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面蹬三轮拉客,本就是不符合规定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约束。
坑蒙拐骗的黑三轮那也是有的,李富春很清楚这一点,打算先问价格。
他告诉那个男人要去的地方以后,却并不着急上车,“多少钱?”
“两毛。”
李富春板起黝黑的脸,抬腿就要走。
男人一撇嘴,接着说道:“那地方不好走,都是胡同!”
坐三轮车,一般都没有固定的价格。
全靠双方协商,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客人先说去什么地方,然后再谈价格。
天色眼见着越来越黑,李富春也没法子,这深更半夜的还能去哪里?
“瞎说,那地方我也去过好几次,一毛去不去?”
男人迟疑了一下,才勉为其难的说:“去。”
三轮车后面离地还是很高的,李富春背着个大包,行动有些不便,不过还是爬了上去。
男人扯着嗓子喊一声,“走喽。”
“稳当点儿。”
李富春蹲坐在三轮车的后面,缩着个脖子,寒风冷冽就像刀子似的呼呼吹着。
三轮车一走起来,风顺着衣服缝儿就往里面钻。
那个男人的身体轻微上下起伏,脚上用力蹬着三轮车,从嘴里哈出来的白色水汽立刻就被风刮散。
男人被冻得吸溜两下鼻子,随后问道:“从乡下来的?”
三轮车两旁的风景朝着后方移动
“嗯呐,找个老朋友。”
“哟,你去的那一片儿最近可不太平。”
路面上的冰冻让三轮车微微打滑,男人不急不忙的轻捏下刹车。
李富春晃动一下,伸手扶住车后的边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喘着粗气,可脚上蹬三轮的速度依旧没有放缓,“不少下岗的工人,游手好闲时间长了,就不安稳。”
李富春听完就不理解,伸长脖子说道:“城里头那么多大厂子,还能找不着工作?”
“嘿!别说,还真让你给说中啦!”男人微微侧头,“我之前也在厂子里面上班,后来这不也下岗了?”
“一家老小都得吃饭,也不会别的,蹬个三轮车赚点小钱糊口呗。”
李富春要去的地方叫大同巷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
还是因为之前城里很有名的一个大厂——大同铁厂就建在这里,厂里面效益好的时候,特地给工人们盖的楼房。
不过这个大同铁厂在李富春很多年前来的时候,就已经倒闭了。
依旧有很多工人还居住在这里,旁边的那条铁路,显得有些陈旧,也就偶尔还过几趟火车。
三轮车到一条窄巷子口就停下来了,男人扭头有些抱歉得对李富春说:“车过不去里面,只能停这里了。”
李富春没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一毛钱递给他,一个翻身就从三轮车后面跳了下去。
冷风吹起地上的灰土烟头,呛得李富春直咳嗽。
眯着眼睛的他朝着巷子里走几步,才觉得风渐渐变小。
狭窄破旧的墙壁上被油漆涂抹的到处都是,上面还留下许多名字。
巷子里的路上都是些碎石,混杂在冰雪里更崎岖不平。
李富春记得走出这条巷子就有一棵大树,可眼下四处张望都没有瞧见树木的踪影。
他心想,多半是被人给砍了。
凭借着记忆,李富春穿梭在这些破旧的楼房之间,这里的布局还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
走进一栋熟悉却又陌生的楼房里,各种垃圾散落在楼梯上,李富春上到了二楼。
“好像是这里。”
李富春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白粉,还留下几道刻刀的痕迹。
用手轻轻敲了几下锈迹斑驳的铁门,油漆已经掉的七七八八,还布满深浅不一的坑洼。
“有病啊!”
嘎吱一声。
铁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干瘦的男人出现在李富春的视线里。
他穿个白色背心,外面胡乱披着一件棕褐色皮夹克,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的看着门外。
“老吴?”
听到李富春的声音,乌紫的嘴唇微微颤动,男人干瘪的脸上突然洋溢起笑容。
“老李?是你吗!你咋来城里啦!”
男人赶紧敞开铁门,让李富春进到屋里。
白炽灯照着屋内,李富春却闻到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原来墙皮都已经发霉,有的墙角居然都生出绿苔。
屋里说不上暖和,可比外面要好很多。
“咋想着来找我啦?村里混不下去了?”老吴端起木桌上的水壶,还剩下不到半壶的水。
他随手拿起一个玻璃杯倒满水。
李富春拿起玻璃杯本想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谁承想入手冰凉。
老吴似乎也察觉到了,有点儿尴尬的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