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像个小姑娘。大人你可不像是个小姑娘。”顾韦泷道。但话刚说出口,他脑中突然闪过今日街头那两匹骏马。
“是那畜铃?”顾韦泷恍然大悟。
一个会在马儿脖子上挂铃铛的人,怎么可能是堂堂慕容长缨。
牧雪落浅笑:“没错,是那铃铛。但是从那车上纹饰的位置和残存的一些装饰,我能看出那是慕容家的纹样。”
“难道?”顾韦泷张大了眼。
牧雪落点头:“就是不知我们的慕容长缨是否知道,他家中这位如花美眷私下里的勾当呢。”
顾韦泷压下心中的惊异,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荆迟最后告诉自己的事情,说道:“荆迟发现了赵发现在是祝枭的手下。”
“嗯?”牧雪落蹙眉,“他没被仇御史抓到?”
顾韦泷回答:“殷兄说,到了东洛后就再也没有发现仇御史的人了,似乎他们只在花都那边追踪此人。”
牧雪落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大人想去见慕容长缨,这会不会有些冒险。别忘了水坝的事情,若是他知道我们已经有了消息,岂不……”顾韦泷担忧道。
牧雪落想了想,正色道:“不冒险就无法跟慕容长缨打交道。现在我们能掌握的东西已经齐全,我也该出场了。”
顾韦泷还想再劝,却发现自己没法劝服她。因为他甚至没有劝服自己的理由。
现在所有的线索已经浮出水面,只需要一个人将它们全部串联起来,那个人就是慕容长缨。
“我已经让包四哥去唤回城外的钦差仪仗队,等他们一到,我们就动身去郡衙。”牧雪落坚定道。
话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包北的声音:“大人,他们到了。”
自从他奉命火烧了那整整一个院子的粮食后,他便改口叫了大人,不再唤牧雪落为雪落。
牧雪落缓缓呼出一口气,走了出去。
顾韦泷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纤细而又坚强。只是,他看不出她即将面对的到底是胜利还是危难。
他叹了口气,默默跟在了后面。
这一次他们的声势极大,隆重的队伍从城南走到城北,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上的小孩儿们都成群结队地嚷着“有大官来了,有大官来了。”
一边喊一边跟在车队后面跑。
仪仗停在府衙门前,闻讯而来的功曹、主簿等大小官员赶忙前来迎接,并言已派人通知郡守大人。
牧雪落被迎进内府,坐在上首等待慕容长缨。
等待的过程中,她与众官员谈论着当地的风景和民声,表面上绝对看不出这两方人在朝堂上势若水火。
谈论中免不得歌功颂德,东洛的地方官们异口同声地称赞朝廷的正大光明、施赈及时,当然,牧雪落也得夸一夸这些官员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民谋福利等等。
茶过两盏,有下人来报,郡守大人来了。
众人一听,忙看着牧雪落的脸色。
牧雪落继续悠然地喝了一会儿茶,又把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才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也去迎迎慕容大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慕容长缨已经走到了内府门口,闻言躬身拜道:“下官东洛郡守慕容长缨,见过廷尉姚大人。”
声音清雅,不卑不亢。牧雪落忍不住朝下看去。
只见一男子身材匀称,穿着墨绿色的官服,官服上佛手蟒纹。
祯国官袍单薄,大多数官员都在里面穿上厚厚的贴身夹袄,保暖但就是外观看上去很臃肿,没有春夏的英挺劲儿。
但这位慕容大人明显内里没有穿什么保暖的内袍,他这个人和官服上的九蟒五爪一样,甚是英姿勃发。
只是,他眸光内敛,毫不张扬。
牧雪落凝神注视了这位慕容郡守片刻,笑着起了身:“免礼,你我同朝为官,本就不该讲这些虚礼。况且,郡守大人爱民如子,在百姓中有口皆碑,我应该替陛下感谢大人才是。”她直觉此人极有韬晦。
慕容长缨抬起身,轻轻笑了一下,走到了牧雪落的身旁,侧身而立。
牧雪落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他的脸清清瘦瘦的,但极有棱角。绝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细看下去,他和慕容枫的轮廓有些微的相似,只不过这位慕容长缨看上去更加沉稳一些。
牧雪落一边让大家重新落座,一边在心里思索如何才能利用现在掌握的线索与他对弈。
众人再度开始陪着牧雪落大谈特谈,牧雪落注意到,慕容长缨时常沉默,只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而这一两句往往就能引起几个重要的话题。
这些都是朝廷近期比较关注的问题,比如军队兵士的增减问题,各郡上交的税收问题等等。
牧雪落若无其事地与他们聊着,心里却在隐隐戒备。
这样一个人,她是否算是与虎谋皮?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有官员提议在城东一家老店接待牧雪落,牧雪落欣然同意。
这时,慕容长缨却开了口:“成元那几个县的案宗都还未整理好,你们还是各司其职吧,姚大人就由我来陪。”
“不耽误公事当然最好,大家手上有公务就安心去做。有郡守大人作陪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呢?”牧雪落笑道。
众人一听也纷纷笑了,谦言几番也就各自退去。
最后,只有牧雪落和慕容长缨两位去了城东的那家老店。
店名为蓟东,确实是东洛的百年老店,招牌菜能写满两张菜牌。
老板认得慕容长缨,亲自引他们去了雅间,没有多言,只守在门口等待他们点菜。
慕容长缨的随从问过牧雪落后,将菜品全部点好,并把顾韦泷几人一一安排好座位,才退回慕容长缨身后。
“大人请饮,这是陈年佳酿。”慕容长缨起身亲手为牧雪落斟酒。
牧雪落这些日子来经常会小酌几杯,是以没那么排斥。
醇酒入口,果然香滑清润。牧雪落满饮一杯,连连称赞。
酒过三巡,慕容长缨对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起身走到门外,将屋门关上。
牧雪落与顾韦泷轻轻交换一个眼神。看来,要说正事了。
“大人这次是来东洛巡视刑案吧。”慕容长缨一边为牧雪落斟酒,一边说道。
牧雪落想了想,道:“没错,我刚上任廷尉,还需多多历练。”
慕容长缨又道:“不知我东洛那些案件劳姚大人亲来查看?”
牧雪落道:“我是来查宁平城的命案的。”她说完举起酒杯饮酒,借着抬袖的动作悄悄观察着慕容长缨的反应。
如果他知晓宁平城人命案的内情,就该知道那是由于东洛粮库的米粮外流导致粮食市场的不平衡。
既然她已经推断出慕容长缨的妻子与此相关,现在正是得知他是否知情的最好时候。趁着自己还未打草惊蛇。
慕容长缨垂眼想了一会儿,恍然道:“我记起了,是那些贩粮人。”
牧雪落暗中又与顾韦泷迅速对视了一眼,放下酒杯道:“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慕容长缨点头:“本郡大小案件,我都要过目一遍方才放心。刚才大人说的案子还是由我递交给廷尉寺的。”
牧雪落看着他的神情,却一无所获。
难道,不是他属意他的妻子做这件事的?否则,他为何丝毫也不避讳?甚至表情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
或者,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了?
牧雪落心中疑惑,继续道:“慕容大人可能不知,我提前几天就来到了东洛,为了不打扰列位官员才一直没有入城打扰。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案情也有了一些进展。”
慕容长缨听后丝毫没有动容,道:“这也属正常。”他又倒了杯酒给牧雪落,“不知大人可在郡城附近查访过?东洛别的没有,山水风景算是一佳,大人办案之余还可领略一番。”
牧雪落发现他根本就不接招,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她想了想,答道:“去了流霜村”
慕容长缨点了点头,夹了一口菜,继续道:“流霜村今年受过水灾,不知现在如何了。”
牧雪落微微挑眉,道:“现在好得根本看不出曾经有过水患。”
慕容长缨闻言抬眼去看牧雪落,牧雪落淡笑着看着他的眼,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
慕容长缨见此也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地方官员当真忠于职守,以后还需嘉奖一番。”
“大人谦虚了,我问过村民,他们都说是你亲临流霜村帮助赈灾。”牧雪落似笑非笑道。
慕容长缨顿了顿,又笑道:“他们太过恭维了,我也只是去过一次罢了。”
毫无破绽-------经过了一番谈话,牧雪落心中出现这样一个词。
为什么她怀疑的人都是这样,无论是熊兵还是慕容长缨。
到底是他们当真无辜,还是他们掩饰得太好?
自己全然猜错了,还是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底牌,所以才能应对自如呢?
牧雪落心中微微打鼓,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笑。
她不怕他没有破绽,他的娇妻早已是他最大的破绽。
“不知贵府敬夫人是否安好?此次前来东洛,我还带了些小礼物打算上门拜访的。”牧雪落忍不住先说了出来。
果然,慕容长缨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马上被他掩饰过去。他用锦帕擦了擦嘴,道:“拙荆怎好劳烦大人亲往拜访,改日我带她去驿馆拜访大人才是。”
牧雪落皱眉,不可否认,她心底隐隐生出一点焦急。不论自己提什么,这位慕容长缨都不接招。
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抑或他根本就有本钱不和自己做什么交易?
难道他当真一点都不怕自己手中的证据?
牧雪落在心中默数了一下,自己有的证据十分多,无论是流霜村的水患还是宁平城的命案,她都有证据证明慕容长缨脱不开关系。
可是,他为何不接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