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露耐人寻味笑容,驻足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与未入这间密室前简直判若两人,变得沉稳内敛,先前乃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而如今的他,却犹如睥睨天下的一代霸主,视芸芸众生如蝼蚁草芥。
他先后深深打量两件物品,仿似欲看透其中最纯粹本质,过了几息,又负手环顾周围悬挂于墙壁上的大小画作,嘴角不自觉略微上扬,眸中精芒频频爆闪,“扮演了将近二十年愣头青,可真够累的。”
他缓缓闭眸仰头,并呼吸一大口室内空气,眼下这一切,令其无比享受,“我自学成才,幼时辛勤摸索‘灰画’技艺,生活是那般精彩纷呈,可我依旧坚持至今,享受到了众多鲜花掌声,身份地位无比荣光。”
“另外一面,宛如囚禁于牢笼中的困兽,不是奄奄一息,彻底迈入死亡,便是要争取一线生机,拼命撕碎这该死的不公。”他忽然暴睁双眸,“显而易见,我……做到了。”
“唯有挣脱了枷锁樊笼,这片广袤天地,方才有我一席之地。”他张开双臂,尽情享受这一切,“金钱、权力、荣誉、以及鲜花掌声等等,唯有使我坠入深渊地狱,令我万劫不复,过往享受到的种种,我都可以弃之敝履,统统不需要,可唯独身边亲人,乃我此生逆鳞,谁也触碰不得。”
“谁若胆敢冒犯,只有拿命来偿还。”他咧嘴淡笑几声,传荡于整间密室,久久未能散去,“撕下了那张伪装面具,如今又必须戴上,可恰恰如此,才让我能够真正释放最原始本性,尽情享受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摆布束缚,去做我喜欢做的事。”
“从小到大,我深刻知晓一个最本质道理。”他低头冰冷翻看白皙手掌,纹路毛孔等清晰可见,“那便是……我的命运,必须掌握在我手心,由我做主。”
“这世间任何人,休想对我指手画脚。”他语气加重了几分,越发凸显其心思深沉,“今后的路,由我亲自披荆斩棘,去奋力开辟一条康庄大道,我坚信此道,会最为光明久远,也是最公正无私的。”
“眼前所见,这上千幅不世出画作,皆乃我日以继夜,含辛茹苦所绘成,凝结了多少汗水结晶呐!”他掰动手指头默默计算,“无论我算多少遍,也无法算清,人固有理想抱负,可前提是,得有那份实力去尽情施展。”
“这世上最不缺少的,便是才华横溢之人,而我……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吧!”他毫不吝啬去夸赞自己,兴许唯有如此,心中才能得到少许宽慰吧!
“这个身份,我已使用了将近二十年,未来的一年半载、十年、几十年、乃至于一辈子,我都会将此身份一直延续下去,直至魂归九幽方止。”他思绪深远,有时雄心万丈,集万千荣耀于一身,有时又喜隐居深山老林,做个逍遥自在之人,这两股潜意识在疯狂搏斗厮杀,最终孰赢孰败,至今为止犹未可知。
“明晚那场拍卖会,将会很有意思了。”他一贯保持看戏态度,一副漠不关心的慵懒模样,此次也不例外,“压轴拍品,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我非常期待。”他笑容灿烂,仿佛这世间一切,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也无一物可溅起心中波澜。
他转身面向凸起石台,能量防护罩转瞬下降收拢,顷刻消失不见,至此,两物方可真正拿取。
“又得干回老本行了。”他熟练打开木箱子,其内各类精巧物件一应俱全,一侧边缘有个凹痕,专门用来放置旁边那张面具,大小刚刚好,接着啪嗒一声关闭木箱,取来漆黑布匹包裹严实,空出提手手柄,才好方便携带外出。
一切准备妥当,他一声指令发出,凸起石台随即自动下沉,洞口迅速收缩闭合,沟槽液体倒流凝聚成珠子,恢复原状。
他顺带从凹坑捡起,入手冰凉,还不至于冻伤手掌,随手收归怀中,头也不回转身风尘仆仆离去,又恢复回往日言谈举止,将自己伪装得完美至极,再无第二人清楚知晓其原本面目。
“飞行器是否准备妥当?”他从地下室出入口迈步走出,手提木箱来到宅邸大门外。
“按您吩咐,一切已准备妥当了。”老柱已恭候门外多时,见状忙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弯腰作答,“现今就等您即刻出发前往。”
“很好。”他平淡吩咐,“叫厨房无需筹备晚膳,我今夜应该会在别人府邸吃饭。”
“我即刻吩咐下去。”中年管事目光一转,心中也未多想,便点头听从了。
交代完府中事务,方才顺着林间小道来到外滩停泊港,一架流线型飞行器已静静等候良久,舱门自动开启,他钻入其中寻块软椅坐下,这架飞行器乃无人驾驶,人工智能由傅熙集团最新研发,由它全权负责操控,安全问题方面,绝对有保障。
“请您告知此行目的地。”一段机械男声突兀响起。
“京城大湾区。”他自顾自斟倒了杯红酒,惬意悠闲慢慢摇晃,偶尔轻呡一小口,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独自外出时光。
“收到。”它转瞬回复,“已为您设置最佳空中路线,此次行程,大概半小时后即可到达。”
驾驶室虚拟屏幕上,一条青色线路弯弯曲曲,连接首尾两端暗红标点,沿途避开了超强气流、沙尘暴、以及云雾闪电等自然灾害,否则,此次航程大可按直线飞行,也可少走一些冤枉路,就是为了避让自然灾害,才会多费了不少时间。
“半小时吗?”他眉头微皱,目光投向虚拟屏幕,仅瞧一眼便已彻底了然,“一路上面临到的种种自然灾害,可真让人头疼不已。”
“面对天地力量,这架飞行器不堪一击,着实太脆弱了。”单是想想那股冲击震荡场景,他便心有余悸,“犹如纸糊一般,轻而易举会被撕成粉碎。”
“启程吧!”他收了收心,平静吩咐。
‘嗖’
飞行器一飞冲天,达到恐怖超音速,一般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三两下子便化作模糊黑点消失不见。
女子从林间小道款款走出,仰头遥遥眺望远空,“少爷,当一个人面临两难抉择之时,想要做出最正确决定,真的很难很难。”
“这几天,很煎熬呐!”她面泛痛苦,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飞行器紧赶慢赶,不到半个小时,便降落于大湾区附近某处停泊区域内,放眼望去,各种大中小型飞机五花八门,奇形怪状,足够另类奇葩,也颇为赏心悦目。
飞行器底部自动裂开,出现一道缺口,一辆酷炫跑车经由升降臂台缓缓下放,再灵活驶出,甩了个漂亮漂移,声音尤其响亮,吸引周围众多名媛土豪频频侧目,鄙夷不屑者甚多,当然了,也不乏羡慕嫉妒之人,毕竟后者维持少数。
一位魁梧壮汉身穿制服冷漠近前来,弯腰低头敲了几下车窗,礼貌性直言,“您好!请缴纳停泊费。”
“多少?”他摇下车窗,扭头微笑询问。
“一小时六百六十六神州币。”大汉耐心回答。
“倒是不贵。”他从口袋里取出金钻卡,随手递了上去,“今夜十二点之前离开。”
“好的,请稍候片刻。”大汉伸手接过,放于手持设备面板上,一连串金额提示已被转眼刷掉。
“可以了。”大汉恭敬递回。
他收好金钻卡,驾驶跑车沿着特殊通道疾驰离去,引擎动力强劲,再加上两地相隔甚近,不一会儿便赶到此行目的地。
“嗯?”老管家提早收到消息,便提前恭候门外,陡然听见跑车轰鸣声传来,故扭头惊喜望去。
近段时日,他三天两头能瞧见这辆酷炫跑车,概因此前已彼此约好,为这片别墅主人家画幅画作,从约定之日至今频繁前来,自然对这辆跑车再熟悉不过了。
老管家当即喜笑颜开,赶紧小跑上前去,为跑车主人恭敬打开车门,“云镜先生,您来啦!”
“嗯!”临下车前,他已戴好面具,以防让人认出真容。
“主席在府上吗?”他手提木箱跨出车门,当然了,嗓音也用变声器稍稍改变了几分,显得更为年长。
“他老人家已在客厅恭候您多时了。”老管家极为细心周到,事事亲力亲为。
“带路吧!”他语气平淡,平日里面见主席次数多了,那份紧张激动感已然全无,如今早已司空见惯了。
“得嘞!”一提到领路,老管家便尤为积极主动,奴仆意识显然已深入骨髓,颇难祛除透彻,“您请随我来。”
二人不疾不徐来到客厅,还未入门,老远便听见阵阵愉快交谈声传来。
“有客拜访?”他紧随其后,转头平静问询。
“没错。”老管家礼貌回应,“总理从今早便过来了,一直与主席畅聊至今。”
“总理?”他微微皱眉,心底猜测云云。
正自沿途闲聊间,二人已来到客厅大门外。
老管家拘谨传唤,“主席,云镜先生已带到。”
“快快有请!”厅内二老闻言,不由彼此对视,顿时喜出望外,蹭的一下站将起来,仔细整理着装。
‘吱呀’
老管家负责推开大门,随后恭候一旁,请客人入内。
他走到二老跟前,与两人相继握手示好,“主席,总理。”
“您认识我?”老者略感讶异,同时上下打量来人。
“呵呵。”他轻笑两声,“您时常出现在电视之中,想不认识您都难。”
“额,说的也对。”老者稍显尴尬,“我都老糊涂了。”
“您这面具……”老者话讲一半。
“我这人闲云野鹤惯了!”他应对自如,言辞婉转,又不失礼貌,“不喜被外人过多打扰。”
“理解理解!”老者转念一想,便明白其言外之意。
“云镜先生乃世外高人,戴了个面具示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主席适时打圆场,缓解尴尬氛围,“长凤呐!你就别少见多怪了。”
“呵呵,换作别人,也会心生奇怪的吧!”老者不假辞色。
“你呀!你呀!”主席摇了摇头,“有时候这脑子就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打紧。”他瞥向那幅巨大画框,“主席,何时可以开始,这幅画作也即将大功告成了。”
“不必急于一时。”主席拉起对方手腕,径直往茶几坐下,“来来来,先陪我好好详谈一番,正好,长凤也想跟您结识结识,彼此探讨‘灰画’技艺,顺便交个朋友。”
“也行。”他沉默思索片刻,便随了主人家意了。
三人各自席地而坐,一时之间,竟都陷入沉默,没有寻个好话题打开话匣子,气氛稍显微妙,主席负责沏茶倒水,只因他茶艺精湛,功夫自当属于业界内顶尖水准,鲜少有人是其对手。
“总理,您对‘灰画’技艺也有深入钻研?”他率先打破沉默。
“嗯!”老者微笑点头,“我钻研‘灰画’技艺已长达十五年之久,那时,此技艺刚刚兴起没几年,我从第一眼看到,便被其中美轮美奂景象给深深吸引了,自此开始,我便像着了魔一般,对它日以继夜痴迷钻研探索,当我知道此技艺由您独创之时,我便一直梦想着与您见上一面,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您也不愧为当世大家,仅用了区区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便将此技艺发扬光大,乃至如今名扬四海,令各界大佬为之痴迷疯狂。”老者越发激动,一张老脸通红,“此刻能亲眼目睹您本人,实乃三生有幸呐!”
“不过虚名罢了!”他毫无高傲自负之心,始终谦虚有礼,“只是世人将我捧入云端,令我受尽崇敬膜拜,但我真的不喜追名逐利,沾染得越深,越容易被利欲熏心。”
“所以,我始终秉持一个为人处事原则。”他云淡风轻道:“那便是……克己复礼。”
“好好好。”老者大叫三声,“终于让我觅得知音了,不妨实话告诉您,我也以克己复礼来坚守做人原则,这句成语,我已研究得烂透了,如今终觅得知音好友,我实在太高兴了。”
“我跟你相识了七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研究过这句成语了?”主席一头雾水。
“咳咳。”老者握拳咳嗽两声,“那是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开始研究了。”
“我记得听你讲过,你那时候大字不识几个,你爹娘也供不起你上学堂,所以,你便整日穿着开裆裤,满大街卖报纸,以此慢慢积攒银两,最终才得以学有所成。”主席努力回忆,“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傻小子,哪像如今这般精明能干呐!”
“你这老小子成心揭我伤疤?”老者气呼呼道:“让我在云镜先生面前这般难堪,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呐!”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主席处变不惊,“再说了,你这老毛病也得改改了,骗人可不对。”
二人互相掐架,明里唇枪舌战,暗地里早已厮杀得死去活来,他倒乐得清闲,坐在一旁自在看戏,时不时饮上几口香茶,以此来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