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昭坑了一个信物回去,心满意足,辛柑是绝没有想到他是这样自作多情的,如果猜得到,想来就算是要拿一车的上好瓷器去换,也定要把那杯子换回来不可。
只不过眼下她还是比较在意一桩别的事情。
这教坊司的主事究竟是要干什么?
阙昭压根都没跟自己说清楚,说是来转达这个消息的,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还得靠李大人来了之后才能知道。好在她为人心大,不过是一个教坊司的主事罢了,管他呢!
自己在这儿走的每一步不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说是教坊司的主事了,现在就算是皇帝的位置让她去做她都不怯。
这世上能有什么大事?还能有她搞不定的?
然而事实证明,话还真不能说得太满。
温文尔雅的李大人坐在她对面,在程式化地请安之后,说的第二句话就是:
“佑安郡主,从今往后教坊司的数百伎人,可是都要劳您多多费心了。”
之前辛柑做的,不过就是通过甄主事借十来个伎人出来,放在云韶乐中轮班而已,她又上哪儿去知道教坊司究竟总共有多少伎人?如今猛一听得数百的数字,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且不说这数百究竟是一百还是九百九十九,百余人的一个公司,就已经算得上是中型公司了,上辈子她干到最后,也就拥有一个中型公司而已。之前豢养家丁之时,自己手底下的家丁人数虽然也接近这个数字,但那又是两个概念了,家丁说到底是个底层工人的概念,真正与自己发生不了什么关联,中间还隔着好几层管理人员。可是这些伎人,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诉求,个个都不是好管的。
她可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员工向来就知道吐槽老板有多无良,谁又知道当老板的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和员工正面交锋的,尤其是如果要亲力亲为,要她一个人面对数百张嘴,想想就头都大了。
当好老板,并不是看老板究竟有多能以一当百,而是看老板会不会管理,管理得好,千万个员工也能管好,管理得不好,两个人以上也白搭。而如今自己就一个人,要承担下数百人的管理,不死也得褪层皮。
辛柑怯了,她之前哪知道这是这么一份苦差事?尤其是想不到阙昭居然还能坑自己,一心后悔莫及,赶紧要推辞她干不了,不想李大人倒像是看出了她的抗拒,竟然迅速就跟上一句。
“教坊司主事一职向来不是好做的,除了郡主之外,下官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好人选,况且郡主也算是与教坊司和甄主事有些渊源,还请郡主体谅下官,尤其是卧病在床的甄主事。”
李大人果然还是把甄主事给搬出来了,还重复强调自己和教坊司与甄主事的渊源,不就是在说,她之前哄着甄主事帮了那么大的忙,这时候要是不出面报恩,那她就丧良心么!
辛柑虽然是被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但是话说到这种地步,自己也是被捧到了那么一个高度,虽说如果她硬是装作听不懂李大人也没有办法,可是对于她自己而言,也是有些做不出来的。
她是个讲道义的,最看重有恩必报,如果今日她真的见死不救,只怕以后也是会瞧不起自己的。
没办法,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当这个教坊司主事。
“我自然是体谅甄主事,也记得他曾经对我的帮助,这个主事,我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四个字,辛柑说得也是一脸舍我其谁。
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答应,让别人记住自己的有恩必报,才不辜负自己硬着头皮上的勇气。
李大人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感谢的言辞之前,倒像是露出了一丝得逞的表情,辛柑本来还有点沉浸在悲伤之中,看到了他的这个表情,倒是也恍然大悟了。
在此之前,她还曾经怀疑过,甄主事以为他要死了还能记得让自己去当这个主事,人再爱岗敬业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所以她难免多想了一层,会不会是甄主事自己也觉得这差事不好当,尤其是自己总叫他匀出人手来到云韶乐,所以小脑瓜一动,干脆就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头上来。
这样一来伎人们怎么安排就是她说了算,出什么事情也是她自己负责,甄主事再也不必担惊受怕要替她背锅。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现在她持怀疑态度。
以甄主事的智商,或许根本都不能料想到背锅这一块,但李大人就说不准了,该不会是李大人先察觉到了自己对甄主事的所作所为有风险,不舍得让他的甄主事背锅,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
好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李大人啊!
真不愧是官场上的老尚书了!
***
吃了李尚书和甄主事这一对的亏,辛柑终于从富贵闲人佑安郡主沦落成凡事亲力亲为的教坊司主事,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在百忙之中再抽出一份精力去盯着教坊司罢了。
辛柑第一天去教坊司,好巧不巧,还就又被她撞上了棘手的一桩事情。
甄主事抱病已有几天,在她来之前,教坊司也就无人管了几天,任何政府机构主事的不在几天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偏偏这是与其他一切机构都不太一样的教坊司,没有了一个泼辣的主事在,就止不住有那些趁虚而入的欺负上门来。
教坊司地址又不在大内之中,宫里人嫌它腌臜晦气,随便指派个地方就当做了所在,因此也就给了居心不良之人的机会。
辛柑带着陶花禾花刚在门口下车,就看见了大门洞开,从里面传出阵阵喧闹。
“你们是什么好货色!还故作什么清高!如今连那个不男不女的主事都不在了,你们还能求助谁去?快跟我走吧!”
“呸!你想瞎了心!快放开我的手!我就算死在教坊司里面,也不会跟你走的!”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动静,辛柑赶紧给了禾花一个眼神,三人便一齐冲了进去,禾花一往直前,三下两下就将动手动脚对伎人们拉拉扯扯的人给打倒在了地上。
地上一共躺了三个,边上还有两个看上去是主子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打狗还要看着主人,自己的人被别人打成这样,怎么着也要出一口气。
两人一个瘦一个胖,一个暴跳如雷,一个甩着横肉朝辛柑瞪过来,辛柑自然是毫不畏惧,给了一个眼神瞥过去,不料这两人胆子竟然比看上去还要小,当场就面色蜡黄,差点跪了。
“佑,佑安郡主……”
“啊?郡主?”
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号来,看来也是两个家里有背景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不肖子弟,在别的场合见过自己,只是自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她是一向记不住丑人的。
不过既然是有过一面之缘,自己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你们家里人怎么教得出你们这样的子孙?我倒是要好好去质问质问。”
辛柑所谓的给面子,就是直接问候他们的长辈。这可不能说她不给面子了吧?只不过她一个郡主,算来至少比他们大一辈,说理论事自然也应该找到他们的长辈面谈,这样才叫做给面子,也省得日后有人说自己欺负小辈。
然而对于这种凭借着家族势力,在外为非作歹的小辈而言,在外受了多大的教训都行,就是千万别让家里人知道。毕竟外面的人还能因为他们的家里留他们一条活路,可是一旦家法伺候起来,那可就不知死活了。
佑安郡主给的这个面子,他们宁愿不要。
一胖一瘦两个酒肉兄弟直接就怂了,求爷爷告奶奶地请辛柑赏他们一顿毒打,只求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家人。
辛柑其实自己压根就认不出来他们是谁,又何谈去告诉他们的长辈?这么一说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认怂,免得真使用了暴力,他们身上若是带了伤,家里长辈还不知道要怎样护短。
能教育出这种飞扬跋扈个性的家庭,即便表面还装装样子,但内心里一定是极其护短的。招惹上他们,虽说她也不怕,但没事给自己惹上这种麻烦也不是什么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这样干净利落地解决。
“我们知错了!还请郡主千万不要告诉我们家中长辈!”
“求求郡主!”
辛柑再瞪一眼,连正眼也没有瞧,作势指了一眼门外,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是,是!”
“我们这就滚!”
两个人倒是滚得飞快,一胖一瘦连同后面的三个狗腿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滚蛋,陶花跟在后面去关上门,教坊司终于没了外人,只剩下还在惊恐中的伎人和初来乍到见义勇为的辛柑三人。
伎人们倒是都认识辛柑,云韶乐开了这么久,伎人们轮班也轮得差不多了,就算有几个还没去过云韶乐的,也早已在别人口中得知了辛柑的一切,长得怎么样,为人怎么样,全都熟得不能再熟。
不过佑安郡主到她们教坊司来,还不费吹灰之力赶走了几个为非作歹的贵族,这一行为可是太叫她们心生佩服了。较之之前对佑安郡主仅仅是聪明慧黠、善于经商的认知,现在又多了一重有勇有谋的认知,简直不能再佩服。
“多谢郡主相救!”
“我们感激不尽……”
“可是郡主能够帮我们这一回,若是之后再来,只怕是没有人能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