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雪落转身,走到门口,重新深吸了一口气,对邓息说道:“我们出来说。”说罢当先出了门。
邓息和方楠同时跟上。几人来到草堂正中间的大道上。
邓息说道:“小顺子刚才告诉我,小中是被一个姓周的中年汉子送来的,说是她阿妈被人抓走了。”
牧雪落闻言,黯淡的眼中重新射出火花:“抓走?意思是红姐没事!太好了!被抓去哪儿了?我们这就去救她。”说着就要走。
邓息看得心中一慌,低下了头。
牧雪落皱眉停下脚步,心中重新涌上惶恐。
这时方楠开了口说道:“我和四弟去查了,是被孙贤誉抓去了他的私宅。”
“孙贤誉?郎中令?”牧雪落脑中浮现出那人肥胖恶心的样子,急忙问道,“现在怎样?”
方楠没有直视牧雪落,摇头答道:“探不到。”
“轰”牧雪落感觉心中什么东西崩坏了,碰不到底,没有着落。
探不到?探不到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丞相府最得力的家将!探不到是什么意思!说啊!告诉我!
她神情恍惚间,不知不觉地嘶喊了出来。
但方楠却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
牧雪落只觉得怒火上涌,冲上前去狠狠摇晃他的衣襟,失声喊叫。
方楠那终日没有表情的脸,还是露出了一丝歉然。
牧雪落心口一滞,眼前漆黑一片。忽的身子一软,向后栽倒。
结果,被一双大手扶住。她一回头,正见到赶回来的包北。
包北粗犷的脸上满是愧疚。
牧雪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红姐,性命不再了。
她整颗心骤痛,痛得闭上了眼睛。
“雪落,都是我的错。”包北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不忍,开口劝道。
牧雪落缓缓睁开眼,一片哀戚之色。她用力站直身体,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包北有些不安,道:“你让我去查那山匪头子一事,我那天就没在府里。等我接到消息再去打探,就已经……就已经查不到活人了。听说经常有女子在那个宅子里无端失踪,其实,全被暗中处理掉了。”
“他为什么会抓红姐?”牧雪落忍住心痛,沉声问道。
包北连忙回答道:“这个我去问了。那孙贤誉向来贪色,他府上家丁无不以此为命,到处打听美貌女子。有人传言说市集有个绝色美人,家丁连忙前往*问,她死活不说,于是他们就把她抓走了。”
“为何偏偏*问红姐?”牧雪落惊怒。
包北闻言面带忿色:“后来我打听出来了,有个叫陈二的给孙府家丁传话,说豆花摊有个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子,说的就是雪落你。你那姐姐为了保你才不开口,结果自己就被抓走了。”
他见牧雪落眼中浮上痛楚,咬了咬牙,狠狠说道:“我寻了个暗处,把那个陈二打了个半死。”
牧雪落心中大痛,竟然是自己结上的仇。陈二不就是当初被自己打发的那个卖浆水的小贩么。没想到他竟然怀恨在心,蓄意陷害。红姐何其无辜,小中何其无辜啊!
那孙贤誉早知自己现在廷尉寺任左平,红姐太傻,太傻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她现在早已不是原来的小小侍女,早已有能力保护自己。红姐,你真是,太傻了。
眼泪涌出,牧雪落看向自己的房间。那里,小中正等着见她的阿妈。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害怕她无助的眼神,黑漆漆的双眼。
不行!她不能害怕!她必须坚强,让所有的恶人付出代价。
她的眼神由悲痛渐渐变得尖厉,她攥起拳头抬头问:“大人呢?”
“今天邑国齐王来访,大人随着丞相一同入宫了。”包北答。
牧雪落闻言心中一转,问道:“慕容枫回花都了吗?”既然邑国来使,说明边疆战事不紧。慕容枫若没在南珂督战,自己要报复孙贤誉可能就有些麻烦。
“回来了,听说南珂郡有几座城发了瘟疫,那边战事就搁置了。”包北答。
牧雪落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明日我要陪大人一同入宫。”
三人一听,仔细去瞧她的神色。见她一扫哀戚不振,双眼坚定异常,也就不加阻拦。只有方楠说了一句:“皇宫大内,不可冲动行事。”
牧雪落闻言看了看他,发觉他虽然态度冷冷,说得却是叮嘱自己的话,于是她点点头,答道:“我明白。”
牧雪落告别三人,放缓脚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这短短一段距离,她的心中却如波涛汹涌,该如何告诉小中这个消息?
她小小年纪便没有母亲在身旁,以后会如何谁都预料不出。但牧雪落知道绝不会好,想想卫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好在小中不和她一样,在那样一位父亲在身边。
“小姨怎么不说话呀?”不知不觉,她已经坐在了床沿,小中正摇着她的胳膊。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在问“阿妈怎么这么多天还不来接小中呢?”
牧雪落心中又是一痛。
她抚了抚小中的额发,看着她的脸,许久,说道:“小中是个坚强的孩子吗?”
小中显然有些不懂,眼里布满疑惑。
牧雪落盯着她的眼,坚定说道:“小中。真实的事情往往会伤害人,会让人心好痛好痛;而编造的事情可能会让人舒服,但却只能使人沉醉在谎言里。你来选择,要听真的,还是假的?”
小中虽小,但这几天在草堂里每个人看她的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怜意早让她心有所感,再加上刚刚牧雪落几人在屋中那没头没尾的对话,也让她知道,阿妈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她心里渐渐有了惧意。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她看着牧雪落担忧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小中要听真的,小中想知道阿妈在哪?”
牧雪落眼中闪过怜惜,说道:“小中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还没等她继续说,就见小中鼻子一皱,眼泪扑棱扑棱地往下掉,偏偏她还不哭出声来。真让牧雪落一颗心揪得要死。
她皱着眉帮她擦泪,继续说道:“但是小中还有小姨,还有外面那几位叔叔,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小姨会让害了你阿妈的坏人付出代价!”
小中总算抽搭了两声,牧雪落心中一松。
“小姨,小中长大了也要做小姨,打坏人。把坏人打死了,阿妈就回来了。呜呜呜,小姨……呜呜”小中红肿着眼睛,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往下掉。
牧雪落心中一酸,把她搂进怀中。真想把自己一颗心都掏给她,只要她不难受。
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如此之重的伤,孙贤誉,都是你造的孽。
她含泪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她安顿好小中,早早来到宫门口等待钟大人和丞相大人。
昨日钟大人并未回草堂,而是去了丞相府。
钟居水原为姚青月的门生,在相府有自己的屋子,一旦有事商议便暂住在那儿。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没等到姚相,却看到了慕容枫。
他没乘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驰骋而来。身上本应穿着的紫色朝服被他换成了锦衣,一条墨色腰带衬得他英姿不凡。
慕容枫下了马,将缰绳随手递出,斜睨着牧雪落说道:“姚左平,我得恭喜你才对,破了奇案,名扬海内。”说完冷笑了一下。
牧雪落因为孙贤誉一事对他颇有迁怒,要不是他横行朝野,那郎中令也不会肆无忌惮!
她淡淡拱了拱手:“见过右相。”
慕容枫眼中闪过杀机,拂袖而去。
牧雪落心中一震,他恨自己。这一次绝不是靳羲之故,而是她牧雪落。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他笼络大司农,给西镐税收优待,以求张奇倒戈;还费尽心思以贿赂一案诱自己上钩,想让姚相名声受损。
而这两件事,都因为自己尽成画饼。他自然怀恨在心。而他常年大权在握,死生独断,一朝受挫,竟是对自己有了杀机。
牧雪落望着慕容枫的背影勾起嘴角。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还要除你羽翼、拔你爪牙,让你再无所恃。看你以后用什么威风来*迫小雨,用什么权柄来纵容下臣!
她发觉自己无意中将心里恨意倾泻而出,连忙环视了一圈,见周围没人注意她,才松了口气,敛了敛神色,继续在宫门等待。
这时,又有一行人架马而来。为首之人白发高束,武官服侍,是太尉曾氏。
他身后一青年白色将服,器宇轩昂,但眼神并不锐利,而是四下环视着,正是那位曾小将军。
牧雪落早已得知这位出言帮过自己的曾小将军便是太尉独子曾昱书,也明白为何钟御史当初问自己是否识得曾昱书。
那时在天牢中,她曾经欺哄众人是奉了曾将军的命令暗中调查。这件事必然被姚相听到了,所以才让钟大人问上一问。
而当牧雪落听到“曾昱书”的名字时,神情显然一无所知,钟居水立时明白这鬼精灵当时是骗人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曾氏父子已经停马。
牧雪落正了正身上墨绿色的官服,躬身道:“下官姚雪落,见过太尉大人,曾将军。”
曾太尉闻言,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许久,似在审视。大概半分钟过去了,他才说道:“姚左平最近风头正劲,还要多多用心,为朝廷出力。”说完便进了宫门。
这时的曾昱书见到牧雪落十分欢喜,趁着父亲离开,马上说道:“雪落,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做了廷尉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