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伎人小姐姐哭了几分钟还不见好,在此期间辛柑对于自己的认知也有一些变化,她已经不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而是个罪人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更不要怪别人,忽然不远处就传来声音,正是所有故事中恶毒角色欺负可怜美丽的角色时从天而降的那种声音。
“怎么回事儿?琉璃姑娘你怎么了?”
声音还有些熟悉,辛柑不由抬眼一看,就见难得疾步行走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殿下,李澹。
李澹也在今日国公府的宴请名单上,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与阙昭表兄弟两人关系好之事自己早已知晓,全大炘也是从上到下都知道的,今日出现,天经地义。
出人意料的是他会选择在此刻出现,不是正大光明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千呼万唤出来,而是以一个英雄救美的形象出现在了自己和这位伎人之间。辛柑与李澹虽认识时间不长,相处机会更是寥寥数次,但也感觉出来他是一个低调独立的太子,不张扬,不结党,站出来替别人说话,就算没有什么政治牵连,也足够令人遐想。
偏偏辛柑又是个脑补能力极强的,没有遐想空间也能遐想半天,实在不能怪她在这短短几秒之中已经怀疑起了李澹与这位琉璃姑娘之间……不说两情相悦,至少,也是十分中意这样货物,护食的意思总是有的。
竟是太子看上的人,好在李澹还不知道她是被自己惹哭的,即便是无心之过,辛柑也赶紧主动承认错误:
“抱歉,是我说话欠考虑,才惹哭了这位姑娘。”
琉璃姑娘……
实在不是个好名字,琉璃易碎彩云散,红消香断有谁怜。
李澹皱了皱眉,听到惹哭了琉璃的人竟是辛柑,他也不太好抉择,一方面是自己对她确实有好感的女子,一方面是表兄未过门的妻子,他有心想站出来,却实在难以平衡。
“既然如此,琉璃姑娘就原谅佑安县主吧,想来县主也不是有意的。”
正一滴一滴从眼眶到脸颊,脸颊到下巴晶莹如珠滑落泪水的琉璃顿了一下,微微抬了一下饱含眼泪波光莹莹的眼眸,这一眼又正好落在辛柑眼中,正是差点将她的心都融化成了一池软水。这世上真的有人,天生媚骨,一滴眼泪下来,销魂酥骨,擅长上善若水,以柔克刚,把最脆弱的眼泪当成最好用的武器。
简而言之,走的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路线。
不光是眼泪,浑身上下的肌肤都像是与琉璃一般洁净光滑的琉璃姑娘,此时也跟辛柑一样在心里盘算她。
佑安县主?
她听说过的。
皇帝新封的县主,是靠着一门新兴的制瓷技术破格以百姓身份受封县主,享俸禄,受礼待。听闻智商极高,文化极高,连男子都比她不上,若非身得女儿身,恐怕满朝文武有一半以上都要俯首称下官。这样的女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中之凤。
光是凭着从外面听来的有关传闻,她就已经对这位佑安县主敬佩不已,方才的那一些小插曲统统不算事,本来也只是落为伎人之后学的一些拿眼泪做武器的低级功夫,既然眼前没有施展功夫的对象,又有着难得让她觉得敬佩的人,还如此,就显得不太懂事了。
收起眼泪也跟落下眼泪一样楚楚动人,一举一动皆是功夫,这教坊司第一部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跟戏子们一样都是做戏,但更要求逼真,不能叫人看得出来。
“贱婢岂敢怪县主?县主本是无心,是贱婢想得过多,误会了,是贱婢的错。”
这一口一个贱婢,将自己的地位放到低到不能再低的份上,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旁人的怜惜。从前辛柑是最讨厌绿茶的,酒会上遇到个大学生兼职的服务员,没培训好倒了她一裙子的酒,自己都没叫她赔,光骂了几句就开始哭,惹来一群人围观,几个男的上去越劝哭得越梨花带雨,于是自己总算看穿了她的目的,年纪轻轻,就想趁着这机会找大款,泼自己一身水也不过是其中一步而已。
绿茶也就算了,把自己当成开水泡她可不行,那一次她是直接找了经理把人轰出去,不管她是不是引起了几个有意者的倾向,反正自己的地位摆在那里,硬核碾压,绿茶也让她碾压成普洱茶饼。
可是这一回,明知这种种都是绿茶手段,可怎么办?她就是下不去手,光觉得她绿茶到了自己心上,别说处置了,甚至都想拖她出苦海,带她回家。
她此时就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直男,光会用身体思考,理智归零。绿茶就绿茶!谁让人家是个美女?美女么,总是能被无限偏爱的。
“不不不,怎么会是你的错?本来就是我的错,怎么能让你全都担着?来,瞧瞧,这妆都哭花了……”
辛柑一脸lsp的表情,最后那句话说出来,顺便就开始上手了,直接往人家压根纹丝不动的脸上摸去,什么哭花了妆,分别是想占便宜才编出来的拙劣谎话。
她自己都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油腻到这种程度上,看来以前都是没遇到过符合她审美的,这位琉璃姑娘,说实在的,但凡她是个双性恋,都要舍弃阙昭开始追她。
就在辛柑上手的一瞬间,琉璃也是一脸震惊,只是现在的辛柑早已经色令智昏,就连这震惊的眼神也看得神魂颠倒,而对方又没有抗拒,如同一只害怕却保持温顺的小猫咪,这其中的杀伤力,只有养过猫的人才略懂一二。
这一系列发展也让边上的几个人看得吓傻了,最开始琉璃陪着的那个公子哥倒是溜得快,见这里一个两个都是自己招惹不起的,早已经溜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而阙昭全程目睹,从辛柑好心帮倒忙惹哭人家,再到李澹出现没什么用地打了个圆场,辛柑开始对人家动手动脚……他还真不知道,她竟然会对一个人如此主动,而且还是个同性。
至于李澹,虽然性子单纯,但是身处于后宫这个大染缸之中,不想懂也该懂,后宫嫔妃若是这样你来我往,表面客客气气,内心往往就是在勾心斗角,再放任发展下去,弄不好就要出事……
“依我看,今日良辰美景,受国公府之约,大家还是应该和和气气的,佑安县主,琉璃姑娘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伎人,烦请多多包涵,琉璃姑娘,佑安县主直来直往,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李澹的劝说,就跟生怕她们下一秒就打起来似的。
虽说身为储君,理应从现在开始忧国忧民,但他也真是未免太操心了,说句难听的——
就他有嘴啊!叭叭叭的!
李澹人设即为白莲花,平常不觉得,现在还真是挺烦人的,跟她的小绿茶琉璃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一个绿茶,一个白莲花,这个世界的人设也确实太过典型平面,叫她怎么能够入戏?
然而李澹的白莲花关键时刻虽然讨厌了一些,但从客观来讲,原来他并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真的在挺身而出主持公道,自己的思想境界与他的单纯伟大相比果然还是太狭隘了。自己经历过世俗玷污的复杂人性,果然不能和纯粹的白莲花人设相提并论。
算了,为了不让他再操心,现在自己还是暂时和琉璃分开远一点。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琉璃姑娘,首先请你相信我是无恶意的,但为了太子殿下的顾虑,还请你此时先离去吧。”
琉璃姑娘一直都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被支开,也不欣喜也不恼怒,只是人淡如茶地告别转身,就连离去的空气中都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绿茶的清香。
她一走,李澹也才总算是放心了,辛柑也有别的心思注意到别的。
对了,话说回来,在这里的客人状态与刚才的有着肉眼可见的不同,刚才的是在矜矜业业地社交,这几个则更像是在游玩遣兴。辛柑脑子里甚至突然浮现出竹林七贤跟流觞曲水的故事,也许这几位公子哥儿们的文化水平艺术修养远远比不上先贤,但是打眼一看差不多就是那味儿了。大炘崇古复古风尚重,尤以应天王城为盛,说不定,这一个一个诗词唱和的,还真是效仿先贤的行为。
此等附庸风雅,闲得没事做的,一看就知道是皇子皇孙们,道理很简单,为官的步步如履薄冰,这种场合必定全都凑在一起寒暄问候,就是刚才路过的那一堆人,而有功勋的老一辈年纪摆在那里,不找个地方躺着让七八个人伺候是不行的,就算年轻的也不惜得跟孩子瞎胡闹,这不是差了辈了吗?
故而,这边的必然就是跟阙昭李澹等同辈之人,毫无顾忌,又与主人家沾亲带故,怎么胡闹都不为过,才敢如此。
“世子表兄!”
“太子堂弟!”
说他们胡闹也果然是胡闹,看见人竟敢直接过来抓走,辛柑、阙昭、李澹本来是三个人的,走着走着就少了一个,再走着走着就只剩了她一个。辛柑往两边看了看,蓦然发现竟一个人都已经没有了,简直不可思议,只能自己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就是一片小竹林。
竹林说小也不小,长得又密些,辛柑竟然还在这里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对话。
当真是不小心,她哪料得到这里还能有人啊?既然来都来了,那也只能听一会儿,免得被发现双方尴尬。
“豫王……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孤不能来这?”
“不,不是,是侄儿没有想到……”
豫王?
是皇帝的兄弟?
难不成这里,还真来了跟后辈瞎胡闹的长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