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郎君倒是与其他人不同，寻常男子在外边陪夫人逛街，大多都是给女子买花买玉买珠钗，这反倒是让夫人给他挑衣裳，甚至买单的人着实不多见。
瞧见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公子，怎么就吃上软饭了呢？想不通。正在管事娘子想不通的时候，就听到那小娘子有些意兴阑珊地开口：“今日就到这儿吧。”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做正事了。
元霁将银子付了之后，吩咐管事娘子将衣裳包好交给从语，做完这些便走到魏槿身侧问她：“没再看中其他衣裳了？”
管事娘子惊了一惊，随后又竭力维持自己面上的淡定，照着吩咐做事，心中是惊讶不已。
楼上下来了一男一女，正是卢金枝与卢金裕，今日是来成衣铺选衣裳的，卢金枝挑挑拣拣才选出两件勉强满意的，想着回去给姑姑穿，她也能高兴一些。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挑好了，下楼来就遇见了这二人。
“挑几身就够了，府里管事给你准备的衣裳也足够了，买多了只怕你穿不过来。”魏槿到了元家后，也没在吃穿用度上面费心，府里的管事会提早准备，前不久钟管事还让她选些料子做春天的衣裳。
如今年关都还未过，就开始早早准备起来了，元霁的就更不用说。
元霁听到楼上有人下来，抬眼看了一眼，见是这二人收回目光，一边回她的话：“娘子既然喜欢，不妨明日给我选一身？”
卢金枝看着二人一道出了门，在原地微怔，还是卢金裕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叫她回过神。
“人都走了。”
“敢问方才那二位买的衣裳都是什么料子？”卢金枝上前问刚送客回来的管事娘子。
“那位小娘子眼光极好，选的料子虽不是极其名贵难得的，但也并不便宜，舒适且好看，店中清雅素淡的那三身衣裳才做好没两日，就被她选去了。这是同样的料子做得华贵一些的，适合这位小公子。”但要说比方才那位小郎君那身湖水蓝的锦袍还是差远了。
管事娘子边说边取来了一件大红的锦袍，卢金枝上手一摸便知道管事娘子没说错，那位魏娘子选衣裳也是费了些心思的，店中就数这个料子还能配得上元家矜贵的公子，既舒适妥帖也不失身份。
“说来也是有意思，这寻常人都是带着娘子给娘子买，这二人倒是反过来的，夫人给他挑，最后还是他自己付的钱。”管事娘子边说边笑，在京中做生意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姑娘是认得他们吗？”
“京中元家，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妇，想必京中无人不知。”卢金枝答道，一边将选好的衣裳付了银子，带着自己弟弟走了。
独留管事娘子呆愣在原地，她曾听老乡提及过元家这位小娘子，说她出手大方，不过是借了一件披风，她叫女使回了好大一份礼。披风洗干净还回去，另外又送了她两块料子，价值百两。
赌坊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当元家的马车停在赌坊门口，元家那位矜贵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还扶了后下马车的夫人时，守在赌坊门口的人都惊呆了。
看门小厮哪儿见过这个架势，当即便示意另外一人去请管事过来，别是来砸场子的吧？寻常世家公子来赌坊不说偷偷摸摸，那也是尽量低调，免得太过张扬给家中招惹是非，可这二人倒是不一样，带着这么多人就来了。
魏槿瞧见守门小厮使眼色的动作，反倒是笑了，今日来赌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元霁则是跟着她的步子一起踏进了赌坊，一时之间赌坊里的赌客纷纷回头朝门口这边看来，随意一扫还真瞧见了几个眼熟的面孔。谢家三公子与周家二公子一道在赌桌上，同时朝这边看来，周二还骂了一句晦气。
“谢三不好好在谢家出来赌？”魏槿瞧见谢三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便是感到不解，虽然谢三是个纨绔子弟，但是自己大哥才死就出来玩乐这种事，他也做不来，多半是与今日才见过的那位周家公子有关。
元霁也想起来谢家的事情，瞧见谢三对着周二讨好的模样：“多半是想借周家的手摆平大理寺那边，好叫谢二不必担责。”
元霁所言，也是魏槿的猜测，不然这个时候出来玩乐，早被谢老爷拖回去打断腿了，哪有这般清闲自在。
“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是打算做些什么？”赌坊的管事一听说是元家公子与元家娘子到此，便马不停蹄地赶了下来，生怕晚了一步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魏槿微微一笑：“来赌坊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来寻乐子的。难道我不能来么？”
管事暗自抹了一把汗，他瞧着这架势不像是来寻乐子的，更像是来找茬的，但话到此处，若是他当面拆穿了，过错到头来还是要算在他身上，这口锅太大了，他可不敢背。
“娘子来玩儿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元大人又是作何啊？”这小娘子尚且说是来玩乐一场，可这元家公子的威名在京中无人不晓，他可是朝廷命官颇得陛下看着的红人，他来这儿绝无可能是寻乐子。
“最近闲暇无事，陪着夫人玩乐罢了，我不会插手赌坊的事。想来赌坊也没有不许家眷跟随的规矩？”元霁看了一眼身侧微笑的女子，随后回答道。
这话说得轻巧，但赌坊的管事却不敢不当一回事，但元霁说得一点都不错，赌坊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也没有说不许家眷跟随。
但谁来赌坊还会带家眷啊？这究竟是谁想来玩乐，谁都不清楚。说是不插手赌坊的事，但他若是出手了，赌坊可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可若是当众下了这元公子的面子，他也活不长。
管事只好将希望放在魏娘子身上，试探地问道：“娘子会玩儿？”虽说这位娘子出身小门小户，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知晓赌坊这些玩法？若是能借此劝退她，元霁也没有在此停留的理由。
她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既然来了，这管事想找理由打发他们走那是绝无可能的。
“我确实不会玩，但来赌坊的人也不是天生就会赌的，难道赌坊就找不出一个可以教我的女管事？”魏槿扫了一眼面前挂着一抹勉强笑容的管事，半点都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甚至得寸进尺地要一个女管事来教她怎么玩。
赌坊管事的脸色有些难看，正想说赌坊没有女管事劝退这位娘子时，就听得有人横插进来：“要想找个女管事来还不简单，去将红蝶姑娘请来，今日务必将魏娘子教会，我好与魏娘子好好赌一局。”
周二是赌坊的常客，知晓赌坊这个女管事的本事，所以在听到她指名要女管事时就第一时间将话接了过来，免得这二人反悔。
魏槿唇角微扬，这周二只怕是想找回些面子，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如此倒是顺理成章地能好好玩一把了。
“那就有劳这位红蝶姑娘了。”
元霁跟在她身边，听着她轻快的语调，似乎已经将前不久理直气壮抢人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反观周二，倒是因为她这个态度脸色沉了下来。
“魏娘子可别忘记与我好好赌一场，若是赌输了，可得将抢的人还给我。”周二到赌坊玩乐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想到自己那些小厮里还藏着两个人，就想着该如何去元家讨人。
现在这二人主动送上门，他自然要狠狠地教训这对仗势欺人的夫妻，元霁就算是文武双全又如何，身为朝廷命官他又不能直接参与其中，魏娘子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学会了，也不可能赢得了他。
魏槿看向势在必得的周二，又看了一眼在他身侧的谢三，随意回道：“若是红蝶姑娘教得好，我自然不会嫌弃周二公子，赌一场也无妨，我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是输是赢我都会认。”
赌坊管事见状自知是拦不住了，便只能向其他法子：“若是要请红蝶管事来教娘子，那可是要一千两银子的。”
见别的借口不好使，这人就开始用银钱来劝退她了？魏槿轻笑一声，摊开掌心伸到身边的清冷矜贵的男子面前微微一晃。
赌坊众人就这么看着向来矜贵守礼的元家公子，顺从无比地拿出了一千两银票放在女子白净的手心，甚至纵容地笑了笑：“夫人高兴便好。”
魏槿拿着银票在手心拍了拍，扫了一眼面前的管事：“花费一千两，总不能连个雅间都没有吧？”
不过是花一千两银子，别说一千两，便是一万两她自己也拿得出来，但在外边财不外露，今日还是花元霁的钱好了。总归是他想来，也是他要办事。
“这自然是有的，茶水点心也给娘子准备上。”管事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往楼上引，心想等会若是闹起来该如何收场。
这二人来赌坊究竟是要做什么，说是来玩乐，但带着这些护卫女使瞧着就有近二十人，护卫定然是会武功的，甚至元家公子这个京中第一人都在魏娘子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要想做些什么都不可能。
周二瞧着那一行人的背影，恶狠狠地将手里的银子甩在赌桌上：“这元家人当真是气人。”
元霁就罢了，好歹是京中元家独子，文武双全受陛下重用的臣子，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对着他冷嘲热讽？
谢三在周二身边，察觉到他对元家人的不满，只是有些诧异，没有多想，京中这些世家大族之间有些恩怨也是常事。只是今日元霁竟然会陪着魏娘子一道来赌坊，甚至为她花费千两。
但转念一想，当初元霁尚且能狮子大开口向谢家要一千两黄金作为赔礼，如今只是花费千两白银算什么？
赌坊其他人倒是并未多想，只当是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闲着无事来赌坊寻乐子的，元霁都纵容着魏娘子行事，他们这些外人可不好多说。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元家，那些护卫女使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了，还是少招惹为妙。
雅间里，魏槿寻了个位置坐下，元霁便坐在她身边等着那位红蝶管事过来。
“你去忙你的，那位红蝶管事何时来啊。”魏槿对着这中年男子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不耐地开口。
管事在赌坊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想不通这二人究竟是为何而来，他还是叫人去找大管事过来，免得晚些闹起来无人能主持大局。
元家这对小夫妻，不论是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物，还是早早脱身为好。
“小的这就去催促一二，娘子稍等。”
等那管事出了雅间，元霁忍不住笑着打趣她：“看来娘子确实很看重美色，对着相貌一般的人，连平日里好说话的样子都不见了。”
虽然魏槿对这件事并不避讳，但是元霁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发愁，色衰而爱驰，他总有年老的时候，届时可就不再吸引人了。
“这也是分人的，他几次三番想赶我走，我为何要赏他脸面？”她就是来玩的，真正该赶走的分明是元霁，要找赌坊麻烦的也是元霁，她都背锅了，耍点脾气不过是人之常情。
魏槿细细品了一下这人话里的意思，随即一本正经地宽慰他：“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夫君何必担忧以后年老色衰的事？”她是很看重一个人的容貌不假，但若真想好了要与人相守一生，自然不会因为他年岁增长，年华老去而有任何改变。
听到这话的元霁被气笑了，正欲说些什么时，雅间外传来一个女声：“魏娘子，元公子，红蝶到了。”
“进。”
美人身穿一身红衣，头戴两支蝴蝶金簪，锐利的眼神在瞧见雅间内这一对男女出挑的容色时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对京中这位魏娘子还是略有耳闻的，之前在宫宴上一曲惊艳众人还得到了陛下与皇后的赏赐，全京城都知道这夫妻二人琴艺无双。
不曾想这样的一对可人儿，竟然也会到赌坊来寻乐，甚至叫管事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娘子是真的想学赌术，还是单纯过来寻乐子的？”红蝶在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管事的吩咐，务必套出这二人来此的真正目的。
面对红蝶状若无意地试探，魏槿只当不知，故作苦恼地开口：“这不是想着难得夫君空闲，能好好与他一道玩乐，这京中的赌坊我也不曾来过，索性就拉着他一道过来看看。想来红蝶管事也知道，从前未出阁时我不常出门，也没什么见识。”
雅间里的其余人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扯，饶是元霁熟悉魏槿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随着她的话扬起一抹浅笑，当魏槿一本正经忽悠人的时候很是认真，若是不熟悉她的人，必定会被她的话搅和得半信半疑。元霁只觉得这样的魏槿鲜活有趣，甚至多了几分可爱。
红蝶倒是很认真地在分析这位小娘子话里的意思，但她是个谨慎的人，心知能得京中这位惊才绝艳的元家公子青眼的姑娘绝非寻常之辈，可魏槿说得一句不错。
魏娘子在出嫁之前确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赌坊这样的场合了，就算是世家宴席她都未必去过几回，见识少一点也不奇怪。但她真的只是单纯来寻乐子的么？
“红蝶管事是不愿教我？”魏槿好整以暇地托腮，仔细打量着眼前人，这样貌美的女子在赌坊做管事，想来也不是个好骗的，但她又不是什么话都会往外说的，红蝶只要不找她的麻烦，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她倒也不会为难她。
红蝶下意识地看向了元霁，世家大族向来注重规矩，纵容夫人来赌坊寻乐这样的事，便是京城近二十年来第一回的事，他当真一点都不拦着魏娘子么？
“管事瞧他做什么，今日他就是跟着我来的，以我的意思为主。夫君觉得呢？”魏槿含笑看向元霁。
红蝶就眼睁睁看着，那清俊矜贵的男子顺从地点头应道：“娘子说得都对，今日必定让娘子玩得尽兴。”
不是说世家大族很看重规矩么？规矩何在？夫纲何在？她不懂，但是大开眼界。
“既如此，我便好好与娘子讲一讲这赌坊的规矩，以及赌术玩法。”
“有劳红蝶管事了。”
在魏槿熟悉赌坊规矩与玩法时，二人大摇大摆到了赌坊寻乐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周如海耳朵里。
“你说元霁陪着魏娘子去了赌坊？还遇见了二公子，甚至二公子还要与魏娘子赌一场？”今日元霁整得这些事情，周如海全都看不懂，抢小厮就罢了，总归不过是几个人。
但去赌坊，表面说是陪着夫人去寻乐玩闹一场，但谁知道元霁背地里在打什么主意？他会有这般闲心吗？还是说元霁当真是什么都没查到，所以才这般不管不顾地与夫人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