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口流动裂开,一条扶梯旋即延伸而下,恰巧此时,庄园总管急匆匆小跑而来,六名仆从双双并排紧随其后,也跟着一齐快步赶来。
他迈步而出,立于舱门口平静环顾周遭,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既亲切又怀念,“还是跟原来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原来是大少爷您呐!”总管体内流淌五国血统,鼻如鹰钩,外形容貌或多或少均有所沾边,经过代代基因延续,已有别于五国样貌特征,但却又有几分相似之处,不同人种基因彼此结合,所诞爱情结晶大多身形修长,五官轮廓端正秀气,充满异域风情,各有各得天独厚之优点。
“领我去面见我父亲。”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外人质疑。
“这……”总管闻言,当即面泛迟疑不决,略感手足无措,“恐怕不妥吧!”
“嗯?”他立马冷眸微眯,“我是他亲儿子,难道你还敢阻拦不成?”
“不不不。”总管诚惶诚恐,姿态放得极低,“大少爷,您别会错老奴之意了。”
“老爷正处于关键治疗阶段,为避免打扰静养,前几日已下达命令,包括亲属在内,一律禁止会见。”总管恭敬欠身,“实在抱歉了,您请回吧!”
“李总管,你在干什么?”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位医师双手插兜,满脸高傲呵斥,“连大少爷也敢拦,活腻味了?”
“还不快让开?”他怒不可遏,真想一怒之下,狠狠暴揍对方一顿。
“迂腐。”殷诗玉也不禁失望透顶。
总管脸色巨变,浑身狂飙冷汗,在木知木觉下,才察觉汗水已浸湿后背,顿感胆颤心惊,忙怵怵低头退至一旁,不敢再擅加阻拦。
“我父亲病况如何了?”他平静询问。
“依旧老样子。”青年医师年少成名,十八周岁那年,便成功摘取博士学位,可谓博学多才,医术自然而然高超无比了,傅熙集团荟萃天下精英,一贯招贤纳士,得以成为殷氏家主主治医师,必属万中无一,许以每月优厚薪酬回馈,自己也不负众望,经由层层严苛选拔,最终轻松拿下主治医师头衔,自此真正踏足社会,荣获首份工作,保证自己一家子青壮老幼从今往后衣食无忧,过上富裕日子。
“少爷,今后是否仍需如实向您汇报病情?”医师压低嗓音,唯独二人可听清。
“一切照旧。”殷诗玉神态古井无波,二人谈话隐晦,且富含深意。
“明白。”医师低语了然,立即恭敬听从。
很快,在医师熟门熟路引领下,相继拐过了道转弯口,随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幽僻院落转而映入眼帘,处处山清水秀,小桥流水潺潺,鸡鸭鹅牛等家禽野味分圈豢养于屋外,派遣养殖户负责打理,白昼散养于山野田园,叼啄觅食蛇虫鼠蚁等山珍野物,唯有如此,才令家禽肉质鲜美脆嫩,入口即化,对病患康复好转大有裨益。
“我依稀记得,以前此地是块荒郊野岭吧!”他一脸好奇,忍不住打量周边僻静环境。
“是的。”医师微笑告知,“为了更好治疗老爷体内疟疾,前不久,才命施工队开垦而出,紧赶慢赶落地建成,在此处待久了,对老爷病情颇有助益,也能时刻放松心情,令身体保持最佳状态,对于我等偶尔动手术,成功率也有较大提升。”
“您瞧,这些鸡鸭鹅牛等家禽野味,全部经由专业养殖户精心打理看护,不打任何激素助其生长,经年累月定期投喂虫卵,保证肉质肥美,长久以来,也未曾得过疾病,日日散养于户外,自然健康。”医师继续开口,“而且,不知您是否发现,它们外形特征与普通家禽略有区别。”
“还真的略有不同。”他眸光闪动,忽而念头迸发,“莫非吃了什么稀缺山珍所致?”
“正解!”医师嘴角上扬,勾勒一抹夸张弧度,几欲快咧到耳根子处了。
“日日散养户外,无时无刻不在吸收汲取天地精华,外加之觅食山珍野味,以及养殖户定时投喂虫卵,摄取诸多丰富营养,已令它们肉质相当肥妹鲜嫩,同时,外形特征也经此悄然改变,有异于一般家禽。”医师对自身所提倡的治疗手段,充满十足信心,当前所见所闻,也经由其施展望闻问切专业医术后,所即刻做出的大力调整,不可谓不披肝沥胆,呕心沥血,身为主治医师,自该身先士卒,冲于最前线阵地了,与此同时,医学知识也由此实现飞跃式暴涨,对于治疗疟疾,也多了几分把握,“从精心豢养至今,也曾宰杀过几回,命专人熬煮浓汤,味道的确鲜香浓郁,最初仅喝了几口,老爷病症即刻有所好转,虽收效甚微,但好歹精神不再憔悴,脸色红润了许多,足以证明,只要调理得当,治疗痊愈必将指日可待。”
“你一手医术高超了得,全权交于你治疗,我也能绝对宽心,不必有所顾虑,放开手脚去施展即可。”他微笑以对,对方年纪轻轻,便斩获博士学位,证明头脑异于常人,往往有颇多奇思妙想,先尝试大展拳脚,从无数次失败中汲取丰富经验,逐步完善改良结论,最终必能得出精确结果,理论实践相结合,方为根本之道,真知永不迟到。
“我定当竭尽全力。”医师郑重道。
二人于廊道间七拐八绕,不消多时,便相继停下脚步,平静站于房门外。
正待小心翼翼推开,两名婢女恰巧从拐角处款款而来,各自手端精美瓷盅,高汤浓香扑鼻,令她俩也不禁喉咙滚动狂咽口水,陶醉迷离展露无遗。
“站住。”医师冷肃轻斥,见状顿时疑心大起。
“现下已乃深更半夜,是谁要求熬煮浓汤的?”他心口滋生莫名怒火,正欲严厉发作,将二人训斥一顿,“不知一日三餐需均衡营养吗?”
“夜间摄取高热量食物,特别是大补之物,对老爷病情非但毫无助益,反而会进一步加深恶化,此前付出的所有辛苦努力,也必将竹篮打水一场空,彻底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他尽量小声,避免干扰老爷歇息,“还不快快撤下。”
“回禀李医师,老爷亲自吩咐厨房动工。”一名女婢浑身战战兢兢,闻言顿觉如履薄冰,当即如实相告,“我等莫敢不从。”
“老爷醒了?”医师眉头微蹙,连忙抬手欲推门而入。
“他人在后花园。”女婢忙又补充了句。
“什么?”医师大惊失色,急得原地焦头烂额团团乱转,脸色一变再变,“病仍未治愈,怎可外出吹风,倘若感染风寒了,那该如何是好?”
“老爷任性胡闹就算了,你俩也跟着胡来?”医师气极攻心,致使眼前一黑,几欲背过身去,“等事后再收拾你俩。”
‘刷’
未等他拔腿奔去,一道模糊残影一闪掠过,原地消失无踪,并卷起一缕劲风,导致沿途所及之处,一片狼藉不堪。
“大少爷。”医师慌张无措,面临突如其来一幕,令其被瞬间惊呆吓傻了,一愣一愣地难以言喻,好在平生见识渊博,不自觉抬手抹净额头虚汗,很快缓过神来。
“李医师,两盅浓汤该如何处置?”婢女急忙追问。
“倒了也怪浪费的。”他犹豫刹那,“送过来吧!”
言毕,便也焦急奔向后花园,生怕老爷病情恶化,一切辛苦将如数付诸东流。
殷诗玉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平稳落于屋顶环顾周边,随即目光一定,只因已锁定后花园方向,同时隐约可见,有道人影静躺于藤椅上,惬意慵懒吹着凉爽和风,就着几碟瓜果点心,以及茶壶汩汩蒸腾热气,颇沁人心脾,此等生活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日日为生计奔波劳累,人心早已浮躁不安,哪有时间静下心来,去体味这种惬意生活呢!
“大少爷,忘了给您指明后花园具体位置了。”青年医师随即气喘吁吁奔跑赶来,各处廊道蜿蜒曲折,绝对能将人绕得晕头转向不可,这不,他疲于狂奔,又对此地建筑风格颇感头疼,毕竟由其亲自设计建成,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凡事太追求极致完美,建筑风格复杂多变,且平日缺乏锻炼,方令眼下这般疲惫费劲,有股骂娘冲动。
“您等会儿。”医师心头一凛,少爷身法缥缈诡异,常常一溜烟儿便跑没影了,自己根本望尘莫及,唯有于屁股后头吃土的份,且少爷轻功了得,适才纵身一跃,轻盈坠入屋顶静立俯瞰那幕,已全程尽收眼底,对其平生而言,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也暗暗对少爷愈发钦佩崇拜,自己一介凡夫俗子,除了头脑聪颖,学识优秀,早早荣获博士学位以外,其余一无是处,动脑子舞文弄墨倒着实在行,可一旦涉猎到拳脚功夫,那是一问三不知,妥妥武盲一个,因此,既然脑筋占据先天优势,那么,经此方才亲眼目睹,便自此开始对武艺产生浓厚兴趣了,希冀将来能成为文武双全之人,暗暗下定决心,有时间,必抽空向少爷悉心讨教一二,若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足慰平生了。
“别大呼小叫的。”殷诗玉扭头俯瞰而去,忙小声提醒,“我已知晓确切方位,你只需跟上即可。”
话音刚落,当即纵身一跃轻盈落地,几个瞬息起跳间,便已降于后花园边缘处,循着一条曲折石子路,轻手轻脚欺近前去。
彼时微风习习,天高气爽,苍穹繁星点点,星罗密布,朦胧闪耀之际,并与两轮星辰遥相辉映,愈发凸显今夜如梦似幻之震撼美景,宛如随时身临其境,与天地融为一体,生生不息,亘古不灭。
“旌儿。”其父病入膏肓,几乎药石无医,即使摄入种种名贵药物,亦极难治愈了,只得延缓病症,减少疟疾爆发,外头豢养的诸多鸡鸭鹅牛等珍禽野味,于山野田园间日益汲取天地精华,致使肉质日渐肥美鲜嫩,所熬煮浓汤亦为大补之物,但对于治疗狂暴疟疾,却收效甚微,仅能恢复其亏损气血而已!令其瞧之与常人无二致,“你来了?”
他陡然止步,父亲讲话虚弱无力,听着难掩揪心之痛,悲恸溢于言表,往日父子一旦见面,必将愤怒互掐,彼此各执己见,喋喋不休大吵一架,最终闹得不欢而散,继而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若非因母亲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相劝,又因夏姐姐有所隐瞒,不愿如实告知一切,才最终下定决心,来此见父亲一面,顺便讨个说法,弄清父亲都跟夏姐姐讲了什么,方才导致她一夜过后性子略有改变,为了避嫌,与自己保持距离,这几日彼此交流锐减,从早到晚仅聊了寥寥几句,也就昨日才相约二楼,好好一番促膝长谈,但她依旧闭口隐瞒,不愿提及,明显不对劲儿,不问个明明白白,此后,心将始终难安。
“别痴痴站着了。”他因长久遭受病魔折磨,身体日渐消瘦,如今,已宛似皮包骨一般,每每稍微挪动一下,皆无比艰难痛苦,人至中年,本该属于人这一生中,最闪耀夺目的黄金年龄,可此刻却因久病缠身,而早早头发花白,整个人瘦骨嶙峋,堪比古稀老叟,半只脚已踏入棺材,随时会断气离世,从此再无牵挂,“快过来坐吧!”
他心有不忍,原本满腔愤懑怒火,如今却顷刻烟消云散,彻底荡然无存,“说到底,他终究是我亲生父亲,若凡事做得太狠,难免会被世人骂作不肖子。”
“哎!”他唉声叹气,面露一丝苦笑,不由分说,当即定了定神,连忙迈步上前,朝旁侧空置藤椅轻轻躺去,一齐静心凝神欣赏夜空梦幻景象来。
“咱们父子俩,好像许久未似如今这般夜赏星空了吧!”殷实脸颊凹陷,气色憔悴,差到极点,皮肤皱纹密布,双眸空洞无神,眼瞧即将命不久矣!
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二十余载手握重权,此生本该风光无限,可到头来,却依旧难逃病痛折磨,在病倒卧榻期间,回首往昔点滴岁月,有幸福美好时刻,也有数回深陷绝望漩涡,更有悲欢离合悲剧。
诸般种种遭遇,皆预示着……人生并非十全十美,必将面临坎坷多舛,由此,也便成就了人生阅历丰富多姿,伴随年龄日益增长,而逐渐看淡凡尘俗世一切因果循环,最终到达彼岸之时,人生路也算走到尽头了,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了无遗憾。
“大概有十六七年了吧!”他轻声呢喃,夜空星河倒坠,横亘天涯海角,是那般梦幻绚丽,一颗心也由此彻底归于沉淀,静静欣赏夜空美景,胜却人间无数。
“是呐!”殷实笑容愈浓,尽管满眼沧桑,却依旧满腔豪情万丈,舍不得身边亲人,“时间过得真快,快到眨眼之间,你如今也已长大成人,可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独挡一面了。”
“您知晓我今夜会来?”他稍稍困惑。
“该来的,总要面对。”殷实缓缓闭眸,不禁轻叹一声,此举越显苍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