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山神庙。
牧雪落心中一动,对包北说道:“包大哥,你在这儿看到我时,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包北依旧在狂奔中,不能开口泄了气,只好点点头。点过头却发现牧雪落被他抄在肩上头朝后,根本看不到他点头。于是他只好紧了紧抓她胳膊的手劲儿。
于是,牧雪落又是一阵被火钳子夹的疼痛……
此时已是午夜,空空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包北就这么负着两人一路疾行。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总算停在了豆花摊的位置。包北把牧雪落两人放下来,直喘粗气。看来,高手也不全是气息不乱嘛。
牧雪落一路晕晕乎乎,头疼喉咙疼。她一落地马上抓起小中的手,问道:“小中能不能记得回家的路?”
“能”小中的脸依旧苍白,但已经比在牢中好了许多。
包北不能再负人狂奔,三人按照小中的指示穿街过巷,最后拐进了一个聚居的小院子里。院中各户都是一片漆黑,唯独角落一家仍燃着灯烛。
“阿妈”小中“哇”地一声哭出来,飞快向那扇亮灯的门冲过去。
小门猛地打开,一个身影怔在门口,正是红姐。直到小中扑到她身上,她才缓过神来,失声痛哭。
母女两个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牧雪落都有些心酸。
之前在牢中看到小英子母亲对女儿的百般回护,现在又看到这一场母女情深。她也有些想念妈妈了。
妈妈和爸爸常年在外跟队考古,常常一年都不回来一次。牧雪落并不觉得怎样,自己完成学业后组织队伍出去探险,也算是和他们同行了。父母当然爱她,只不过他们不会像小英子和小中的母亲这样爱。
红姐紧紧搂着小中站起身,走到牧雪落和包北身边。
牧雪落这才看出她的一双眼早已肿得不像样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了我的女儿和妹子。”红姐道着谢,又要哭出来。
牧雪落连忙安抚她。
“不是我!”包北连忙摆手,他的一双大手摇得像蒲扇一样,“都是雪落姑娘厉害!自己带着小孩儿跑出贼窝的!又带人上去把贼窝端了!”说完他转头看牧雪落,笑得亲近。
红姐睁大了眼,盯着牧雪落半天回不过神儿。好一会儿,她才怔愣地低头看向小中。
小中两眼依旧带泪,点头说:“小姨一直抱着我,不要小姨走。”说完去抓牧雪落的衣裙。
这一下却抓了个空。
包北拉住牧雪落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打趣地说:“你这小丫头,可不能把雪落姑娘留在这儿。我还得带她回去呢?”
“回去?”牧雪落轻咦。
红姐根本没听进去包北的话,盈着泪水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牧雪落,似有千言万语,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妹子。”终于,她嗫嚅出声。声音刚出就被哽咽打断。
牧雪落挣开包北的手,上前轻拍红姐,说道:“我要脱身,当然要把小中带出来了!红姐,你就别多想了。我们是姐妹嘛。”
红姐不停点头,不停点头,握住牧雪落的手紧紧不放。
“好了好了,该走了。”包北一把又将牧雪落扯后几步,脱离了红姐和小中。
他见这对母女眼珠儿都不错地盯着牧雪落,板起脸粗声说道:“我带姑娘回去,你们有事以后再找她得了,哭哭啼啼做什么!”说完拉着牧雪落就往外走。
牧雪落心中隐隐有感,恐怕是钟御史有关,于是也不挣扎,对红姐叫道:“过几天我来看你们,你们快回去睡吧。”
还没等红姐作答,她已经被连拖带拽地出了小院儿。
包北放开她的胳膊,两人并排行走。
“去钟大人那儿?”走了一会儿,牧雪落轻声问道。
“你咋知道的?”包北摸摸脑袋,响亮的声音在静夜里十分“悦耳”。
牧雪落失笑:“你是钟大人的家将嘛!”
“谁说我是……”包北说了一半却停住了,问道:“你怎么不叫我包大哥了?”
牧雪落一愣之下,笑道:“包大哥!”
“嘿嘿”包北笑道,“你多叫我几声,我听着畅快!以后可就听不到了。”
牧雪落不解,这称呼怎么了呢?怎么就听不到了?
两人又是七拐八拐,回到主要街道,往西而去。
离开市集,道路两旁渐渐变成了大院府宅,估计这些就是皇亲国戚、显贵官家的宅院了。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停在了一座大门前。
包北上前“咣咣咣”一阵敲门,根本不管夜里有多静。
“吱”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人揉着眼睛探出脑袋。“四爷!”他看清来人,叫道。
“嗯!我回来了。”包北一把将大门拉开,回身唤牧雪落跟上。
牧雪落连忙随着进门,跨门槛时突然被长长的衣襟绊了一下。她低头,看到自己身穿的衣袍后,心中又起犹豫。该不该问清?或者,就这么算了。
院里并没有点灯,今夜又是个月黑风高天,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恍惚看得见左右各有一排房屋,相距二十米左右。
她跟着包北往左边走去。包北停在了一间房外,伸手推开房门,说道:“你就住这儿吧,明天大人会找你的。你还生着病,早睡吧。”
牧雪落点头答道:“好,你也回去睡吧!今天多谢你了。”
包北听完并没走,盯着牧雪落眨眼睛。
牧雪落失声而笑,拉长了声音叫道:“包大哥!”
“嘿嘿!”包北笑着,向对面走去。
“包大哥”牧雪落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嗯?”包北立即停步转头,脸上依旧笑得得意。
“明天……我问你点事情……”牧雪落说道。
“好嘞!”包北爽快答道,语毕回身离开。
牧雪落迟疑着进屋,关门落锁。她背靠屋门站着,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确定什么。或者,这个答案对自己来说,是否重要?这衣服,是否是靳羲为她披上的?重要吗?
他为了他的线人,抑或为了自己,重要吗?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去摸索桌椅。终于,她在桌上摸到了烛台和火折子。
蜡烛点亮,一个居室跃然眼前。
最最醒目是居室正中的一幅字,书法遒劲,力透纸背,四个大字---“岂无多士”。
落款是一枚方印,走近可看到印章上有四灵图案,端庄大方。上书“妫满私印”。
牧雪落定定地看着这幅字,她只觉得写字之人内心感情汹涌又深沉,把满胸的激荡之情全部灌注在这四个字之内。那笔走龙蛇之体,看得她生出几许澎湃之意,希望自己也能尝试一下这种“岂是无多士,偏蒙不弃才。”的感念之情。
“看罢这幅字,屋内其余都无法入眼了吧。”牧雪落暗想着,开始打量这间居室的其他地方。
说是果不其然也好,说是设计者匠心独具也好。这间屋中除了这幅字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算是装饰品的东西……其余的全都太实用了:左侧一间居室,右侧一间净房。桌椅床铺暂且不说,衣裙腰带鞋袜、茶壶毛巾皂荚果、竟然还有针线和雨伞……
牧雪落的嘴惊成个“o”型合不上。不过,这下她这算是肯定他们要把自己留下了。
钟大人看上去很严厉古板,但确实是个大靠山。自己跟着他,以后应该会有与靳羲平等谈条件的可能。
钟大人是御史,是言官。看来自己得补习一下监督纠察方面的知识了。牧雪落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隔间净室。
她将纯白的衣袍脱下细细叠好,连同那条蓝色腰带一起放在柜子中。关柜门的时候,她犹豫地向内看着,心中又复杂起来。
她静静站了半晌,突然深吸口气,抓起几件衣袍狠狠盖在白衣之上,将柜门干脆地关闭。
就这样吧!既然决定走另外一条路,那就等到自己有能力与他交易。这之前,瓜葛无益。
她不想再纠结于他是否出现过、是否出于关心她而去救她了,她厌倦了揣度他的心思。虽然,他仍旧在她心里,但她真的好累。干脆等到两人平等,她无需再以弱势的身份恳求他时,再想这些事吧。
牧雪落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准备用凉水简单冲洗一下身子。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低头去解贴身小衣的扣子,手却骤然停在了胸前。这,哪儿还算是衣服……?
袍子刮得稀巴烂,连袖子都没了……怪不得他连腰带都给自己扎上……
一想到靳羲,牧雪落一阵脸红。自己的身子,他看过太多次了。还有那……那被他称为毒药的守宫砂……
夏末的夜早就凉了起来,冷风穿堂进屋,却让牧雪落一阵舒畅。她通身发热,似乎身体里住进了什么散热的怪物,让她好不难受。连忙开始清洗。
仔细用冷水擦洗了一遍,牧雪落换好新衣,湿着头发躺下。这是她四天里第一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些天无数的疲惫和紧张一瞬间侵袭而至。牧雪落原本还打算思考一下明天如何应答钟大人,但她刚一贴上床就马上陷入沉眠。
第二日一早牧雪落就睁开了眼。很奇怪,神清气爽,昨天所有的病痛全都不见了,当真是病去如抽丝。
牧雪落心情大好,连忙起身清洗换衣。全部打理好后她就呆在屋里静静等待。
很快就有人来敲门。
“雪落姑娘吗?”这男声很熟悉,但牧雪落一时想不出。
“是你?”牧雪落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高高瘦瘦的男子----老三邓息。
“是我。”邓息笑道,“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是钟大人不嫌弃。”牧雪落也笑着说。
“估计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吃饭。”邓息说完,将牧雪落带到了一个专门吃饭的屋子。桌上犹有几副碗筷,看上去之前有人在这里吃过饭。
“我还得出去一趟,你吃完就去正房等大人吧。”邓息笑着,“大人很赞赏你。”
牧雪落点头。告别邓息后,她心跳有些急,总觉得自己有点像在等待应聘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