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春的印象里,老吴本来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永远都充满干劲。
可是眼前的老吴,说是蓬头垢面都不为过,生锈的铁架子就那么扔在家里,桌上的灰尘最起码有很长时间没有打扫了。
滋滋……
二人头顶上的白炽灯管先是响起电流声,然后就开始快速闪烁。
晃的李富春都有些睁不开眼睛,而老吴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大骂一声,随手关掉电灯。
“老李,咱俩去阳台。”
阳台上摆放着塑料桌椅,地下还横七竖八放着许多空酒瓶和烟头,窗户玻璃上灰蒙蒙的。
“是不是效益不好啊?”李富春拉过一个塑料凳坐上去问道。
阳台没有灯,昏暗的环境下他看不清老吴的表情。
“还行。”
但从这简短的两个字里,李富春却听出很多情绪。
“说我干啥?你咋样,怎么突然进城找我啦?”
“想去你干活的采冰场看看,更新更新工具。”李富春用脚扒拉几下地上的空酒瓶。
“喝点儿?”
老吴没说话,昏暗中李富春看到他似乎点点头,然后起身去拿酒了。
二人拿着酒瓶,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其实心里都清楚的很。
接下来空气之中陷入了沉默,偶尔只伴随着几下猛灌酒水的声音。
还是老吴率先打破这样的气氛,“采冰场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我听说现在都机器化,薄利多销呐?”
咕咚咕咚……
“薄利多销?”老吴自嘲地笑了笑。
“制冰工厂这几年突然冒出来,大多收冰商都去和他们合作了。”
“工厂里的冰不仅量大,而且便宜,对!就是便宜。”
李富春攥着酒瓶,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听说过那个冰雪大世界吗?”
“甭提了,就因为这事儿,我们把头忙得焦头烂额的,最后人家一考核,猜怎么样?”
老吴对准瓶口又是猛灌一口,声音已经打颤儿。
“不合格!”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冰面上出事呢!”
“你知道上回我们队有人出事,把头赔给他家里人不少钱哩!”
砰!
李富春将酒瓶重重放在小塑料桌上,巨大的力道让旁边灰蒙蒙的玻璃都有些颤动。
“老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闺女还指着我交学费呐!”
咣当!
老吴一把将酒瓶甩在地上,炸裂开来,玻璃渣飞溅的到处都是。
他的声音已经低哑,“拿啥交啊?不管咋样,孩子这个学都得上完。”
李富春没说话,双手按在大腿上,看着面前站起来的身影,喉咙耸动,却说不出些什么。
“行啦,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儿带你去采冰场。”老吴找来扫帚把阳台的玻璃渣简单收拾一下,转身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才蒙蒙亮,老吴就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大包子。
“对付一口,吃完咱俩去冰场。”
李富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可以想象到究竟是什么,让曾经那个充满干劲儿和希望的人变成这样。
人一旦心里没了盼头儿,眼睛里就没光。
潦草吃罢后,李富春跟着老吴出门去了。
大同巷子离采冰场并不远,老吴蹬着自行车带上李富春骑在街道边。
“我们一共俩队,原先三队,后来人散了不少,就只能凑出俩队。”
“俩队轮流采冰,节约成本,谁干活谁拿钱。”
清晨的城里,倒是没有村里显得那么清冷。
路旁的早点铺子已经开张,热气弥漫出来,闻着就让人很舒服。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匆忙走动着,看上去穿的都是工作服,应该是去上班。
路上结冰不好走,老吴的自行车骑的很慢,他告诉李富春,冬天冷要提前一会走的原因就在这。
往前走,周围变得越来越荒凉。
街道从前面延伸出去以后,突然变成一条窄道。
李富春也看不见其他人,取代道两旁店铺存在的是两条铁轨,一团团枯黄的野草被白雪压住,仍然努力冒着头。
窄道戛然而止变成一片荒草地,上面勉强可以看清条泥泞的小路。
老吴把自行车停在这里,李富春跟在他身后,这里已经是江岸,只不过算是条偏僻近道。
从这里已经可以望到冰面,上面还看不到什么人,显得十分清冷。
李富春裹紧身上的棉衣,迎着扑面而来的寒气走到了冰面上。
二人才刚站一小会,陆陆续续从江岸上走过来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推拉着不少大型机器。
李富春看到老吴跑过去领了个橙黄色的小马甲穿在身上,“这是啥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