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看着江如月,缓声说道:“都是我!都是我做的。如月只不过为了报恩,与她无关。当年我从盗贼手中把她救了出来,还因此破了相貌,所以她要报恩。她只不过被我利用了而已。”
苏长河闻言总算有了些人气,开口怒道:“你挟恩求报,让她做这些违心之事,就为了陷害我?苏某自问待你胡守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边说边疼惜地看向江如月。但美人的如玉脸颊上,平日里耀目的双眸此刻却如死水一般。
“待我不薄?哈哈,哈哈哈哈哈。”胡守癫狂地笑出声来,往日叱咤商界的模样再不复存在。
他头发散乱,面色狰狞,倒像是索命的恶鬼:“你待我确实不薄。玉儿和我明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就是你!横刀夺爱!硬生生把她从我怀里抢走!那简直就是拿刀在剜我的肉啊。呜呜。”他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牧雪落轻轻退回座位,郭辽早已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胡守与白玉儿青梅竹马,是俞苏当地的金童玉女。无奈天公不作美,白家把女儿许配给了阮杜的富商苏长河。
胡守痛失爱人,在白玉儿出嫁那日尾随花轿一直来到阮杜。眼看着心爱的人儿被抬进苏府。从此院墙深深,再无相见之期。
但他又不忍离去,于是,在阮杜周边徘徊。
没想到,一年未到,白玉儿香消玉殒。那时,他恨极了苏长河。把玉儿娶走,却让她红颜变骷髅。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徒留深如骨髓的恨意。
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整日借酒消愁。
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女子,那不就是他的玉儿!他的玉儿正被几个强盗围堵欺负。他发疯似的冲上去,不要命地把强盗驱赶走。就是那次,他脸上留下了那道长长的伤疤,也就是那次,他得到了江如月的心。
他本可以带着美人好生度日,但却放不下心中仇恨。于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开始了。
他一面自己接近苏长河,一面将江如月送到苏长河身边。双管齐下。
终于设下了天罗地网,让他万劫不复。
“姚大人当真手段高明,仅仅十天,就破此奇案。当真不愧圣上青睐。”吴靖起身拱手道。
张奇也站起身,说道:“姚大人,那千两黄金……”
牧雪落先向吴靖点头示意,再回答张奇道:“他做得账目说是亏损万两白银,我留下人手在阮杜细细查访,发现根本就无此事。他是把那万两白银折换成黄金,伪装成苏长河的金子,送到了县丞家里。”
说起这件事,牧雪落不得不赞叹带上殷先生的好处。如果他们没有发现黄振全私藏的黄金,也想不到去调查胡守的账目。
当日殷尚离开阮杜,牧雪落暗中嘱咐他注意那个黄振全,一旦发现他有疑点,万事从权处理,全都交给先生决断。
她当时直觉那人有问题,却没想到竟是本案的突破口。
殷尚到了郡城,闻讯犯人时发现这黄振全神色怪异,丝毫不推脱苏长河和自己的责任,反倒十分配合地供认。于是殷尚故意放了他,潜人跟踪。这才把这件轰动的案件逆转过来。
如果他们没有发现黄振全私藏的黄金,也想不到去调查胡守的账目。
张奇恍然大悟。吴靖眼中光芒一闪,重新堆起笑容。
至此,真相大白。
这惊天一案当真有了个惊天的结果,天下人互相传诵案情之时,当然不会落下新上任的姚左平。此一役,天下扬名。
姚相的声势,更是高涨不已。许多摇摆不定的官员开始有所偏向,宫中上下,渐渐不能抑制她私下求见女皇。慕容枫这一次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姚相嘴上不说,心里对牧雪落却是极为满意,遣了两人来西镐夸奖她一番。当然,最后没忘了告诉她胜不可骄。
西镐郡内。
几天过去了,案子全部厘清。最先要离开的是吴督察。众人在驿馆送行。
吴靖笑得意味深长,对张奇说道:“张大人,有姚大人如此人物相助,想必前程似锦。靖在这儿先恭喜了。”
在场几人均是各有心思,闻言都是微笑拱手。
吴靖这话,当然是暗指张奇重归姚相麾下。但他语气却无不满,这让牧雪落心存疑惑。
等到吴靖走了,牧雪落问张奇:“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并不十分偏向慕容枫?”
张奇点头回答:“姚大人你果然目光如炬。仇御史一支,虽说不上中立,但也绝不会太过偏颇。不知道这次慕容枫为何会派吴靖过来。”
牧雪落似有所悟,说道:“慕容枫绝不会下没有意义的棋,这件事我会和丞相回禀的。”她笑着拱手,“我们这些人打扰你时间不短,也该走了。”
张奇闻言十分不舍,说道:“姚大人风采过人,奇在旁也如沐春风。”
牧雪落笑道:“你这是在跟吴督察学吗?”
张奇听了脸一红,笑了。
“叫我雪落吧,都是为丞相做事,私下不要太过见外。”牧雪落说道。
张奇感激地点头,说道:“这次的事,多谢雪落了。丞相那里,还请雪落为我缓颊。”
牧雪落笑着说:“这是自然,何况这次的事你也有功,丞相开心还来不及,肯定不会教训你的。”
张奇听后,由衷地笑了。这位雪落姑娘,当真是上天厚赐,解我危难。
告辞了张奇,一行人有的乘车有的骑马。
邓息笑着说:“这几天夸你的人太多,我都挤不上去,现在总算得空了。雪落,干得漂亮!”他打着马,在牧雪落的马车旁缓缓走着。
牧雪落也笑,掀开窗帘对他说:“这几天可算是见识到官场庞大了,连和南封郡挨着的县丞都来求见,那么大老远,我都不好意思。”这几日当地官员把牧雪落恨不得捧在手里。牧雪落有时自嘲,难道这就是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邓息摇头笑她。
这时牧雪落大声说道:“这次你们六个辛苦了,回去我做主给你们放三天假!”
一众小伙子都是欣喜非常,高声呼喊,在旷野里留下欢快的声音。
马车内,殷尚一直没发一语。
牧雪落放下车帘问道:“殷先生可是有什么心事?”
殷尚一怔,连忙说道:“没有,只是概叹大人手段非常。”
牧雪落笑着说:“可惜啊,顾先生不愿意帮我。若是有你们两人相助,这点事情算什么。”
殷尚一听,若有所思。
一行人到了花都,直奔草堂。
多日不曾回来,还真是想念了。
这一路上,不少百姓闻声来看这位扬名天下的姚左平。都想瞧瞧这新起之秀是什么模样。毕竟民间有传言说此女只当天上有。
邓息不辞辛劳地帮牧雪落拦住了一波又一波的百姓,把马车拐进小巷子。
总算清净了,牧雪落拉开车帘向外看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巷口。还有远处那……熟悉的摘星楼。
牧雪落望着那最高的建筑,眼神不自觉地悠远起来。
邓息回头,正瞧见她这副表情。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高耸的摘星楼,不由得想起那日摸进草堂的黑影。
雪落和仙宫,终还是剪不断啊。
来到草堂所在的街口,殷尚突然出言说:“大人,我想先去见一见韦泷。”
牧雪落一愣,突然心中若有所悟,笑着点头,停车让他先走。又嘱咐说自己一会儿差人去接他。
牧雪落也跟着下了马车,步行往回走去。
到了门口,却见小顺子表情沉重,根本没有迎接她的喜悦。
牧雪落立功回来,自然心情大好,问道:“小顺子怎么不欢迎我,这次我能去西镐有你的功劳,一会儿我请大人也把你赏一赏。”
小顺子不自觉地回头往府中看了看,神色仍是复杂,似乎还带着担忧和不安。
牧雪落这下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顺子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包四哥出事了?”牧雪落紧张地看着小顺子。
小顺子摇头。
牧雪落心中一定,继续问道:“方楠?”小顺子又摇头。
牧雪落呼出一口气,如果钟御史出事,他们不可能不接到消息。所以她以为肯定是包北或者方楠。现在两人都无事,她总算放下了心。
一旁的邓息却看出了门道,问道:“小顺子,府中可是来了什么人?”
小顺子担忧地看了牧雪落一眼,说道:“姑娘,府中来了个小孩儿。叫小中。”
牧雪落笑道:“小中来了,我去看看。”说着也不等小顺子说完,风一样跑了进去。留下一脸凄苦的小顺子对邓息说项。
牧雪落跑到自己的房间,果然,小中正坐在她的床上。
小中看到牧雪落,眼圈立马就红了,飞快地跑来扑进她怀里,呜咽不止。
牧雪落笑着拍她的头:“不哭不哭,是不是想小姨了?乖啊,一会儿小姨给你买好吃的去。你阿妈呢?”
小中边哭边说:“那个高个子叔叔不让我见阿妈,呜呜呜呜”她哭得声嘶力竭。
牧雪落一愣,把小中从怀中捞出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哪个叔叔?”
“是我。”背后传来包北的声音,不像平日那般响亮,有些闷闷的。
牧雪落一回头,看到包北、邓息都站在门口。后面还有一人被他们挡住,看侧影应该是方楠。
“你们怎么都来了?”牧雪落诧异道,“还都这副表情,怎么?被小顺子传染了啊。”
她一边哄着小中一边打趣。
包北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口,狠狠“唉”了一声,转身就走。
牧雪落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她放下小中站起身,走向面色肃然的几人。
看着他们的神色,她突然感觉惴惴不安。
她不确定地问道:“是红姐?”
邓息皱了皱眉,半晌,把头点了下去。
牧雪落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心中突突地好不难受。
她无意识地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抱起小中放回床上,柔声说道:“小中在这儿等小姨。这是小姨的家,你就当做自己的家,好不好?”
小中含着眼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