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送走了老王等人后，坐在院子里抽了支烟，目光落在畜牧场那些忙碌的背影上。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太阳爬上远处山脊，给这一带乡村披上了金色的衣裳。
他回想着苏许说的话，心头像堵了什么一样。
她看得比他更深、更透。林小雨，一直以来都不只是冷着脸说不要插手家里的事那么简单。她的离开从不是逃避，而是在另一种方式去爱这个家。
他低头掐灭了烟头，转头看向一旁正整理文件资料的苏许，轻声道：
“你知道吗？阿雨小时候，总是被我和陈勇欺负。”
苏许抬起头来，笑了笑：“听起来你们那时候还挺不懂事的。”
林远嘴角扯了一下，没有笑，“我妈早走，我爸也不大管我们，家里全靠奶奶撑起来。阿雨那时候才六岁多，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帮奶奶做早饭，还得赶在上课前去菜地摘新鲜菜……她没跟你们说过这些吧？”
苏许摇头，表情认真了起来。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在意。”林远叹了口气，“她习惯了沉默。但沉默久了，心就容易冻住。”
苏许看着远方，低声重复了一句：“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们啊。”
两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听到一阵车子的轰鸣声传来。
回头一看，是陈勇开着那辆二手吉普车冲进了农场大门，后座上还坐着一人——赫然是林小雨。
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兜，似乎还热腾腾的，下车时动作略有些迟疑，脚步却不慢。
三人看到她的那一刻都有些错愕，又迅速恢复成轻松模样。
苏许最先起身走上前：“你怎么来了？昨天不是说好要去见李总那边的投资人吗？”
林小雨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弯了一丝笑意：“临时换了会议时间，我决定把时间腾出来陪陪你。”
这话轻描淡写，却让旁边的林远微微愣住了神。
陈勇咧嘴笑了：“哇哦！我们小雨这是真开窍啦！来来来，快坐下，刚煮好的鸡蛋还剩一筐呢！”
众人围坐在长桌旁，林小雨递出手中的布兜，里面果然是几盒刚出锅的小炒和几个熟鸡蛋。
苏许接过之后咬了一口蛋黄，味道细腻软嫩，入口带着一丝农家灶火的香气。
“嗯！”她惊讶地说，“你煮的？”
林小雨点头：“陈勇教的法子，煮之前用红茶末泡过。”
苏许咀嚼着那一口香味浓郁的鸡蛋，笑着道：“怪不得有种淡淡的味道。”
陈勇得意地道：“我这祖传手艺可是传了好几家酒店的大厨。不过小雨你是学得最快的。”
林远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妹妹坐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可眼底的光比以前柔和了许多。就像春天的水，不动却有温度。
“话说回来，”林小雨忽然抬眼看向三个人，“你们下午真要带着投资人过来看这里？”
苏许点点头：“他们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感兴趣，而且也很欣赏你的方案。如果你不出面的话，恐怕他们会以为我编出来的故事都是假的。”
林小雨嗤笑一声，“那也太高看我了。”
“是你把自己低估太多了。”林远接话道，声音沉稳中带着一股坚定，“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哪一点吗？不是你能解决问题，也不是你会激励人心，而是……你在面对一堆烂摊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先想退路。”
他看着自己妹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真正的敬重。
林小雨眨了眨眼，似有些不适这样的情感直白表达，低头拿起一颗熟鸡蛋，剥壳，放进嘴里，轻嚼。
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出了她的轮廓。
那不是一个强势的人的模样，却让人莫名心安。
“别搞得这么感伤。”她开口，“我不是回来了么？你们要是觉得我能做点什么，那就继续把我当工具使好了。”
她说得轻巧随意，可语气里的那股坚定，谁都能听得出来。
苏许却轻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再当工具了，林小雨。”她微笑着说，“你要成为那个带领大家走得更远的人。不止是帮我，更是为我们共同的未来。”
林小雨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但她这一次，也没有挣脱苏许的手。
风拂过院子中间悬挂的铃铛，叮咚作响。
陈勇拍着手站起来：“行了行了，两位姐姐慢慢谈人生理想啊，我去招呼客人了。李总一行人已经到门口了。”
林远站起身来：“我陪你去。”
陈勇翻了个白眼：“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事儿？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
林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率先走向门口的方向。
院中只剩下了苏许和林小雨。
两人依旧坐在那里，手仍拉着。
林小雨终于低声道：“你确定我要的‘那个未来’值得这么多人一起付出吗？也许有一天我还是会让你失望。”
“我也可能让你失望。”苏许反问，“但那又如何？”
“所以？”林小雨抬头。
“所以我们可以一块儿走。”苏许笑着答道，“即使跌倒了，也能一起爬起来。”
林小雨看了她许久，轻轻吐出两个字：“笨蛋。”
“嗯，但我就喜欢这样的我。”苏许握紧她的手，“因为只有这样的我，才有资格遇见这样的你。”
远处传来人声嘈杂与汽车引擎的噪音混合的声音。
她们都没急着起身。
林小雨看着手中的半个鸡蛋，突然将它塞进苏许嘴里，淡淡道：“喂。”
苏许愣住：“喂？”
林小雨挑眉一笑：“这是我能给出的第一个承诺——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苏许张嘴咬下鸡蛋，含笑应道：“好，那你记住了，我不准食言。”
林小雨眼神柔软：“我说过很多次不行……但你说服了我。”
“那你现在愿意说一次……好吗？”
苏许开着车，林小雨坐在副驾驶座上。窗外阳光明媚，公路两边是连绵不断的山岭和零星分布的果园，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甘甜的味道。
“你家那酒店真的建在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林小雨望着前方蜿蜒盘旋的山路，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