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公见惯了各种大场面,遇事也不慌,表面说了句您稍等,回头直接就进去喊人了。
辛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既然叫他们稍等,那么就稍等呗,站在门口等了会儿,不久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美艳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看着估计岁数得有四十左右,未语先笑,也不叫人讨厌。
“这位小姐,今儿来我们这儿,是何贵干呀?”
龟公就是不懂事,这分明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就小题大做地把自己给叫出来了。
辛柑如实道来:
“来你们这儿能是干嘛的?他们来干嘛的我就是来干嘛的。”
伸手一指里面喝酒吟诗、唱歌跳舞的男人们,他们能进得这儿,自己怎么就得在门口接受盘问?
这老鸨子听她说得理直气壮,一下子竟也受到影响说不上话来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尴尬笑道:
“呦,小姐您怕是不了解我们这儿,我们这儿啊,是爷们儿喝酒取乐的,您一位大家小姐,真是来不得啊……”
不了解?来不得?
呵,可笑,自己当初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夜总会了,玩得可比这花得多,今儿个她这老鸨的位置自己都做得,进她这门怎么就还不行了?
辛柑冷笑一声,比老鸨还要千娇百媚,风月无边,说出来的话更是能让她惊掉下巴:
“您还真别欺生,你们这种地方的规矩没人比我更懂,赶紧的,去把闲着的姑娘全都领来让我看一遍!”
这下老鸨可算是相信她是来正常消费的了,并且还是个老手,反正她们开门迎客,既然是花钱的客人,谁还管她男的女的呢?
“哎呦!您别生气呐,这倒是我没见过世面了,在秦淮边开店开了这么久,从花魁做到妈妈二十多年了,还没见过来这儿玩的大家小姐。来来来,您请您二位请!”
辛柑一个女子,来到这全是女子的地方,却反而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就连芝兰玉树的阙昭都被她掩盖了光彩。踏入红楼,那叫一个引人注目,大院里饮酒作乐的人全都停了下来看她,跟行注目礼一般,就好似在看什么不可思议事件。
光是她的性别就已经这么招惹是非了,倘若再被这些人得知,自己可不止是位大家小姐,而是他们大炘的佑安郡主,还有她身边的这一位,也不是自己身边平平无奇的小跟班,而是当朝皇后的侄子,靖国公府的世子。那今晚只怕是没法消遣,并且不出今晚,佑安郡主伙同靖世子眠花宿柳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应天府。
一面走辛柑一面还要调戏人家妈妈:
“怎么?妈妈做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女孩子也可以找女孩子的吗?”
这……她知道是知道,但没见过敢这么光明正大往外说的。
女孩子可以找女孩子,男孩子也可以找男孩子,做这一行的她当然都心知肚明。尤记得她们这儿还来过一对四五十岁的龙阳呢,叫了两个姑娘,结果又把人赶了出去,两个人在房里待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话间就上了二楼包厢,她们家生意在秦淮两岸最好,这些包厢本来都是留给老客的,不过她是真没见过来这种地方的大小姐,觉得有意思才匀了个给他们。
“小姐,那么我现在就请姑娘来。”说着面露一丝难色,“我们这儿本来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再常来的客人也只能点哪个姑娘见哪个姑娘,不过我们这儿就是以客人的要求为宗旨,您提出来了,我一定尽力做到,您就在这稍坐吧——”
“哎!等一下!”
辛柑突然阻止老鸨,老鸨立马回头:
“您还有什么吩咐?”
辛柑略一犹豫,老鸨还以为她改变了注意,用不着这么费事了,不想她接下去说出的是这么句话:
“姑娘先等一等,先给我们上桌菜,吃了再说。”
“……哎,明白了……”
真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活得久了真是什么怪事都能见着。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大小姐来逛青楼的,更没见过来了以后不点姑娘先点菜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身后还成群结队地跟着两个丫头一个年轻公子,这漂亮的年轻公子反倒拘拘束束,看上去就跟姐姐带着弟弟第一次出来长世面似的——
对啊,说不定就是如此,姐姐带着弟弟出来长世面,这便说得通了!
甭管如何,客人的事情她不管,总之多少年没亲自伺候过客人的自己都已经亲自伺候上了,无论如何,绝对要让客人满意而归。
趁着等上菜的空档,自从进入这里之后就一直挺尴尬的阙昭才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说的请我吃饭,就是来这里?”
能够想到来这种地方请他吃饭,确实也就她做的出来的事情。
相较于阙昭的拘束,辛柑早已经找了个舒服姿势坐好了:
“害,你不明白,这种地方的菜色啊,一般都不错,毕竟能上这儿来的客人都挑嘴,姑娘不好还能换,菜不好吃那下次就直接换一家去了。而且边吃呢,还能边欣赏才艺,多有情趣?”
十里秦淮,沿岸彩楼,来这儿的客人自然以附近国子学里的学子居多,在家里时都是公子哥,就算白衣出身,来到应天府之后也被同学们带奢靡了,嘴是最挑的,经过他们检验的菜色,若但拿出去卖都能新开一家酒楼了,绝对不会出错。
不多时,好几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就排着队上菜来了,老鸨也是全程跟随,仿佛今晚就单伺候他们这一个包厢似的。
“这是猪油饺儿,这是鸭子肉包烧卖,这是鹅油酥,这是开洋干丝,这是豆腐涝,这是熏鱼银丝面,这是桂花软香糕,这是一壶桂花酒,您和公子吃好喝好,我这就去请姑娘来。”
“好好好,辛苦妈妈了。”
一桌子菜放得满满当当,果然是应天府里的奢靡作风,只是这菜色精致虽精致,堪比宫中御膳,品种却全是点心。想来是为了节约时间,也给后厨省点功夫,毕竟人家也不是专门吃饭的地方。
秦淮的糕点小而精致,与临安相差不多,她倒是挺喜欢吃,就是不知合不合阙昭的胃口。
“怎么全是点心?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好在阙昭倒是不挑食,为人也和善,当场就夹了一块软香糕解除她的担忧:
“味道确实不错。”
倒还挺会给别人台阶下,这不是情商挺高的嘛?怎么有时候就特会惹人生气呢?
算了,他没意见就好,作为请客人的人,总是希望别人能够吃好喝好。辛柑太习惯在饭桌上顾全大局,都已经成了一种缺点。
不过光是两个人一起吃,总显得有点单调,明明还坐得下,点心又这么多,何必这么浪费?
“陶花禾花,你们也坐着一起吃啊。”
这两个丫头在辛府的时候都和自己一起吃,与其说是丫头,更不如说是陪伴自己的朋友,今日想来也是顾及着阙昭也在,所以不敢贸然坐下。
“小姐……”
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果然如此。
“没事儿的,小公爷不会在意的,你们就坐下吧。”
说罢还自信地给了阙昭一个眼神,阙昭当然也对得起她的信任,微笑点点头,甚至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她们哪儿担当得起?
陶花和禾花赶紧却之不恭地坐下,辛柑还怕她们不敢动筷,特意给陶花夹了一个鸭肉烧卖:
“陶花,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多亏你临危受命帮忙打理商会,辛苦了。”
虽然,打理了半天的商会还是在不久前被遣散了,百年功德一招丧,可是竟能维持住所有人的人心,陶花确实是自学成才,已然成了个不可多得的高级助理。
“多谢小姐……哦不,郡主。”
虽然自己已经升级成了郡主,不过她们还是习惯叫小姐,现在也是顾及阙昭在边上所以不敢乱叫,赶紧改了称呼。
“没事没事,叫我什么都行,你们要是愿意,叫我辛柑也行。”辛柑还是明白她们存在的顾虑,再度开解,“小公爷不会在意的。”
“……是,多谢小姐,多谢小公爷。”
平时话多得只嫌她烦人的陶花此刻倒是拘束起来,也不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阙昭。
几个月不见,小姐竟然都住到国公府去了,两个人现在更是同进同出,连逛青楼都一起,小姐竟然还都已经把小公爷当成自己人似的帮他说话了!
小姐和小公爷现在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自己是不是可以称呼一声姑爷了?
还真是怪让人害羞的……
给陶花夹完菜,虽知禾花不是敏感计较的人,但她也得雨露均沾一点。
夹了一个鹅油酥给禾花,也要顺带夸奖两句:
“禾花……你最近身材又健壮了啊,不错不错。”
今日竟还是禾花比陶花状态更轻松正常,一口吃下了鹅油酥,而后一心进食。
不错,真不错。
能吃是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