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空里流霜
“是慕容长缨？”她冷冷说道。
“是，包北说他曾在慕容府上见过那几个杀手。”顾韦泷担忧地看着牧雪落。
“这笔债，我定要让他加倍奉还！”牧雪落又用力砸向车门。
顾韦泷想了想，问道：“我们何时启程？”
牧雪落看了看车中的两人，询问道：“大夫说他们可以坐车吗？”
顾韦泷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的郭辽，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夫说包北最好静养。”
牧雪落听后抿了唇。
“我没事儿，我们回去。”突然，包北虚弱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刚转醒就听到了牧雪落两人的对话。
牧雪落看着他青白的脸，依旧沉吟。
包北急道：“还在这儿等什么啊！丞相她，丞相……”他的眼眶红了，鼻翼嗡动着，好不容易压抑住了眼泪。
牧雪落再也无法平静。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催眠自己，丞相没有死，只是他们在骗她。
但突然见到了他们，重又提起，她所有的假想全部变成了一厢情愿。就像费力掩盖的真相被人轻轻一揭就袒露了出来。
“好！”牧雪落道，“我们即刻出发！”
六里渡的驻军将领复姓西门，是程卫尉的旧部。他得知牧雪落几人遇险后就马上送了信去花都。
他原本想让受伤的两人好好静养，但包北硬要出来等牧雪落，他一定要见到雪落后马上动身。
这才有了军队列队的情况出现。
牧雪落说要启程，西门将军也不拦阻，准备亲自护送他们。
“西门将军不可。”顾韦泷说道。
西门瞪眼：“为什么？”
“现在花都情势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被有心人道出外城守军入皇城，谁知又会出什么风波。”顾韦泷说。
牧雪落感激地看了一眼顾韦泷，现在这混乱的时候，幸亏还有他在身边。
“从这里回花都一路坦途，经过的城池不少都是程卫尉的旧部，将军不用担心了。”牧雪落说道。
西门见牧雪落开了口，也就不再争辩。派了几个机灵的亲兵换了侍卫服饰随着牧雪落一同出发。
牧雪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她并不担心以后几天的安全。
既然西门已经送信回花都，那么沿途必定不会再有风波。
但就在她信心满满的时候，却突然又想到了丞相的死讯。
有丞相在，他们就是有家的人，有后盾的人。但现在丞相不在了，她还可以如此笃定吗？
想到这里，牧雪落的目光变得悲伤起来。
原来，一直以来，丞相在她心中早就成为了母亲一样的角色。只要有她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知道有人在身后支持着她。
牧雪落咬了咬唇，翻身上马。“我们走。”
顾韦泷连忙上了车，为车上两个伤员闭合车帘。
牧雪落心中悲痛，打马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只知道不断地抖动着缰绳。
待她好不容易静下了些，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马车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暗道自己鲁莽，停住马等后面的人。
几个侍卫骑马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见她停住，也都停了马。
牧雪落看着马车向前走着，突然觉得心里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到底忘了什么？
她甚至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马车一偏，露出了车身后方的两匹马。
两人两骑。
正是靳羲和凌白。
牧雪落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激动之时，竟然忘记招呼靳羲一同出发。
看来，自己冲进军队之时，他就已经远远避开了。
她心中不自觉地有些酸楚。
自己这样，当真愧对他以命相救的情深。
而且，自己回到花都后必定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势必要将慕容氏一脉狠狠打压。那样的结果，对于靳羲来说，与他一直遵循的命数全然悖逆。
要他接受那样的事，对他来说是否太过残忍？
她想了想，打马向靳羲走去。
靳羲看到她走近，眉眼之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喜色，但马上被他收敛住了。
凌白见状，很有眼色地打马走向了前方。
“你怎么样？”牧雪落刚来到靳羲身边，他便和缓地问道。
牧雪落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没事。这一路……辛苦你了。”
靳羲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说道：“我不辛苦。”
牧雪落察觉到他的情绪，却也无可奈何。她继续道：“照现在的速度，快则明晚，迟则后天清晨就能到进入都城。那时……那时……你。”她咬唇，不知怎么说。
靳羲看着她为难的神色，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说过陪在你身边，就会一直陪着你。”
“我是怕……”牧雪落发现自己实在不喜欢她这么顾前顾后的样子，于是狠了狠心，说道，“我回去是一定要对付慕容枫的。”这话说罢，她觉得轻松的同时，心也提得老高，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靳羲愣了愣才恢复了神色，说道：“你怕我阻止你？”
牧雪落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反应，机械地点了点头。
靳羲轻柔一笑，说道：“我不再需要维护你与皇甫绮羽的命数，祯国的一切，已经与我无关。”
他看着牧雪落怔愣的表情，心中轻松无比，“当然，不包括你。”
牧雪落一直看着他，直到她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听错，她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一直以来这都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
和靳羲在山谷中度过的两日，她让自己忘了一切。
她怕一旦想起自己的职责，就会与他发生无法规避的冲突。
那时她甚至有末日的感觉。以为一旦出了谷，他就要走到她的对立面。自此，再无此间的温存缱绻。
而现在，他却告诉她，他永远都不会那么做了。这怎么能让她不欣喜若狂？
她忍不住拉起了他的手，并骑而行。
靳羲笑着，仿佛谷中的日子没有终结，他们依旧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
这时，顾韦泷掀开车帘往前面望去。
郭辽的伤势似乎有些不好，他想问问牧雪落的意思。但一看之下却发现她并不在马车前方。
“大人呢？”他问车边的侍卫，眼睛依旧努力往前方寻找着。
“在那儿呢。”侍卫指了指身后。
顾韦泷连忙回头。
这一看之下，他只觉得心上骤然裂了一道缝隙。
靳羲和牧雪落两人并骑而行。
他们的笑，似乎只绽放在对方的眼中，与外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那两人竟似已经脱离了尘世，离自己越来越远。
顾韦泷就这么呆住了。
“他……靳仙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挪不开眼睛，轻声呢喃了一句。
“啊？”侍卫目瞪口呆，“那就是花都鼎鼎有名的仙师？”他连忙回头猛打量靳羲。
看了半天他咂咂嘴道：“还别说，当真是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个懂法术的。”
顾韦泷丝毫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两个人。
十指紧扣，在说着什么。
靳羲轻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人从来没有展露过他的笑颜。
而雪落。
似乎微微带着一些羞涩，不时地低头浅笑，看着靳羲的眼睛闪着光亮。
顾韦泷的心越来越冷，冷得他有些痛。
他低下眉，轻轻闭上了眼。
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得他才是这车上伤得最重的人。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力气。
“先生，先生。”侍卫自顾自地品评着仙师，半晌才发现顾韦泷脸色惨白，连忙唤着，“顾先生，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小，惊动了车后方的两人。
牧雪落连忙向马车看去。
她看到顾韦泷的脸色，心中一紧，跟靳羲示意了一下后连忙打马过去。
“韦泷，你怎么了？”她来到车边问道。
顾韦泷闻声怔怔地睁开眼。
这一瞬间，牧雪落在他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悲哀。一时间她竟愣住了。
顾韦泷依旧有些失神，他喃喃道：“郭辽的伤口有些不好，大人你进来看看吧。”
牧雪落回过神，连忙叫停了车队。
她下马上车。
这一次，顾韦泷竟没有上前扶她。
她仔细查看了一边郭辽的伤势，果然有些发炎的迹象。
所幸西门将军给他们带了许多种药。牧雪落查看了一番，发现那其中有几味药很有帮助。她在心中暗暗感激了一下给他们带药的军医。
她刚想放到药罐里炖煮，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掀开帘子，向后方叫道：“你来看看，这几味药可不可以？”
靳羲轻轻笑了笑，也下马走了过来。
顾韦泷看着他们如此自然的相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芦根可不必放入，用荆芥就好。”靳羲看了一遍说道。
“好。”牧雪落将药放入药罐。车上为他们准备了一个专门煎药的小火炉。
“你放心不下就留在车上吧。”靳羲温言道。他发现牧雪落看着包北两人的眼神尽是担忧。
牧雪落轻轻点头。
靳羲退出车门，将车帘放下。
但他刚准备上马，就发现车上又下来了一人，正是顾韦泷。
他穿了军士的衣服，多了许多英气。
他脸色有些白，上了另一匹马。
靳羲顿了顿，上马后，在马车旁慢慢行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顾韦泷的声音：“大人她……你们……”
靳羲回头，顾韦泷正盯着他的眼。
他降低了马速，和顾韦泷并行。
顾韦泷情急开口，而当靳羲当真准备回应他时，他反而不知该问什么了。
要问他是否心悦于雪落吗？这是一目了然的。
要问他们是否在一起了吗？
那自然熟悉的姿态，早就说明了一切。
那么，自己究竟要问些什么呢？
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我要守护她一辈子。”顾韦泷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