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此人辛柑着实没有听说过,先皇子辈,分封亲王,然后被派遣到各个封地上去,按照规矩,无召不可回京,这是先皇对于如今的皇上的保护。故而一个个的亲王,说是仅次于皇上的身份,却连回趟应天府都难,小一辈的甚至都没听说过几个。
豫王竟然会在此国公府的宴会上?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豫王即将进京的说法,除非是外人不得而知的密召,否则,他总不能是自己偷摸潜入应天府的吧?
今天自己听得这墙角危险系数有点大啊……
虽然自知身带主角光环不会轻易地狗带,可辛柑这时候也怕,像豫王这种被派遣到封地上多年不得回京的亲王,心里头多多少少都是有不甘的,凭什么同样是先皇的儿子,一个当了皇帝,其余的都要通通给他让路?连回故乡都回不成,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孤独终老,越想越憋屈,心理变态都是情有可原的。
一个变态且有地位的中年男子,对于社会的不可知危险系数几乎没有天花板。
要不还是赶紧走吧?听得越少活命的机会越大。
辛柑咽了口口水,深知误入歧途,当下就想赶紧遁走,不料这竹林中突然十分合时宜地平地起了一阵风,吹开了挡在她面前的几根竹子,自己于这位豫王面前,便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辛柑略觉尴尬,对方也略觉尴尬,双方便互相尴尬了一阵,最后是由对方两人之中一看就是狗腿子的那一个开了口。
“你是谁?”
语气不太友好,这也正常,男子们的宴会,贵女不会出现,出现的只有伎人,伎人又有何值得尊重的?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不被当场杀掉已经算是友好了。
要么,不解释,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伎人,重罚一顿自认倒霉,要么,解释一下自己身份,罚是不必罚了,可从此以后暗里也算结下了梁子。
辛柑是不想惹事,可她更怕疼,相较于受罚,还是诚实承认算了,何况要不是立马离去,待会儿还是得一起吃饭,身份还是得暴露,算来算去,还是先行承认,梁子什么的都走一步算一步日后再说。
“我是……”
“退下!”
这回是两人中央另一个看上去身份高一些的开了口,喊她退下。
不必猜,此人必定就是豫王了。
年纪倒是不大,很出乎辛柑的意料,但是细想想就觉得也是,皇帝们三宫六院,先皇又是个谨守帝皇准则之人,一生都在力求子嗣绵延。当今皇上乃是嫡长子,最小的那位亲王比当今的太子殿下还小,可怜出生没多久兄长们就已经完成了皇位斗争,尚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封地,一辈子不知属于李氏的应天府,王城是长什么模样。
这位豫王估摸着,年纪最多就是二十七八,这还是大胆猜测,瞧他通身气质,眉间沉稳,若是年纪尚轻于二十五绝不至于沉淀得如此,但五官皮肤,身板精神,又还是青年模样,所以辛柑综合各种考虑,得出二十七八的结论。
他都叫自己退下了,甚至都没有下令责罚,自己似乎是走了狗屎运,应该赶紧滚蛋,别在他眼前碍事才是,待会儿席上定然人多眼杂,也不一定能再见面,要不还是赶紧溜吧……
辛柑微低着头,脚都抬起来了,可还没退后一步,就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抢了自己的先。
哎,明明是自己要退下,怎么是他……
原来豫王叫退下的人不是自己,是他吗?
哦豁,完蛋。
辛柑刚松了口气这回又吊了起来,深知自己此时在这位豫王眼中不过是一个生死无关的伎人,为了多活一会儿,是否应该赶紧摆出自己佑安县主的身份呢?
可是又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来,现在竹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且不说区区县主,在豫王眼中真算不了什么,放在这国公府中也只是看看满足了入场门槛而已。况且二人不看井,要摆出身份,应该趁着刚才还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赶紧摆出的,现在连个证人都没有,就算他丧心病狂弄死自己又能怎么样?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真的不应该走得太快把四个宫女都甩掉的,必要时刻本可以救自己一命。
她本来没有那么怕死的,但死过一次之后就真的怕了,而且这次还是了无声息地死去,想想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要不……求求他试试?
“小女新封佑安县主,不懂事,千万还请豫王见谅。”
对方也不干脆一点,就不说他要做什么,又是打量了她一遍,大概这就是他们李家的家族传统,一直盯得辛柑鸡皮疙瘩都要破土而出了,才似有若无地轻笑了一下而已。
什么毛病?看上自己了?
否则这么看着自己干什么,千万别说这还有一条支线,需要自己攻略一个沉稳阴郁的王爷,主线任务她都快做不过来了,还要加入新的人物,她可不太想开启这么多有的没的羁绊。
“朝廷新封的佑安县主原来是你?几日没见,就成了县主了,不错不错。”
这语气简直像是长辈在夸家里小孩,但辛柑实在高兴不起来,心里疑惑反而更甚。听他这说法,倒像是曾经见过自己似的,但这又怎么可能?他刚进京,自己又不爱出门,见了鬼他们才见过面。
可世界之大,又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辛柑还是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下,豫王,自己见过吗?这张脸定然是没有,但是这穿着……似乎有点熟悉似的。
御赐飞鱼服,金线皂靴,放在人堆里要多唬人有多唬人,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的星,这种穿衣方式很是熟悉,不就是那天在天下第一酒楼里遇到的那个路人甲的同风格高配版?
那些人是不知死活僭越犯上的,可豫王乃是真正的贵族,岂会看重一套御赐的品服?果然是离京久了,不了解应天府里的达官贵人时兴的审美,所以偶然撞衫吧。
并且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叫人吓一跳。辛柑仔细观察了一下豫王身上的飞鱼形象,倒吸一口凉气,此飞鱼与一般的蟒形鱼尾不太一样,一般都是四爪飞鱼,他身上的却是五只爪子。若不是多了些鱼鳍,乍一看,简直和龙纹一模一样。
这豫王,无召回京,僭越服饰,到底是想怎么样?
这么危险的角色,甭管是否是一条支线,自己还是就此早早远离得好。
“小女不太懂豫王的意思,您与我首次见面,何来这等说法?”
豫王蓦然又一笑,这一笑实在是太渗人,引得辛柑不由自主朝他看了一眼,本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大病,结果看一眼就觉得此人真是太带劲了。
沉稳冷郁,不怒自威,不笑的时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冰山,可是一笑之后,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脸上没有一处是不柔和的,但就是给人愈发恐怖的感觉。这种病娇变态的人设,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象他蜡烛油小皮鞭的样子……可实在是太带劲了。
所以这条支线,自己到底要不要试着走走看呢?
“你不知道我,我却是见过你,还对你有深刻的印象,怎么,要不要听听?”
这发展的套路果然不出意外,辛柑又本来也想挑战试试更丰富的角色,比如做一个渣女,于是在打消会死的顾虑之后,还真就跟他有来有往地互撩了起来。
“我倒是愿意听,可豫王当真要在这里说吗?你我何不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
辛柑此时已被美色冲昏头脑,方才那绿茶姑娘也抛之脑后,开始尝试攻略病娇王爷。不料天不遂人愿,这条支线并不是那么好发展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件打乱她的节奏。
竹林外面突然有声音,还是刚才那个被喊退下的狗腿子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豫王,靖国公到了。”
说话时还偷偷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是对她还没死感到很诧异。
豫王并无什么反应,看着她继续似笑非笑:
“那么我先失陪,你说的事情,下次还会有机会。”
哎,这就走了?
最后感到遗憾的人竟然是自己?
辛柑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豫王,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般失魂落魄,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跟辛柑一样不小心撞见了豫王回京,又被他抓住的倒霉朋友不由兔死狐悲。豫王是惯能笼络人心的,自己不当心就成了他的同伙,这女子想来也是一样,并且比自己还惨,看样子还是看上豫王了。
可怜可怜,又是个飞蛾扑火的可怜女子啊……
***
人都走了,辛柑也没什么好逗留的,何况不是说了,靖国公已到,那么宴会也即将开始,自己也该往前走去,才能早早地挑个好位置,吃饭不积极,做人有问题。
到了厅里就发现她也不算早,几乎一大半都已经到了,正在想自己应该坐在哪里,哪一桌她都不认识,要不就挑个最角落的,吃完回家,低调安全。
看准了一桌正要过去,突然觉得袖口被谁拉住,让她无法往前迈步。
是谁这么讨厌?
熟悉的人声熟悉的语调:
“才走开了一会儿,回去找你人就不见了,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