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日,有劳您多多照料她日常饮食起居了。”他扶正鸭舌帽,恢复往昔文质彬彬,适才情绪失控,如今仔细忆起,于脑子从头到尾捋了个遍,自己那番杀气腾腾,着实将在座众人惊吓得不轻,事后,确觉自己有诸多不对。
“应该的,应该的。”年迈医师当即诚惶诚恐,对方上一刻还凶神恶煞,好似随时欲择人而噬般,可下一刻,却徒然变得这般客客气气,这可委实令其颇不适应,立马稍微抱拳躬身,吓得都快当场狂飙冷汗了,“既身其位,必谋其事,您当下交代,皆乃我份内之事,既身为集团首席医疗官,必须为集团鞠躬尽瘁,事事巨细,在照料、治疗病患等诸多方面,自然应该尽职尽责,月月拿那份高额薪酬,怎么的,也得对得起这身医疗服不是,倘若日日吊儿郎当,尽干偷奸耍滑之事,一开始或许不易被高层察觉,但耐不住日子一旦长久了,终究会被怀疑,届时,一旦证据凿凿摆于面前,我这铁饭碗,也定将不保了。”
“辜教授,您这是作甚?小辈当不得您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他见状神情微愣,面容一怔,片刻后,脑子才反应过来,当即也恭敬欠身拜去,顺道伸手扶起对方,幸亏身边其他人专注手头要事,未瞧见如此令人震惊一幕,否则,定得当场惊掉下巴不可,自家上司朝一晚辈恭敬施礼,此事若被不小心瞧见,一经传出,必定掀起一阵狂风骤雨大风暴,瞬间传得整个分部集团上下沸沸扬扬,甚至成为众人茶余饭后最为劲爆的奇闻谈资,供大家伙儿日日津津乐道不已,乃至于极有可能,会一夕之间登顶某搜,点击量蹭蹭上涨,破亿也在朝夕之间,成为板上钉钉不争事实,掀起巨大舆论风暴,成为当下最炙手可热话题,某搜榜前三席,必将虚位以待,铁定入围,“您这一拜,可委实折煞小辈我了。”
一抹慌张之色从他瞳孔深处一闪即逝,二话不说,赶紧将对方扶起,同时迅速瞟了几眼身边一干医疗人员,所幸他们忙里忙外,专注手头工作,并未多多留意自己这边,继而将目光投来,倘若引起一片惊愕,那离暴露真实身份,也将不远了,若非诸事不便,大可不必如此着装打扮,从而改头换面,如此行事,不就多此一举了,凡事还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擦身而过的高中低层集团员工有所怀疑,不过,对于乔装打扮手法,自己早已娴熟无比,以往时常这般干过,低调行事,当个透明人,乃其一贯以来的脾性风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每绕道而行,诸般麻烦也不至于不请自来。
“呼~”他轻吁口气,顿觉有惊无险,心中一颗大石也终可落下,无需因不小心暴露身份而惴惴不安了。
医师也自觉疏忽了,一时忘记仍有外人在场,遂当即端正姿态,并快速整理着装,佯装若无其事负手而立,从一旁角落昂首阔步来到操作台前,平静驻足默默观察各项数据变化,一旦发现异常,必第一时间做出调整,并精密计算改良优化,另外一间手术室内,几名勘测人员有条不紊忙碌扫描,不放过任何细微角落,手中设备先进发达,扫描出诱因所在,也是时间问题。
殷诗玉也紧随其后,一齐负手并肩立于透明墙壁前,冷静扫视手术室情况,“教授,现下可否前往探望病人?”
“她眼下安危,我实在忧心忡忡得很。”他扭头瞥向医师侧脸,这副深沉脸庞历经沧桑,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依然可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人一旦上了年纪,自然而然就比年轻人经历得多了,世事变幻无常,生离死别在对方眼中,早已看淡,甚至已然彻底麻木呆滞了,因为,身为医者,自当一生悬壶济世,每每拼尽全力挽救病患生命,必然时刻处于惊心动魄状态之中,一刻也无法松懈马虎,稍有懈怠,后果将不堪设想,来自外界诸多舆论压力陆续不断席卷而来,以及病患家属肆意指着鼻子狗血喷头唾骂侮辱,种种外在负面因素,都会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垮其内心深处最脆弱防线,最终导致支离破碎,乃至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疯子,自此神智错乱,疯疯癫癫过活一世,到死也无人替其埋骨收尸,落得个曝尸荒野的凄惨下场。
“再等上一时半刻,此刻护士正为她包扎伤口,待诸事整理妥当了,即可前往探视了。”医师缓缓闭眸,一张老脸静如止水,自站于此伊始,便未现波澜,“不必过分担忧,仅仅包扎个伤口,顺便注射营养液,三两下子即可大功告成,静静等上几分钟,之后便可前往了。”
“嗯!”他轻轻点头,心头消退了几分忧虑,对方此番所言,具备十足权威,毕竟身份摆在这儿,由不得不信任。
“我方才太过失礼了,在此,向诸位道以诚挚赔礼致歉,还望大家多多海涵。”他随即朝身旁众人躬身作揖,态度诚恳真切,“希望没有吓着各位。”
“您多虑了。”
“您会那般怒不可遏,也是理所应当,换作任何人,恐怕早就不顾条例破门而入了。”
“人人都不会让身边亲人身陷囹圄,您适才失态之举,不过一时失去理智,自己亲人面临危险,谁又不着急呢!”
“是啊是啊!您不必介怀,我们也未放在心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用真挚笑容缓解当前尴尬氛围,收效甚佳,令此间充满欢声笑语,彼此关系和睦温馨,其乐融融,至少烘托了气氛。
“多谢诸位谅解!”他笑容灿烂阳光,也深刻感受到众人投来和善眼神,试图缓解尴尬,从而破开了话题冰点。
时间转瞬流逝,很快,几分钟便悄然过去了。
一道滴声突兀响起,医师按下耳机按钮,与通讯器那头低声交谈几句,结束后便果断挂断。
“怎么样?”他关切询问,眼神炙热期盼,“安置妥当了?”
“可以了。”医师微笑颔首,“护士已将一切打点完毕,您现在就可前往探视,切记,她喉咙伤口刚刚缝合好,与旁人谈话多有不便,您尽量不要将她吵醒,注射了麻药,药劲儿仍未消退,让她安稳睡上一觉,有助于伤势加快痊愈。”
“明白!”他脸色慎重,无需对方多加提醒,自己便心知肚明,毕竟病患须静心调养身子骨,唯有如此,处于绝对安静环境之下,以免外人过多打扰,伤势才能好得快。
“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您多多包涵,切勿放在心上。”他临走之际,不忘冲对方毕恭毕敬抱拳施礼,也算是还了方才失礼之举,况且,对方德高望重,乃医学界大拿,身份地位举足轻重,自己虽为殷氏当代家主嫡长子,但时刻不忘乃一后学晚生,朝对方施加此礼,于公于私,也是理所应当,完全收受得起。
医师脸色微变,正欲伸手扶起,但转念一想,为了不令少爷暴露太多,只好承了如此大礼,日后若闲暇得空,再想一两全其美之法,还了这份礼节即可。
年龄虽大,但仍未到那种老糊涂地步,头脑思绪依旧转动得颇快,与年轻人旗鼓相当,也从不认为自己已年迈到生活无法自理,到了让人打理吃喝拉撒地步,腰杆自始至终笔直挺立,身子骨仍旧倍儿棒,行走间步履稳健如飞,再活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如今已步入科技时代,医学发达,诸般延年益寿宝物不计其数,中上阶层社会精英,早已打破生命基因界限,若一生无多灾多难,或者顽疾缠身,普遍轻轻松松即可活个百来岁,甚至活到二三百岁之人,也多得有点儿恐怖,毕竟,人类寿命受天地自然所限,遵循改革建设初期以前,能活到**十岁,已算高寿了,哪像如今时代文明璀璨,多姿多彩,历经几次文明大爆炸以后,已彻底焕然一新,各种奇珍异宝喷涌而出,在文明自然拖动趋势之下,由此开创了个崭新时代。
人类寿数自古以来,始终是块短板,因而,站立于山巅的那一小撮人,便绞尽脑汁,提纯淬炼种种延年益寿宝物,由第一批志愿者壮胆吞服,生命基因由此悄然发生改变,能感觉到身体飘飘欲仙,宛如坠入缥缈天宫,与众仙子天官们纸醉金迷,生活奢侈糜烂,要有多堕落奢华,便有多沉迷烂醉。
众多后来居上者,也跟着欣喜若狂,服食了增寿药物,自此打破生命界限,人类几十年短暂一生,就此破除了此等魔咒,天地自然法则,已完全不适用于现今芸芸众生,毕竟轻而易举就能活个几百多岁,此等逆天事迹,是多么值得狂欢呐喊的伟大壮举,人类亢奋激动还来不及呢!对于中上阶层精英人士而言,唯有及时行乐,才可对得起得来不易的悠久寿数,上层社会生活方式,向来这般奢靡,从古至今,人这一奇特物种,只要能慵懒偷得一时欢乐,便不会去多多劳碌,忙死忙活,不像底层广大劳苦人民,天天为生计而劳碌奔波,一辈子受生活所迫,疲累得压弯了腰,仍然得日理万机,毫不松懈片刻,只求长久温饱,也令子孙后代能够贪图享乐,不至于活活冻饿而死,亲手断送了香火传承。
“得空再叙。”他拿起旁侧公文包挎于肩头,“辜教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医师内心感慨,略微欠身,微笑目送对方离去。
“也不知,那小女孩儿跟少爷是何关系。”医师暗中猜疑想象,兴趣盎然,关注点悉数投于二人身上,欲层层拨开迷雾,一探事实真相,浓浓好奇始终萦绕心头,几天几夜都未散去,“从只言片语中即可瞧出,彼此关系貌似匪浅,莫非主母近几年所生?还是从外头领养的?”
“不管二人关系如何,都绝非我这层身份所能轻易探听的。”他不由自主微微摇头,将此事暂时抛诸脑后,收归好奇心思,转身认真忙碌起来,“还是专注手头之事要紧。”
另一边,他则不疾不徐往高级病房赶去,宽敞走廊弯弯绕绕,足以将人脑子绕晕,在此期间,不辞辛劳搭乘了数次浮空电梯,沿途由专人领路,最终方才站于某栋集团大厦近乎顶层病房大门外,一眼望去,周边行人寥寥无几,或是病患坐于轮椅外出散心,或是护士手持报表往返各处,高级疗养区乃最高规格,所住病患皆受到最顶级待遇,病情往往好得快,且囊括这层楼层于内,几十层均修建成空中花园,独属于这一小截疗养区域,空气清新,居住环境舒适怡人,长久住院于此,都能时刻保持精神饱满,身心愉悦健康,同样的,住院费用昂贵吓人,能在此疗养,非富即贵,完全足以承担得起这笔疗养费。
“徐先生,待会儿入内以后,请务必保持安静。”护士转过身来,逐字逐句严肃提醒。
“嗯!”他仅礼貌点头,再无下文。
她熟练输入一段复杂密码,机械音提示指令正确,随即入眼所见,房门渐变虚幻透明,一层液流状能量映入眼底,仅允许二人入内,其余闲杂人等未经扫描,会被阻隔于外,无法轻易入内。
“请!”她自觉立于旁侧,让开一条道来。
‘哗啦’
他畅通无阻穿透而入,外头无法瞧清病房内部,可乍一跨入,里头如梦似幻环境立即映入眼帘,四周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
而红绫则躺于病榻上,面容宁静安详,呼吸极有规律,只是尚未苏醒,经过一番精心调养,小脸蛋已红润有光泽,气血得以恢复,只不过若要醒来,也许尚需一段时日,当前首要,须以静心疗养为主。
他深吁了口浊气,随清风消散,一路轻手轻脚,迫不及待坐于病榻旁,将公文包随意放置,就这么平静凝视对方,集团明文规定,禁止大声喧哗,人人皆须遵守,违者必被毫不客气轰出去,并立马列入黑名单,永远不许踏足集团地盘。
“人生在世,难免磕磕碰碰,命运坎坷多舛之人,大多已早早被老天爷狠心抛弃,或是曝尸荒郊野岭,或是浑浑噩噩落魄街头,诸如此类情形多不胜数,谁也无法改变。”他黯然神伤,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我宁愿对你施加援手,也不愿见你受苦受难,孤苦伶仃,一辈子无依无靠。”
“你应该享受到更幸福生活,双亲虽不在身边,但他们既已将你抛弃,便不配为人父母,享受当下,便足够了。”他抬手抹去泪痕,轻声叹息,“久病缠身,显然已被荼毒侵染颇深,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竟毫无察觉,治疗哑病,眼下也绝非易事了,就是不知,是否仍有其他顽疾蛰伏潜藏,小小身躯,竟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之痛,这么些年,到底都经历了哪些凄惨遭遇,让你仍能微笑面对人生,不被命运击垮。”
“就凭我这副肉体凡胎,又怎能一眼看穿你久病缠身呢!”他自嘲一笑,此刻,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了,“除非似神灵那般神通广大,飞天遁地,轻轻挥袖间,便可排山倒海,这一切对我而言,犹如痴人说梦,仙神之传,终究虚无缥缈,谁又会信呢!”
“我若身负伟力,何愁不能顷刻为你消除病痛折磨,让你自此无忧无虑过活一生。”他闭上双眸,阵阵呼吸声清晰入耳,“人生路,总该激流勇进,毫不畏惧退缩,当为大丈夫所为。”
“归隐田园?披荆斩棘?从来由不得我亲自掌控,终将择一而终。”他开口喃喃自语,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坚韧不屈,诚然,道路既成定局,必得一条道走到黑,倘若从中开辟,实属胆大心细,后果由己承担,个中变数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