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号,胜!
裁判宣布完,棕黑凌厉挂满汗水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个相当违和的笑容,他脸长得太凶,笑起来又太没心没肺,远看都觉得奇怪。仔细想想,在此之前还真没有见过他笑的样子,一是因为自己与他见面的机会少,二是因为就算看见他,也从来没见过他有任何笑模样,这乍一看,这张脸还真挺不适合笑的。
不过不管怎样,这是第一对在二轮比赛就打的难舍难分的选手,不光是他,躺在地上的那个胖子也有点功夫,如果遇上别人肯定至少能再撑两轮,可惜命不好,第二轮就遇上了他,直接失去了晋级的机会,躺在地上至今都没有起来。
这么一场好看的比赛,比赛结果一出来自然也是让观众们欢呼了好一会儿,辛柑为曾经在辛府工作过的老员工觉得自豪,礼部尚书与赵菁一群人为这个他们看好的选手觉得欣慰,尤其是她身后,向来淡定如同老僧入定的禾花此刻居然也是从未有过的激动,两只手握成拳,如果在掌心放上两个铁球可能都能被她捏成铁屑。
激动归激动,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辛柑也怕自己坐在她前面,一个没把握好力度就伤到了自己,于是小心地说了两句:
“禾花,你不至于这么激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小姐您说什么呢!”
本来是开玩笑劝说的话,不料禾花听后竟然暴起,甚至还无意识地当场跺了两下脚,还好这奉天殿前的武楼乃是无数匠人精心之作,底下皆由石础建成,这两脚才没有把楼跺塌,只是辛柑觉得自己身后仿佛震了几震而已。
虽不知禾花到底是怎么了,但未免她继续这样无意伤人,辛柑赶紧住了口,顺便回头向陶花寻求帮助。
她们俩天天呆在一起,比自己还要亲,禾花如果有什么事情陶花肯定是清楚的。
而这一回头,也果真看见陶花正在疯狂地向她使眼色,显然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碍于此刻时机不好,她虽然颇有好奇,也不好现在就向陶花问个清楚,只能暂时住嘴。
姑且留着下次再问,终归是自己身边的人,还愁有什么事情能一直瞒着自己不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不知晓,明日也总是会知晓的。
继续回归正题,擂台上还是一场一场地打着比赛,但全都不及刚才精彩,有实力差距太大,刚上场几秒钟就被对手一脚踹下去的,也有实力相当,但却是菜得相当,两个人跟街头大妈掐架似的掐了半天还没比出胜负,最后是骂出胜负的。
这也都让他们去了,就是太可惜刚才的那个胖子,但凡命稍微再好一点,抽中与他们比赛都能轻松晋级,也能让接下去的比赛稍稍有些看头。
这接下去的比赛,当真是没有看头,主要是有珠玉在前,他们的打法就更显索然无味。照理说海选的时候参差不齐她可以理解,这都第二轮怎么还是如此?莫非是她来得还是太早了?应该等到决赛之日再来的。
有道理,下次要么是有那个能让禾花激动不已的人在,要么就是决赛,否则自己铁定是不来了。
虽然来得有点后悔,除了那五十三号以外,实在没有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但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总要撑到结束。好不容易等到散了场,辛柑才总算能够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结束端着架子的一天,也该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回去和陶花聊一聊禾花的八卦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总出人意料,她还没有下楼,身后就又有人眼尖嘴快地叫住她。
“辛柑。”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叫自己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只能给面子,听话地回过头,笑盈盈地装样子:
“原来是世子。”
阙昭身边还站着李澹,这表兄弟两个倒是关系好,比他们的母亲见面就斗嘴的关系好上太多,辛柑顺便也朝着李澹问候了一声。
“还有太子殿下。”
她站住了,对方竟然就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边上都是散场后三三两两离开的,看见了他们越走越近,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四面八方都是让人感到尴尬的光芒。
辛柑真是没办法,这种时候都只能任由他们走过来,她就好像一只被名为社会形象的捕兽夹夹住了的猎物,而阙昭和李澹就是猎人,步步紧逼。
终于,猎人来到了她的面前,相隔不过一尺,而楼上的风陡然喧嚣,吹来路人的笑声与落日的余晖。
“待会儿没事吧?我与太子约了吃饭,可只有我们未免人数太少,就想着叫上你。”
至于有没有事,要想有的话,她时时刻刻都能有事。
可是抬眼一看表兄弟两个的眼神,又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自从她开始监工教坊司旧楼的改造开始,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实在太晚了就住在辛府,与阙昭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面,有时他专门派人来请自己吃饭逛街,可她都推说没空,屡屡拒绝也确实挺不好意思。
想来想去,问题都出在一个地方——她就不应该还住在国公府。
所以她也确实已经想好了,等到自己再多住在辛府几次,就向她爹娘服个软求个情,让他们答应自己住回来吧,否则一直住在国公府又算是什么事啊?
既然要这么做,今日倒是可以当成是一顿告别宴,辛柑一沉思,便爽快答应:
“今日倒是没事,可与你们一起吃饭。”
她答应,是这样答应了。
但是,并不是这样简单就给答应了。
从目前她和阙昭之间复杂的关系来看,尤其是刚才在皇后与靖国公夫人抢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让国公夫人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坐到他们身边的程度。在别人眼里,他们当真就已经是这样板上钉钉的关系。
这样可不行,如果大众都认定了,到时候自己如果要悔婚,岂不是很艰难?
为了不加重误解,给未来的各种道路都保留一个机会,除了李澹之外,她还要另外再抓一个人参与。
下意识地往四周一瞥,别的人也不认识,最终还是选中了赵菁这个好弟弟。
“赵菁!”
赵菁此时正从边上跟一群人缓缓走过,竟然连他陷入困境的好姐姐都没有注意到,被辛柑这一嗓子叫住,才意识到原来她在这里。
还有太子与世子。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世子。”
光见过他们,自己就没有一点存在感吗?他们刚才还在一起嗑瓜子聊家常呢!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自己尚且有求于他,必须笑脸相迎,好言相劝:
“今晚上有空吗?跟我们一起吃饭如何?”
原以为赵菁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就算如今自己在他面前可能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光是一个李澹在,总能让他无条件答应,万万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们行了个礼:
“抱歉,今晚下官与李大人他们已有约,怕是无法答应了。”
他……
自己知道他想走仕途,必须要和这些大人们搞好关系,可是有李澹这个太子殿下在,这可是储君啊,难道还不比这些当臣子的吗?
得,看来仕途这条路自己还真没什么经验。他有自己的考量,自己当真不好强加思想给他。
罢了,罢了。
“行,那你跟李大人他们去吧,不用管我。”
辛柑凄惨一笑,送别赵菁,但觉得楼上的风更喧嚣了一些。
***
三人驱车来到的是秦淮边上一架画舫,画舫隶属于沿岸的红楼,这里的服务倒是好,都能帮忙停马车,他们下了车,直接就被带着上了画舫。
画舫足有三层,不过上面两层也就是起到个装饰用,主要娱乐活动范围还是在一层上。秦淮河并不宽,这样一架画舫便是这河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道风景,也不知是怎么才弄到的这样一个好位置,居然还能有一个单独的小包厢。
这种玩法她都不知道,上次带阙昭来这里的时候,他还拘束着放不开,不成想几天没见,不仅已经跟老客似的带上了李澹,甚至都玩到画舫上来了。
辛柑简直不敢相信,坐上了画舫还迷糊,一是因为船上摇摇曳曳让人糊涂,二是行在秦淮河上,两岸的歌声乐声就都往这里飘,一会儿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一会儿是“征徭薄,米谷多,官民易亲风景和”,真叫一个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应天当临安。
如此良辰美景,辛柑真恨自己文学水平还不够高,窃取前人倒是顺手,自己创作就只剩阿巴阿巴了。憋了半天无话可说,也只能将一腔感动全放在了酒里,加上这两天也是累了,一喝起酒来就容易刹不住,自饮三杯又拉人同饮,酒过三巡后即便是千杯不倒,也早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陶花见她架势不好,赶紧要劝,可惜时间已晚,辛柑喝完就睡,一头扎进她怀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陶花也只能尴尬地一边向李澹与阙昭陪笑,一边保持住这种状态。
而李澹与阙昭表兄弟俩对视一眼,也都傻了。
这好好的一趟画舫出游,怎么一上来就把自己灌醉了?
这是个什么操作?真有这么不想同他们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