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和没能把韩锡赶走,他看出来了,这人跟自己有几分像,是个犟种。他摘下一只手套扔给韩锡,让他戴上,直接上手皮肤受不了。两人把废料翻完一遍,天边已经泛亮了,洒水车从头顶上开过,放的音乐是《兰花草》,清凉的乐音让人又添了一分冷。韩锡问他得的是啥病,他说是治不好的那种。
呛人的气味短暂地剥夺了韩锡的嗅觉。不过收获不错,装了小半编织袋。马胜和把金属块倒进双肩包里,原本他要一个人运送几趟才能全部背回去,现在韩锡在,剩下的由他扛着。两人一块往棚屋的方向走。沿着江滩,要走上四十分钟。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尽管搬惯了重物,但铁块子还是压得韩锡肩膀生疼。虎口也剌破了皮。
即便这样,他都不愿回按摩店上班。到底为了什么?韩锡翻来覆去地想。
走回棚屋,天差不多亮透了,几只野鸭子在江里悠闲地梳着毛。韩锡把编织袋放在门口就转身走了,低头的时候,他又一次瞥见了架子底下的金元宝。原来那元宝和纸钱,是他预备着要烧给自己的。
到家换了身干净衣服,韩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一觉无梦,一直睡到午后。醒来饿得昏天黑地,出门去旁边的饭店吃了几张馅饼,然后绕到梦巴黎去洗澡。热水兜头淋下来,身上的气味才渐渐散了。他又去蒸气房里蒸了一会儿,掐准了十分钟出来,不然就会头晕缺氧。
洗透了,韩锡上了四楼,左手边是盲人按摩,右手边是刚开了一年的美容院。四楼不归梦巴黎管,但背后的老板是同一个。韩锡往左拐,进了按摩店,前台又换了个小姑娘,看韩锡眼生。韩锡问她十七号师傅在没在,她低头在电脑上查。在的在的,你先在这边坐一下,他马上下钟。
每次身上酸痛得不得了,韩锡都会就近来这里按一按。换过几个师傅以后,他就认准了十七号,徐宏。徐宏三十五岁上下,中等身材,一身结实的肌肉,大伙都叫他大宏。他是外地人,从更北的地方来,人很沉稳,总戴着墨镜。按摩店的盲人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但徐宏不爱和他们扎堆,总是独来独往。他找穴很准,手上的劲儿也足。这些年,他比谁都清楚韩锡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是怎么变结实的。
徐宏下了钟,招呼韩锡过去在按摩床上躺下。有一个多月没来了,上次他告诉徐宏他要离开集春了,算是告过别。现在他刚一张嘴,徐宏就听出是他了,但听出来也没多问。
依然是左腰的劳损点,站久了疼,坐久了疼,用多了也疼。徐宏宽厚的手掌隔着按摩布结结实实地落下来,往那片酸痛的最中心地带按下。酸被激活了,涟漪一样扩散出去,甚至扩散到了韩锡的脸上,他无声地龇牙咧嘴,不好意思叫出来。等酸劲儿过去了,肌肉被按得服帖了,才渐渐觉得松快,呼吸也跟着顺畅了。
马胜和这名字你有印象吗?过去也在这里干过。翻身过来按头的时候,韩锡问徐宏。
马胜和?徐宏想了想。有这号人吗?
你是九九年几月来的?
六月。
六月,大哥出事前。那时候韩锡也问过徐宏,他说他初来乍到,连人名都还记不全,周遭的事更是顾及不上,不记得有过什么异常状况了。
店里还剩几个老员工了?韩锡又问。
我来的时候就在的……好像就四五个了吧,剩下的都走了。
韩锡没再接话,闭着眼琢磨着。
你大哥……又有新线索了?徐宏问。
可能吧,还说不好。
徐宏知道韩锡在找他大哥,也听说了他是抛弃前程地找,但他对此没流露出过一丁点的惊异和不解,“为你好”之类的客套话也没讲过一句,好像韩锡在做的,是一件相当稀松平常的事。徐宏的情况韩锡也了解个大概,眼睛是小时候得脑膜炎,高烧了几天后失明的,镇上医院不正规,能捡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家里只剩一个妹妹了,来集春打工是想多攒点钱。徐宏说过,他自己是无所谓,在哪儿都是两眼一抹黑。等钱攒够了就回老家去,给他妹开家店。
离开的时候,韩锡觉得一整副筋骨都轻了,他拎着脏衣服下楼,刚从走廊拐进大堂,就一眼瞅见了小左。韩锡叫住他。
锡哥?我正要去找你呢。小左看样子不是来洗澡的。
啥事?
你这两天用车吗?
不用,你拿去开,本来就说好了要给你的。不过钥匙我没带在身上,你跟我回去拿。
我暂时真用不上,就借一天。小左跟着韩锡出门。是我小姑,她后天就出来了,我想着开车去接她。
那明天先去洗个车吧,接风得干干净净的。韩锡嘱咐。
小左本来拿了钥匙就准备走的,但正好赶上魏书明下班回来,手里的塑料袋装着洗净切好的菜,还有一块卤猪肝。魏书明叫小左留下来吃晚饭。
都是现成的。坐一下,马上就好。
听见魏书明的声音,路诚从楼上下来了,看到家里来了人,他兴奋地走到小左面前,扶住他肩膀,凑上去先跟他贴了贴右脸,接着又贴贴左脸。
小左想躲已然来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魏书明在厨房里探出头,边系围裙边笑。
最近也不知道看了哪个电影,兴许是法国的,学了贴面礼,逮谁贴谁。
路诚兴奋地拉着小左上楼,要给他看他新攒的商标。韩锡进厨房给魏书明搭把手。水开了,魏书明刚把解冻好的粘豆包放进蒸屉,马上要起锅炒菜,就让韩锡把猪肝切了。
韩锡切菜是做建筑模型的风格,他菜刀使得不够流畅,但力求每一片都要薄厚均匀。他切得细致,也就慢,精神看似是贯注在一方菜板上,实际上却是心猿意马云游天外了。这段时间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有些慌,总觉得该有什么事发生才对。如果生肖牌的出现真的和大哥直接相关,那怎么就再没动静了?还有上次那个戴鸭舌帽在窗口偷窥的人,也没见他再出现过。上个周末,李青带路诚去了新开的游乐场,碰碰车开了,激流勇进玩了,连过山车李青也舍命陪他坐了,玩具零食买了一大袋,但到了掏心窝的环节,路诚还是同一套说辞,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饭菜摆上桌了,青椒炒肉,酸辣藕丁,卤猪肝,主食是粘豆包,旁边放着一袋白糖。
小左吃了两口就夸赞起魏书明的手艺,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了,但嘴甜,次次都要夸,这家常菜炒得绝对是饭店的水平,青椒火候刚好,不像我妈,每次都炒得软趴趴,像给没牙的老太太吃的。
魏书明家里孩子多,他是老大,七岁就给弟弟妹妹熬粥了,人还没有灶台高,就踩着板凳。有一次板凳没放稳当,差点跌进锅里。饭做得多了,对他来说就成了件顺手的事,他手下利索,不费什么劲,也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魏书明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瓶喝了一半的五十二度泸州老窖,取了三个杯子,倒到第三杯的时候韩锡伸手把杯口捂住了。最近喝了太多酒,喝不动了。魏书明点点头,那小左你陪我喝两口。路诚嚷着要开电视,魏书明说今天有客人,不看电视了,好好聊聊天。他又要尝魏书明杯子里的酒,魏书明让他舔了一口,他就辣得直筋鼻子。
饭吃到一半,小左聊起刚刚在梦巴黎听到的消息,他今天是过去给朋友送东西的。
梦巴黎要兑出去了,你们听说没?
兑出去?韩锡最近的心思都在马胜和身上,没怎么关注除此之外的事。
这几年生意不是一直不太行嘛。小左嘴里嚼着粘豆包,声音有点含糊。
这些年梦巴黎确实没少出事,平均下来,每年至少要闹一回。什么有人喝多了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啊,因为抢储物柜打起来一个把另一个打瘫了啊,最离奇是有一年出了个命案,情杀,一个光头男人穿着衣服冲进来,从汤池里拎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年轻,二话没说,铁锥就插进了大腿的股动脉,一池水都染红了,飘着血沫子,人送医院的路上就没气了,结果最后却是凶手认错了人,好端端一条命就这么白白送了。
这些就不说了,前年夏天,警方接到线报临检,在梦巴黎抓到有客人在卖粉,人赃并获。这下麻烦了,店封了足足一个月,经理上下打点,才终于重新开门营业。
有人戏谑,说自从路诚出事,梦巴黎换了人罩场子,风光也就跟着到头了,开始走背字。还有人说是风水不好,店里请了大师来看,改了大堂的格局,经理初一十五的都烧香拜佛,供的关二爷也越换越气派,但都无济于事。生意不顺,澡票的价格也不敢涨,涨了怕是更少人来了。这些年集春没少开高档的洗浴中心,一家赛一家的豪华,一家赛一家的纸醉金迷,就算不用它们挤兑,梦巴黎也快要过时了。这么一看,门口的霓虹灯好像也有了余晖的意味。
要是前些年有人说梦巴黎要黄,韩锡肯定不信,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小左接着往下说。梦巴黎背后真正的大老板,听说姓杜,他想把梦巴黎出手。你们知道这两年风头正好的科御地产吧,水泥厂家属楼,停工那么多年的项目就是他们接盘的,敢接这种烂摊子说明真的有实力。他们看好了梦巴黎的位置,想在这儿建个商场。不对,不叫商场,太老土了,现在都叫……shoppingmall,对,就是shoppingmall,里面不光卖东西,还有吃的喝的玩的,一条龙全包圆。
就梦巴黎那点地,哪够建商场的啊?韩锡质疑。
光梦巴黎肯定不够啊,听说要从那条小道横跨过来,一直到你们这儿也包括进来。
小左说到这里顿了顿。
对啊,要是消息属实的话,他们应该已经找你们谈过了吧,这房子在魏叔名下,他们要买地,得魏叔同意。
早些年四季浴池易主的罗乱,小左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学生,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个忌讳。
韩锡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魏书明。魏书明夹了一块猪肝放在嘴里嚼着,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然而就在这不动声色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出卖了他。韩锡捕捉到了。
小左见魏书明没说话,补充道,那看来是谣传,或者还是没谱的事。
饭吃完,小左要帮忙捡桌子刷碗,韩锡没让,赶紧把他轰走了。
盛粘豆包的盘子不好洗。粘豆包是早市上一个乡下大嫂卖的,自家做的,用料实在,太黏。韩锡用洗碗海绵粗糙的那面一遍遍蹭着。
他们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他问魏书明。
魏书明没答话。但韩锡知道,这里的沉默代表着确认。
你怎么想的?
你呢?你怎么想?
你的房子,你拿主意。
魏书明走出厨房,站在门口,背对着韩锡。
是我的房子,但住的是咱们三个,卖了咱们住哪儿?
蹭来蹭去还是蹭不干净,韩锡缴械投降,把盘子放进池子里泡上。
***
自打上一次,韩锡凌晨出来陪马胜和捡了一次废料,他感觉得到,马胜和对他拉的那根警戒线松了不少。
对他的过去,他不再是轻描淡写带过,偶尔愿意展开讲讲。他十七岁就进了造纸厂,在那里干了小半辈子,四十岁出头,他被几个同事撺掇,和他们一起下海做起了买卖。他们去到中俄边境,在那边把中国制造的羽绒服卖给俄罗斯人。天冷夜长,酒瘾就是那时候染上的,好像不喝就过不到第二天了。确实赚到些钱,都是辛苦钱,后来生意出了问题,难的时候也背过债。
老婆是走了,但不是跟人跑了。她有她要追求的东西,眼下的生活里没有也不可能有。他把这件事拎出来跟韩锡强调,这让韩锡突然明白,马胜和没有他表现出的看得那么开。走了和跟人跑了,其实也没区别嘛,就我还在意这点说法。话头转到这里,有了自嘲的况味。老婆走的第二年,儿子也没了,像是故意要扎堆刺激他。接连又出了大事,生意做不下去了,大的贸易公司把渠道都垄断了,眼睛也出了意外,只剩下一点点的视力,大晴天面前一米开外,勉强能辨出个人形。不知道是打错了哪一张,越错越离谱,原本以为是峰回路转可以赢的一手牌啊。就这么末路穷途了。
你不是在梦巴黎楼上的按摩店上过一阵子班吗,好不容易学的手艺,怎么就扔了,不干了?就是现在了,时机到了,韩锡抓住它,抛出这个问题。
水开了,电热水壶的按钮弹起来,蒸气咕隆咕隆地从狭窄的出口往外顶。这是棚屋唯一有点新世纪色彩的物件。马胜和就坐在水壶旁边,伸手去够,心不在焉地,手被蒸气熏到了。他赶紧缩回来,有些失神。
他的反应让韩锡更加确信了,这里面有事,还不是小事。韩锡等着,等着他的坦白。
不为什么,不想伺候人。
马胜和刻意地转开了话题。这间棚屋是过去在这儿打渔的人留下的,空着没人住,他拾掇了以后搬进来,土炕都是现成的。那一年,“扒三小”扒得热火朝天,市里下的文件,棚屋差点就保不住了……
他在撒谎,韩锡可以肯定他在撒谎。也许还没到时候,他还是有点心急了。马胜和的故事,总体上通顺,可每到关键点,就会被他含糊过去。能怎么办?他要是不想说,韩锡逼他也没用。
更何况,就算马胜和对他撒谎,韩锡也不能对自己的那份亏欠视而不见。他才是那个首先不坦荡的人,连身份都是假的,他是带着目的和算计来的,打情感牌,要从他嘴里撬出些真相的边角料,然后再去考量他该被放置在何种位置上。虽然不能完全算是表演,假的里有更多真的,但免不了真的里还是掺了假的。他马胜和是韩锡的嫌疑犯。即便韩锡的拷问春风化雨,并寄望于坦白从宽。
这段日子,马胜和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整个人向内萎缩,像撒了气的车胎。他的样子让韩锡想起小时候常在江北街听到的一个比喻:棺材瓤子。阴损,但不得不承认它的贴切。马胜和预感到自己活不久了,突然之间,对活着有了更多的眷恋。废料已经两个礼拜没去捡了,酒也听韩锡的劝少喝。他告诉韩锡有天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大坑里,周围一片雪海茫茫,不断有人走过来,拿起锹来铲雪,平时扫雪那样,但他们把积雪都扬进了坑里。越来越多的人来,坑里的雪也越堆越多。他恍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在铲雪,是在活埋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好像突然加速了,雪已经结结实实埋到了脖颈,他动不了。人都散了,只剩一片白,没天没地的,晃人眼。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面前的雪,有一股麦香,像在俄罗斯常喝的格瓦斯。
立冬的前一天真的下了雪,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比往年晚。雪下得不大,雪粒子也小,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积了一层,但北风刮得吓人,没轻没重,小刀一样擦削着脸皮。吃过晚饭,韩锡想着去看看马胜和,天这么冷,不知道他的煤够不够烧。
棚屋里温度不高,仅仅是不冻人的程度。北风啸叫着,要把棚屋连根拔起的架势,四面楚歌的。韩锡把台灯按开,往炉子里、炕里都添了煤,看见桌上又摆着酒。
马叔,怎么又喝上了?
马胜和没答他,他的状态不太对,鼻子通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刚哭过。韩锡想想,坐下来陪他喝。
对死亡的惧怕被置于脑后,往常沉稳的马胜和今天几乎露出一种贪相,就好像这是最后一顿酒,喝完就没有了。他让韩锡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有张相片,镶在相框里,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孩,穿军装,挺拔地站着。韩锡这才知道,今天是马胜和儿子的忌日。
他退伍回来,分配的工作不愿意去,说要跟着我干,我没让,太苦了。虽然是为了他好,但心里头多少有点觉得对不起他。他当时想要一辆摩托车,我本来没答应,因为这个,就给买了。后来,他就是骑着那辆摩托出的车祸。头七那天,他托梦给我,说爸,把我骨灰扬了吧,也不用烧什么纸钱,我不信这个。连块墓都没有。他是怕我看着伤心。
马胜和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韩锡没看清是炉灰还是眼泪。
知道我的眼睛怎么瞎的吗,甲醇,甲醇中毒。酒精的成分是什么你肯定知道,乙醇。我被甲醇害了,但又靠乙醇活着。这是啥,这是活该,这是犯贱。
韩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也许他不需要安慰,他只是需要把这些话讲出来,就像风不为什么地刮。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离开梦巴黎吗。
韩锡的心被这句话揪着拎起来,怦怦跳着,一下一下砸在腔子里,他身体微微前倾,要把马胜和说的每个字都听进去。
我不得不走啊,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捡有毒的垃圾过日子,但报仇要有代价的。这事要有人当,我必须得走……那天晚上,我记得也刮风,但是夏天的风,凉丝丝的,刀是我带头捅的……平时削苹果的刀,就放在窗台上的篮子里,然后有一个算一个,都补上了自己那刀……为什么,出口气,人没脉搏了,才知道完了……恨不得他死,但下手的时候没想,谁知道人那么容易就没了……怎么会那么巧,偏就赶上我们几个,天意,是老天给的最后机会……他作孽,我们杀了他,我们也作孽,以后地狱里再见……
话语一句撵着一句,比北风还急,马胜和越说,舌头越僵,意识也越涣散,但脸上却有了笑意,那笑意是从体内最深处渗上来的,让人心惊肉跳。他好像不在这棚屋里了,他被记忆带回了八年前那个晚上。血腥味混杂在熏香里,穿堂风吹动门帘,刀刺破皮肤没到底撞上刀柄的声响,尖叫,但很快有不止一只手捂住尖叫的嘴,开关被按灭,走动的脚步声,摸索,手机摔落在地,指尖触到颈动脉上的皮肤。沉默,然后是死寂。
马胜和最后吐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俄语单词。
炉火旺着,酒在胸中也烧着,可韩锡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无形的水果刀扎在他身上,血往外涌,冷得他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