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粉黛与顾景阳同时到了八宝楼门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粉黛便行礼问好。
瞧见粉黛过来,顾景阳便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魏娘子身边的心腹女使,但凡出现在外边没有带其余的人,那就是来寻魏娘子的。
“你家娘子与公子在哪儿?”顾景阳扫了一眼八宝楼,瞧见眼下人不多便问道。
“应当在楼上雅间,顾公子想必是来寻公子的,随我一道上楼吧。”今日正好出了日头,娘子喜欢的雅间里正好有最好的日光,想必娘子还在雅间里。
瞧见雅间外守着的人手,顾景阳略略一扫,心下有些惊讶,从前元霁与魏娘子出门的时候可没带过这么多人,今日这个架势,护卫少说有八人,女使十个。这样的阵势在外边玩,到哪儿都是引人瞩目的。
以元霁的性子,很难说今日不是他故意为之。
敲了敲雅间的门,魏槿一声:“进。”粉黛这才领着人往里走。
魏槿支着脑袋,并未抬头看,这个时候能来这儿的也就是粉黛了,都是她身边的心腹,倒也没必要见外。
“你来做什么?”元霁在煮茶,抬眼一看瞧见来人略带几分意外地开口。
这话叫原本不欲抬头多看的魏槿,抬眼一瞧,瞧见顾景阳又看了一眼元霁,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却碍于外人在场坐直了一些。
“来看你是如何嚣张地强抢周家小厮的,顺道过来给你送些东西,再多问几句话。”顾景阳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来,随手递给元霁。
魏槿则是对粉黛招了招手,对于顾景阳与元霁之间的事情她并不好奇。
粉黛心领神会地走到自家娘子身边,正准备与自家娘子说一下事情进展时,就听到顾家公子继续开口:“你调大理寺最近失踪学子的卷宗做什么?”
魏槿倒是没想到顾景阳此番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便对身边的粉黛微微摇头,示意她晚些再说。
将热乎的茶水先给魏槿倒了一杯,元霁将第二杯茶摆在顾景阳面前:“有件事想要验证一下而已。”在没有得到实证之前,草率断定也是不妥。
“这些都是我方才照那些卷宗整理出来的,大多失踪的学子都是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五湖四海都有,江南偏多一些。据卷宗描述,这些人都生得不错,再怎么说也是样貌清秀之人。”顾景阳据这些共同点,怎么想都想不出这几点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卷宗重复的地方便是这几处。
“怎么,京城之中何时多了个好男色的采花贼不成?”顾景阳有些纳闷地猜测道。
元霁与魏槿同时笑出了声,略略扫过纸上的内容,看向魏槿:“不妨叫他也听一听?”粉黛是她的人,她要不要让顾景阳知道,那就看她的意思了。
这二人的笑叫顾景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事与魏娘子又有什么关系?
“粉黛,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得了娘子的话,粉黛看了一眼在场的顾家公子,便多说了一些:“照娘子的吩咐,已经将周家的小厮都放走,只留下了那两人,安顿好之后我去问了话,据他们二人所言,周家公子在城中一处小院关着不少人,偶尔兴致来了便将人带在身边……”
“另外据他们所知,已经有六七人已经死了,都是先前被周家公子抢去后不服打死的。这二人才到周家二公子身边不久,今日周二是特意带着他们出来,想要与同窗炫耀一二,顺带驯服这二人。只是因为说书先生一事,还未等来同窗好友,便甩手离开了。”
顾景阳稍一联系便知道元霁为何要抢周家的小厮了,原是为了救人,京中纨绔子弟已经嚣张至此,倒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魏槿虽然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听粉黛细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京中的纨绔子弟当真是害人不浅,想来前生当街杀人为乐的那些纨绔子弟里就有这些人。
“不只周家公子有此行径,还有别家的公子也掺和进去了。”那这件事牵扯的可就不只是周家了,顾景阳听明白了,想来是这些纨绔子弟私底下行为不检点,又无人约束管教,让他们越发猖狂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元霁喝了口茶,垂眸看向桌上的纸张,思量了一会儿:“如今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周如海并未上门要人,多半是周二没有将他喜好男色这件事告诉周如海,周如海也不知他在外边做的这些事情。”
若周如海知晓,他必定第一时间将人领回,免得被他发现端倪。周二之所以放心地甩手离开,是因为魏槿将周家的小厮都扣下了,有他身边的小厮在,那两个人也不敢胡乱说话。但周二想不到他与魏槿还留了一手,今日没反应,明日就不一定了。
“你去找柳如霖,他消息更为灵通,务必在今晚之前将涉及此事的世家公子找出来,拖得久了,其余的人恐有性命之忧。”虽然这些纨绔子弟在科考功名一类上无甚用处,但能做出这事的,想必也不都是蠢货,若是有人察觉到什么,提前杀人灭口,那可就不好了。
顾景阳应下后,后知知觉地看了元霁一眼:“那你呢?”元霁让他去做这件事,那元霁做什么?
元霁见旁边女子的茶已经喝完,重新为她续上,闻言轻笑一声:“陛下给了我七日休息,今日自然是与夫人一道在外边玩乐了,我若是横插一脚,这些人死得更快。”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他若是亲自去查这件事,明日乱葬岗不知要多多少具尸体,倒不如放心将事情交给顾景阳。
“我等会叫人去巡防营加强城中布防,再请一人协助你办事,晚些秘密进宫给你请一道圣旨,将这件事办得名正言顺,叫周家揪不到你的错处。”也算是给陛下再次看看顾景阳的办事能力。
听着元霁的安排,顾景阳没挑出什么不对,但细细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想通,便直接问出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多少人都恨不得身上的功绩再多一些,好继续往上升,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只是顺势而为。”元霁并不打算在魏槿面前说这些,以她的敏锐,只怕三言两语之间很容易就被她察觉其中的不对。她若是来问他,元霁扪心自问做不到对她说谎。
顾景阳有心追问,但元霁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快些去办事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不得。”
魏槿在旁边听着没说话,粉黛见自家娘子不说话,也识趣地没有多话。
顾景阳与二人道别,离开了八宝楼。
雅间里,粉黛见没有了外人这才开口:“娘子,方才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另外那人自称是姑娘你的表兄。”
表兄?魏槿微微扬眉,她听阿娘说江南外祖父家兄弟姊妹众多,若说有人上京赶考来也并不稀奇,只是他如何能肯定?
什么表兄?元霁饮茶的动作一顿,认真听着。
“说是见过夫人的画像,娘子与夫人相貌相似,只一眼便认出来了,还给了信物为凭证。”
粉黛将手中的玉佩递到自家娘子眼前。
“阿娘确实有一块这样的玉,不过那块玉早就被王氏贱卖不知何处了,这块与那一块略有不同。”同样是玉,但她阿娘那块成色要远远比这一块好得多,但总体上是一样的。
“他说这玉是魏家族人都会有的,娘子见着玉应当就会明白。”粉黛是半信半疑的,因为她从未听娘子提起过关于魏家的只言片语。
魏槿没有去拿那块玉,而是细细在脑海里思索有没有这么一桩事,关于外祖父一家,阿娘与她说得并不多,思索良久,这才含糊地记起一点关于这块玉的回忆。
“阿娘原本是说要给我做一块,只是因为萧府的下人说我名字寓意不好,我便说不要了,因为上面是要留名的,这一块既然是他的,那必定有他的名字。”
粉黛拿起玉佩细细观察,确实看到了两个字:“魏吉。”
魏槿看向元霁,瞧见他听得正认真,微微诧异了一瞬,盯着他看也不说话。直到那人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倒茶,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这么看我。”
“方才顾公子不是给了你一份失踪的名单?上面可有他的名字?”魏槿懒得拆穿他,免得等会这人得寸进尺说些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
元霁也听了,对那份名单上的人也有个大致的印象,确实有魏吉这个名字,便点了点头。
“他还有其他话么?”魏槿是想知道魏家的事情不假,但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表兄,她不能全然信任。
“他想与娘子见一面。”粉黛没有应下,只说会帮他说一说,但娘子会不会答应,她不能保证。
魏槿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斟酌了一会才道:“让我好好想想。”
元霁更多的是意外,魏槿答应见一面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怎么说也是远亲,哪怕是认错了人也不要紧,但她说要再想想,就是还未想好。
粉黛也意外了一瞬,随即又应道:“娘子慢慢考虑,不见也无妨。”虽然不知道娘子的顾虑是什么,但粉黛支持自家娘子的一切决定。
“好了,去趟成衣铺,给你选几身衣裳,选完就可以去赌坊了。”临近黄昏时分的赌坊人最多,也最热闹,她们今日此行本就是要多张扬就要多张扬,挑个人多的时候去还能事半功倍。
元霁也不追问她原因,这是她的事,她若是不想说,他还是不要追问为好。
只是、若是要去见这人他还是要说一句:“娘子若是要去见他,可否带上我?”这人究竟是不是魏大娘子的远亲尚且不知,又是从周家身边抢来的人,他跟着一道去看看不过分吧?
粉黛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二人,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到娘子轻柔地应了一声好。
娘子答应了,她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在魏槿一行人从八宝楼离开去城中的成衣铺挑选衣裳的时候,顾景阳已经到了柳氏医馆,彼时的柳如霖正在医馆给最后一位病人诊脉开方,瞧见顾景阳匆匆而来,忍不住笑了他一句:“哟,今儿什么日子,顾公子竟然亲自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
“别贫了,有正经事要问你。”顾景阳忍不住叹气,他今日就是奉母亲的命令给父亲送给饭罢了,本想着去看元霁在搞什么鬼,不曾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接了下来。
柳如霖脸上的嬉皮笑脸也在看见顾景阳脸上的愁容后认真了起来,好生将最后一位病人送走,柳如霖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边询问他:“什么事这样认真?”
医馆里就只有柳如霖和两个抓药的伙计,此刻医馆无人,见着自家公子要与人说正事,便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顾景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与柳如霖说,一边问他:“你可有什么眉目?比如这周公子与哪家公子交好,又或是别的有用消息?”
在柳如霖思索的时候,顾景阳十分不客气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一边纳闷地开口:“你说元霁几次三番将事情推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以元霁的性子,什么顺势而为简直就是搪塞之词,元霁行事向来都是走一步算五步甚至更多的,顺势而为一次或许可信,可这一而再,下次说不准就是三四五六了。他究竟想干些什么?真的甩手不管了?
“哼,他这人自从动了真心之后就变了,宫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撂下话,他将事情推给你还能为什么,多半是想自己躲清闲好与夫人双宿双飞。”柳如霖哼笑一声后,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二人也真的有意思,魏娘子要说喜欢元霁吧,偏偏做事的时候不愿意叫元霁知道。他是看不明白,但并不妨碍他知道元霁是真心喜欢魏娘子,而二人能否长相厮守也不是一个人的事,魏娘子固然有她的顾虑,但她不会害元霁。
不然也不必费心找来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被这话点醒的顾景阳,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当着魏娘子的面儿,元霁自然不可能跟他说实话,固然这样安排不错,但他这样做的用意却明了了。
虽说元霁本身并不是看重这些政绩功绩的人,但他将这些事情甩手给他或是楚玉泽来做,一来是不想太过拔尖引得帝王猜忌,二来是提前布局,如今的朝局要替换的人实在太多,到时候朝中可用的人也不多。
他与楚玉泽在朝中也方便元霁行事。但元霁的真正用意只有这几点么?顾景阳觉得未必。
“据我所知,周家的公子时常与书院学子一同出入,招猫逗狗打架是常有之事,你若是要查周家二公子,找个人去那书院打听就可以了。那学院多是纨绔子弟进学的地方,要想打探这个消息并不难。”
“藏人的别院,我也有几个猜测,那些纨绔子弟虽然平日里瞧不上我们柳家,但是用人的时候也知道我们柳家的医术是京中拔尖的,尤其是外伤一类。我去过几处,等会写在纸上给你。”如今他医术见长,父亲年纪大了,远些的地方,自然是他去跑,这天长日久有些事情要想不知道都难。
顾景阳听着他说正事,一边琢磨着柳如霖的态度好像哪儿不对。
“抓紧时间去办正事吧,这可不仅是大楚未来的股肱之臣,更是人命关天的事,耽误多一刻就要死人的。”柳如霖催促道。
目送顾景阳远去,柳如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顾景阳的敏锐想来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发现他对魏娘子态度的转变,但魏娘子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要是露馅了,岂不是白白辜负魏娘子一片信任。
哎,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情谊说到底也是一个情字,每个人所表达的方式各不相同,魏娘子如此,元霁亦是如此。
在离京之前,他还得见魏娘子一面,问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成衣铺,魏槿坐在成衣铺准备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元霁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说来也是有意思,她挑什么这人就换什么。
幸而今日这成衣铺来的人并不多,二楼都是女子的衣裳,来的大多都是女客,倒也没多少人瞧见这一幕。不然传出去,又要好一阵儿热闹。
铺子的管事娘子瞧见这一行人根本不敢怠慢,站在这位小娘子身边伺候,生怕这二人不高兴了,砸了她这小店。只是看着看着,原本提着的心放松了不少,因为这小娘子与这位矜贵的郎君似乎没有之前那些动不动就吵闹的纨绔子弟脾气坏。
小娘子在铺子里转一圈,挑挑拣拣挑出几身,末了再问她这衣裳无人试过,便塞给了那俊美温柔的小郎君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