊兵一行人一同上路。包北和熊兵聊的来,并骑而行,天南海北地说话。
牧雪落则仍旧坐在车里,只不过这次换了商队的一个马夫为她驾车。
宁平城离方州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如果走水路,应该不到一天的路程。但是走陆路就要耽误几天了。
一路上,牧雪落很关注与凌河临近的城池,据她观察,由于防范得当,这些郡县很少受到水灾的殃及。
不过,如果她记得不错,东洛郡今年曾经上报灾情,请朝廷拨放赈济。当时花都的的确确给了粮食和银子,赈济发放后,是仇御史负责巡查的东洛。
她还记得,那次正是程卫尉被诬陷,仇御史因为去了东洛而无法到场,就是那一次,她见识了吴靖吴督查的好口才。
既然有花都御史负责赈济的发放,应该不会存在问题,可能他们恰好没有经过受灾的城池。
不过,牧雪落还是把此事放在了心上,打算到郡城后,与她的“官方小队”汇合后找人沿河查探一番。
到了晚上,商队寻了一处旅店入住。牧雪落连忙把包北叫了出来。
“试探出了什么没有?”牧雪落问。
包北摇头:“我都按雪落你说的问了,熊兄弟一点都不犹豫,全都说了。我看他真的没什么不对的。”接着把熊兵的回答一一给牧雪落复述了一遍。
牧雪落听后眉头皱起。她让包北在闲聊时多问熊兵的来历,家人,这些年的经历……
包北虽然脑袋一根筋,但是问讯的本事可不赖,很专业。她相信他的判断,但是,熊兵表现得越是完美,她脑子里的疑惑就越深。
“我说雪落啊,你可别是为了自己不闲着,就一个劲儿地怀疑人家吧。”包北边走边说。他还记得前几天雪落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了,而且拼命地思索、办案。
有时他看到她苦思的样子,都觉得她太过勉强自己了。
牧雪落听后突然停住了脚步,怔忪在原地。
包北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又返了回去。
“雪落”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反应,于是唤道。
“嗯?”牧雪落骤然回神,见到包北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嘴角扯动了一下,勉强笑道:“看我做什么,走啊。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说完,她当先返身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包北总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仔细想想,也没说什么啊。于是也连忙跟上,嘴里问着晚上吃些什么、明天到了要不要去找顾先生等问题,牧雪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
第二天启程,牧雪落没有继续乘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马,与包北熊兵二人一起。
今天的她十分健谈,连熊兵都是暗暗心服:“原本还疑惑你们兄妹俩怎地都是妹子做主,今日一番交谈,我算是明白了。牧姑娘既有学识又通达人情,果然不是凡人。”
牧雪落并没有谦虚,她就是想亲自与熊兵交谈,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漏洞。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
“熊大哥到了方州城后,还会再度南下吗?”她问道。
熊兵想了想,答道:“我耽上三四天,就还得去宁平城。”
“还是去贩粮?”牧雪落盯着他的眼。
熊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让牧姑娘见笑了。我是个生意人,得养家糊口,不得不常年奔波。”
牧雪落也笑笑,继续道:“那此番熊大哥是回去补货了?”
熊兵抬头看了看牧雪落,点头道:“牧姑娘也对做生意感兴趣了?我观姑娘必出身不凡,想来是看不上这种营生的。”
牧雪落连忙道:“怎么会。君子爱财,像熊大哥这样择地生财,才是有智慧的人。让我佩服。”
熊兵听后大笑道:“与牧姑娘交谈,当真是件美事。”说罢望了望前方,说道,“这就入方州城了,牧姑娘和牧兄弟可以先找间店铺下榻,我差人帮你们打听那姚大人的消息。如果她已经到了方州城,我定能帮二位寻到。”
包北刚要推辞,牧雪落抢道:“如此,就有劳熊大哥了。我们兄妹无以为报,就在今晚设宴请诸位兄弟畅饮一番吧。”
熊兵笑着点头:“举手之劳,客气了。”
牧雪落笑道:“我听兄长说,熊大哥的家就在这方州城,干脆让嫂夫人也出来一见,我们寻个清净处,也好叙叙这一路的感激之情。”
熊兵顿了顿,才说:“这……内子不善交际,不同于牧姑娘,这还是算了吧。”
牧雪落遗憾道:“那真可惜,熊大哥如此人物,想必嫂夫人定是个贤内助,不得一见,当真遗憾。”
熊兵大笑道:“牧姑娘这张嘴,当真让人印象深刻。”
牧雪落想了想,难道自己不知不觉被那吴督查影响了,怎么这熊兵一味说自己会说话。
她想了想自己和吴靖见面的几次,廷尉寺、山匪,还有西镐。
想到西镐,她的心骤然一痛。
湖上。楼船。靳羲。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的地方骤然被揭了开来,伤口突然暴露空气的窒息感让她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她以为她已经好了,已经走出了靳羲的影子。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自欺。她只是严严实实地将伤口遮掩住,却不知内里早已鲜血淋漓。
她用马鞭的柄抵住胸口,费力地大口呼吸。
“雪落。”
包北和熊兵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包北连忙打过过去,用胳膊将她固定在马上。
熊兵见牧雪落面色苍白,额头甚至有冷汗冒出,说道:“我认识一个大夫,我们赶快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