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很是肯定地点头,甚至还有些得意地开口:“在赌坊之前,这二人还去了一趟城中一家成衣铺,选了好几身衣裳,这世家大族向来都是找京中手艺好的绣娘来单独为主人家量体裁衣的,如今这样只怕是在提前适应落魄的日子呢。”
元家若是能顺利倒台,那就意味着周家要更上一层楼,他们这些做管事的也能跟着周家捞到更多的好处,甚至得到元家丰厚的家产……光是想想,管事便无比地期待。
周如海听到这事也是一愣,管事说得一点都没错,以元家这样的人家,完全不需要在外边买成衣,都是有专门负责的人手准备的,衣裳只多不少怎么可能需要到外边买成衣呢,只有落魄的人家才会去买成衣。
但周如海还是不大放心,元霁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他想骗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还是先观望一二吧,还有好几日的时间,他等得起,就是不知道元霁还能做出什么事。
“叫赌坊的管事小心行事,元霁可不是寻常人,若是叫他发现一点端倪,那赌坊可就开不下去了。”周如海想到上次梁家的事情,至今心中还恨得牙痒痒,自从元霁封了官,阻碍了他许多财路,如今能一举除掉元家甚至得到元家的家产,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的。
管事点头应是,自从见识过元家迎亲的架势,自家老爷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元家的家产,如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了,只是在元公子手中吃过亏,不肯轻易动手。
周如海对赌坊那边还是极为放心的,这么多年了便是连枕边人都不知道他才是赌坊幕后的主人,周二常去赌坊之所以一直没出事,也是因为赌坊那边有人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西阳王府,与周如海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西阳王上午的时候便有些半信半疑,元霁那样自持守礼的人,能纵容魏娘子当众抢人便已经是底线了,竟然还陪着她大张旗鼓地去了赌坊寻乐子,这简直是疯了。
“他父亲要是活过来听了这些事,只怕是要当场气死。”西阳王熟悉元家的规矩,而元父当年就是很守礼规矩的一个人,甚至对自己儿子要求严苛,自小就将人送去学武好子承父业,若是瞧见这些行径,只怕是要骂魏娘子狐媚打断元霁的腿。
“瞧着架势倒像是真的被逼疯了,想着临死之前再好好享受一番?”王府的管事也是第一回听闻这样的事,带着夫人去赌坊这事,便是京中纨绔子弟都不会做,可元家公子就这么做了。
西阳王冷笑:“暂且先观望观望,这个小崽子可不简单。”他们若是因为这点事就确定元霁昏了头,那才是昏头了。谁知道是不是元霁故意装出来诈他们的,还有六日时间,等得起。
元霁若是能作戏作足七日,他便信八成。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日时间了。就算是没有他做证,周如海也会想法设法扳倒元家,他若是能坐收渔翁之利,又何苦将自己在人前的面具揭下呢?
要想登上那个位置,就需得要有民心,如今他虽没有什么功绩,但只要西北的战事一停,那民心与支持就都有了,若是要为了扳倒元霁而出面做证,只怕不妥。皇帝也会怀疑他这个皇叔是不是别有用心,到时候要想顺利成事可就难了。
冬日的暮色来得早,赌坊燃起灯火,热闹的叫喝声仍未停歇,魏槿与红蝶一边玩一边学,倒是上手极快,只是这运气不大好,输输赢赢总是输得多。
元霁在旁边看着魏槿熟练地揭开骰盅,游刃有余地与红蝶一局又一局地开下去,又换了别的玩法,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最后熟练无比,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时间。
他不着急,魏槿也不急,甚至连红蝶这个管事都没有一点不耐烦,教着教着红蝶甚至有点欣赏这位小娘子,学东西上手的速度当真是叫她都有些意外。
“砰砰砰!”雅间的门被人大力地连敲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重,甚至等不及雅间里的人有何反应,就喊大声喊道:“魏娘子不会是躲在雅间里边想做缩头乌龟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传出去叫人笑话元家的主母没担当。”
谢三许是为了讨好周二,身先士卒地喊道。
红蝶看向雅间里从容不迫地对着她笑了一下的魏娘子,清丽柔美的女子似乎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甚至颇有几分当作耳旁风的意思,她拿起女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元家公子给她递来热茶。
这位娘子不发话,元公子与其余的人都不会开口说半个字,在她细心教导魏娘子这一小段时间里,她已经看出来了。元家公子确确实实是以她为主,甚至连护卫女使都是听魏娘子的,魏娘子说要喝茶,元家公子便亲手为她煮茶,要吃点心便差女使去买。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这位娘子绝不可能是会退让做缩头乌龟的人,与其说魏娘子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倒不如说魏娘子不将喊话的人放在心上。
下一刻,雅间外传来周家二公子的声音,他倒是比方才那人客气一些:“魏娘子不会是不敢与在下赌一场吧?如此畏畏缩缩,莫不是怕了?”
魏槿挑眉,等的就是他。
只是魏槿也不着急出去,也不管雅间外边的周二公子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挑衅之词,转而看向红蝶:“红蝶管事这样能干的人在这赌坊做事,委实是屈才了些,若是能到我手下做事,说不准会比现在自由得多。”这样的美人在这儿做事,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红蝶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笑了:“多谢娘子抬爱,奴婢在此自然是有想要做的事情,不好离开。”
魏槿惋惜地叹了口气,既如此倒是不必再劝了:“有劳管事教我一场,希望管事得偿所愿。”
在察觉到雅间外喊话的人已经不耐烦时,撞门的第一下,魏槿站起身来,对着护卫与女使摆手,雅间的门被打开,要踹门的谢三就这么直愣愣地栽进雅间,措不及防地摔在地上。
元霁察觉到门外动作的第一时间便是拉着魏槿的手,将人护在身后。
魏槿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摔在地上面露尴尬之色的谢三,忍不住笑了一声:“周二公子这朋友倒是够义气,为了替周二公子请我,竟然行如此大礼,当真是不客气。”
谢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好不容易才劝动了周二公子去与大理寺那边说一声,将萧家大娘子要状告谢二的事情摆平,若是他在这儿丢了周二公子的脸,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周二原本就因为喊话,被赌坊里其他人盯着议论纷纷感到十分不耐,想着是不是这魏娘子不敢与他赌,这才故意拖延时间不从雅间出来。谢三自告奋勇上前要踹开那门,没曾想雅间的门没踹开,反倒是自己丢人现眼。说到底也是他这边的人,在女子面前丢这样的脸面实在是叫周二无法忍受。
“魏娘子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真的想要做那缩头乌龟?”周二索性就用谢三的话来激将这位魏娘子。
魏槿倒是不紧不慢地扫过他身边的人,最后苦恼地开口:“自然不是,我只是学了这许久实在学得不算好,与周二公子这样的熟客比,说不准会扫了二公子的兴。”
雅间里听到这话的红蝶,心底缓缓地冒出了一点疑问,她在雅间教魏娘子的时候可是夸赞了她好些时间,说她学得极快,怎么到她嘴里就是不算好了?但红蝶却没有戳穿魏娘子,而是看向了护着魏娘子的元公子,这人倒像是习惯了,对此没有反应。
周二却是自以为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既然魏娘子自认为学艺不精,那我们就只猜大小,再由三局两胜变为五局三胜,如此魏娘子也不会吃亏。”
魏槿略一思索,随即就应下:“好啊,只是既然要赌,怎么能没有赌注?”
她知道周二多半是想要将那些小厮讨回去,但人她早就已经放了,如今没回到周二身边,多半是去了别的地方。不过这样倒是给了她机会,她与元霁是不好直接搅乱赌坊,但这周二公子可以啊。
“本公子要的很简单,就是将本公子身边的小厮尽数还回来,完好无损一个都不能少。”周二势在必得,他在赌坊虽不是常胜将军,但要想赢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怕这魏娘子又如同在茶楼时蛮不讲理直接将人抢走,若是单单她一个人,周二还能带上人将人抢回来,但元霁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便是想做点什么都难。
“在赌坊自然是要守赌坊的规矩,周二公子如此喜爱那些小厮,可见在身边伺候周二公子的时候很是用心,我是个俗人,比较看重银钱。”魏槿也不想要周二的东西,但若是什么赌注都不要,那就实在太刻意了。
元霁一时无言,魏槿看重银钱?她说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心虚,若她真看重银钱,那早就看在元家丰厚的家底的份儿上答应与他长相厮守了。
周二一听,很是鄙夷地看向元霁,这人对自己夫人竟然如此吝啬?
读懂了周二眼中对元霁的鄙夷,魏槿忍住笑意,勉强用正常的语气开口:“既如此,便在大堂在众人面前好好地赌五局。”
一行人就这么从雅间出来,魏槿坐在赌桌前,元霁站在她身后,红蝶跟着过来看热闹。
周二与谢三一行人坐在魏槿对面,正中间站着的管事负责摇骰子,二人轮流猜大小。
管事与周二在说这次赌局的规矩,魏槿分心听着,一边侧过头对着元霁招了招手,元霁弯腰侧耳倾听,魏槿抬手以袖遮掩,压低了声音:“尽快安排好人手,晚些趁乱去寻东西。”
元霁是不可能离开她身边的,一是太明显了,很容易引人怀疑,今日此行前来的人手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不少暗卫。二来是元霁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他没拦着她,就是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了。
在雅间里,魏槿故意拖着时间等周二不耐烦,他就察觉到了魏槿的用意,但即使没有这一出,他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来赌坊闹事,只是魏槿这一手更为高明一些。
而且周二闹事,赌坊也拿他没有办法,最要紧的是,周大人与赌坊的管事不会早早地察觉到不对,他只需要守在魏槿身边护她周全即可。
“早已安排妥当,你放心就是。”
二人这般举动,倒是没有人过分去在意,这夫妻二人之间感情不错,说些悄悄话罢了。
魏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便知道他没说假话。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那她便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赌局要开始了,魏娘子还是不要再与元公子说悄悄话了。”周二瞧着这二人心里就不爽,这二人早些时候嚣张得很,现下又旁若无人地说起小话来,实在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魏槿抬眼一瞧,就是这人满心不耐的模样,冷眼一扫:“周公子急什么,一两个时辰都等了,还差两句话的功夫?”
周二被这冷眼一扫,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这魏娘子摆出架势来,竟然比他阿娘还要更迫人一些。
赌坊管事也是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打圆场:“眼下时间不早,二位还是早早将这赌局完成,免得耽误了回府的时辰。”周二公子什么时候回都不要紧,但元家这对夫妇应当是要趁早回去的,早些将这二人送走,免得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魏槿勉强地收了不悦之色,摆手道:“快开始吧,免得周二公子又着急了。”
谢三看着这个架势,略有几分熟悉,忍不住盯着魏娘子多看了两眼,下一刻就对上元家公子锐利警告的眼神,下意识心虚地低下头去。他今日来这儿是为了解决大理寺的事儿,可不是给家中招惹祸患的,元家如今是要被周尚书参,但要想对谢家下手还是如同捏蚂蚁一样简单。
赌坊里原本热闹的众人瞧见周二公子与元家人开了一场赌局,纷纷好奇地围过来,但还是保持了一些距离。魏娘子的位置近身是元家公子,三步开外是元家的女使和护卫,护卫还佩着刀,就算是再好奇的人也不敢挤上前。
周二这边就没那么好了,京中纨绔子弟但凡是与他相熟说过些话的,这时候都凑过来看,甚至还与身边人说话。谢三原本是在周二身边的,被这些人一挤只得往边上站。
谢三心里觉得很是古怪,但是他想不起哪儿不对,不过周二已经叫人去大理寺传话,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继续留下去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本该早早回去与父亲说明情况,谢三鬼使神差地没有动,而是站在边上看着。
魏槿无心留意谢三,她将目光放在周二身边的那些纨绔子弟身上,从衣着配饰上还是能看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来,能肆无忌惮地靠在周二身上的,想必与周二交情不浅,甚至身份也不相上下。
耳边是管事摇骰子的声响,这第一局是她先押,在管事骰盅落在赌桌上后,魏槿便选好了:“押大。”
周二那边的纨绔子弟也没瞧见过这样的阵势,但人家一个女子都如此果断,周二也不与她废话,与她押了相反的小,只是还想要仗着自己在赌坊多年的经验逞些口舌之快。
“魏娘子这不像是学会了,反倒像是随便猜的。到底还是愚钝女子,在家中好好侍弄花草家事即可,来这儿寻什么热闹……”
魏槿不耐地看向管事,一边毫不客气地回道:“寻乐子还分什么男女?我还说你这样的愚钝之人,就该在家里好好读书,免得见识浅薄,谈吐间的粗鄙便是一身锦衣都难掩的俗不可耐。”
与周二站在一处的纨绔子弟,一时间神色都变了不少,魏娘子这话是将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全都骂进去了,但这话明摆着是骂周二的,若是他们这个时候与魏娘子计较,只怕是会被连着骂。
更不用说,元霁就在她身边,听着她说这话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若是动起手来,他们未必能讨到好处。
管事看着周二公子难看的脸色迟迟没有揭开骰盅,他是熟悉周二公子性情的,这番话绝对是戳到周二公子的痛处了,但元家他也得罪不起,这揭也不是不揭也不是……
还是周二见他犹犹豫豫地不耐烦地喝道:“还不快开!”
骰盅被管事揭开,两枚点数为五,一枚为六,确实是大。
在场的人都有些狐疑地看向神色从容的女子,似乎她对此早有预料,又或是恰巧猜中,这才一局说明不了什么。
红蝶瞧着这一出,看来魏娘子是故意在针对周家公子,为什么?为了给元公子出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