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门外人影一晃,老孙头走了进来。
陈七立身而起,待他走到跟前,问道:“对比结果如何?”
老孙头道:“我仔细看过了,你交给我的那撮泥土和在龙大善人指甲里发现的那些泥土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陈七道:“果然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如此看来,之前我们所进行的推测又要推倒重来了。”
老孙头不解道:“推到重来?你是说,我们之前的调查方向错了?”
陈七凝重点了下头,道:“人齐了,我便说说今早在‘安隐宅’的发现吧,听了你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听他如此说,老孙头挨着小高在床沿上坐下,石头也搬来张凳子,坐到陈七旁边。
陈七坐下后环视遍三人,也不拖泥带水绕弯弯,把早上和石头在“安隐宅”龙化云房间发现地道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晌午阳光热辣辣晒在窗外的灌木上,空气似是停滞似的,叶子在枝头耷拉着,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太阳散发的热气穿过窗子,在房间里弥漫,屋内四人衣衫都不同程度湿了。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窗外灌木在阳光照射下影子渐拉渐长,约过半个时辰,陈七方将自己与石头早上在“安隐宅”的经过述说完毕。
陈七说完,老孙头和小高一阵沉默。
陈七道:“如今你们应该猜出杀害老何和龙大善人的凶手是谁了吧?”
老孙头与小高黯然点头,小高道:“出事不久,因为案子过于离奇诡异,多有不解之处,当时我便怀疑是‘安隐宅’的人所为,我那时怀疑的是李账房,没想到竟然是他。”
老孙头感叹道:“自从他来到凤凰镇,镇上的人对他多有赞誉,他也确实做了不少对镇子有益之事,尤其对镇上困难户,更是多有照顾,多次接济,如不是你们今天早上的发现,我如何也想不到犯案的会是他。”
陈七道:“是呀,不只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所谓人心难测,怕便是如此了。”
石头在旁听他们说了那么久,一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了这么多,这凶手到底是谁呀?”
陈七三人看他毫无脑筋傻愣愣的样子,都不由笑了起来。
小高道:“凶手是谁,不用多久你就知道了。”
石头挠挠后脑勺,仍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凶手是谁,张嘴待再问,老孙头这时道:“当初在龙大善人房间发现老何尸体时,现场除那沾有黄色粘土的鞋,门和窗户也是封闭的,那时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很诡异,如今终于明白了,凶手是杀他之后,把他放到床上,然后从地道离开的。”
陈七默然点头。
小高道:“可凶手为什么要杀老何呢?杀人后为何又把尸体留在房间里,自己却躲起来?宅子后面便是莽莽大山,找处隐秘的地方把尸体随便一丢,也没人发现呀。”
老孙头道:“是呀。这确实有些奇怪,难道这真如我们当初的推断一样,他来这里切切实实是来避仇的?”
陈七道:“凶手如此做,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老何身材与他相差不大,面目又被毁得面目全非,把尸体留在房间里,正好让找上门的仇家以为他已经死了。”
小高道:“捕头的意思是凶手把身材与自己相差不大的老何杀了,毁去面目,伪装成自己已死的假象,是为了让仇家不再找他寻仇?”
陈七道:“正是。”
小高道:“如果真是这样,这也太阴狠歹毒了吧,简直是毫无人性。”
陈七道:“对一些人来说,相较自己的性命,人性并不算什么。”
老孙头道:“可即便如此,他最终也没能逃出仇家毒手呀。”
小高道:“是呀。天道循环,善恶终有报。只怕他临死也没想到,这现世报来得这么快,最后自己竟和老何的死一模一样。”
陈七摇头道:“不,你们想错了,凶手并没死,并没遭到报应。”
小高和老孙头闻言,脸上均露出不敢相信之神色。
老孙头问道:“捕头是说凶手还没死?”
陈七点点头,道:“你们可还记得,在老何死在宅子的当晚,发生的诈尸之事?”
老孙头和小高道:“记得。”
陈七道:“其实那天晚上老何尸体并没诈尸,凶手杀害老何后,我想应该是发现他身上有些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东西,比如那块烫伤,于是到夜里后,又从地道潜回,待房间没人时把尸体从地道悄悄运走,李账房因没想到会有人运走尸体,待他买冰回宅,发现尸体不见,他当然以为是诈尸了。”
小高道:“那山后面那座坟是怎么回事?”
陈七道:“埋在那的,其实就是被凶手从地道运走的老何。”
小高道:“可墓碑上明明写着的是龙大善人的名字呀。”
陈七道:“那是因为凶手想让别人以为坟里埋的是他自己而做的假象,就和把老何的尸体放在他的床上是一样的。”
小高道:“那那些脸上的刀伤和被砍断的手臂呢?”
陈七道:“平时你的脑袋挺灵光的,怎么今天就有点转不过来呢,那当然是不想人认出埋在那的和死在房间的是同一个人故意弄上去的。这就是为什么那刀痕是在人死后七八个时辰后划上去的原因。”
小高道:“可如果他只是不想让仇家寻仇,在老何死在他房间时,他已死的消息就传出去了,他如此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陈七道:“或许他只是以防万一,尽可能做得完美些吧。”
小高想了想道:“那被埋的尸体后面衣服湿漉漉的又是怎么回事?”
陈七把山洞有一段洞顶密集滴水之事说了,道:“凶手从地道运走尸体,应该是背着离开的,所以经过那段山洞时,尸体后面的衣服才会被淋湿。今早进入地道时,我还发现,地道入口的泥土与那天尸体指甲缝存留的泥垢极其相像,方才经老孙头检验,已确定是一般无二,那肯定是凶手在搬尸时尸体在洞里刮到的。”
小高道:“既然已知道凶手是谁,那现在怎么办?”
陈七道:“关于老何死的现场,死后留下的疑点如今虽都一一解开,可尚有些问题仍没解决,待会我想去趟城里,看能否从当年方将军被害的卷宗里查到些蛛丝马迹,班房的事就有劳你们了。”
老孙头和小高点了下头。小高道:“捕头说的没有解决的问题,是否是老何为何会死在‘安隐宅’,以及致他死的原因?”
陈七颔首道:“正是。不过除此两点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便是此次杀害老何的凶手与十年前杀害方将军一家的凶手是否同一个人?如果是,凶手当年杀害方将军一家的原因又是什么?这些都必须查清楚。”
老孙头道:“当年之事已过去多年,当年查到的有用线索本就寥寥,你此行只怕未必有收获呀。”
陈七道:“不管有没有收获,‘安隐宅’此次发生的命案肯定与当年的命案有关,此行迟早是要走的,况且前些日子我听说城里‘威震’镖局的林老镖头把镖局事务都交给了他大儿子,现正闲着。老镖头走南闯北几十年,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有些问题我们没答案,或许他能为我们解答也不定。”
陈七与老孙头说话时,小高一直在思索问题,这时问道:“捕头,虽然整个案子有些地方不明,但既然已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不在去城里前将他缉捕归案呢?”
陈七道:“据今早的发现,我们虽然已猜出凶手是谁,可那仅仅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和目击证人,此时缉拿,事关性命,如果他抵死不认,我们将会陷入被动,人没抓到恐怕还引来不少麻烦。”
小高担忧道:“可今日你们进入地道,如果给他发现,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若是他就此离去,天涯海角,想把他缉拿归案就难了。”
陈七道:“放心!如今他儿子这样,以他对儿子的感情,不管如何他是不会离开的。”
小高道:“他可以带儿子一起离开呀?”
陈七道:“不会。他此时带儿子离开,等于是承认自己是凶手,况且他儿子并非常人,带着在路上极易引起注意,不用多久我们或者他自己的仇家便可尾随而至,他是聪明人,不会这么干的。”
小高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过来一会忽然又道:“可他如此做,不是置自己的儿子于危险之地吗?万一仇家找上门来,以他儿子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躲开仇家的追杀呀。”
陈七道:“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的死讯已经传出去了,如果仇家此时找上门,根本没想到他还活着,他躲在暗处,更能保护自己的儿子。”
小高道:“确实如此,这人也太狡猾了。”
陈七与小高说话时,旁边的石头也一直在听,这时他挠挠脑袋道:“我知道你们说的凶手是谁了,是……”
小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一声,道:“你忘了上次出现在窗外的黑影了,小心隔墙有耳。”
石头闻言随即噤声,左右看了看,点点头。
小高用肘弯碰了一下他笑道:“凶手是谁终于给你猜出来了,不笨嘛!”
石头白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不笨,不过是懒得动脑而已。”说完又低声问道:“刚才捕头不过是跟你们说在龙大善人的房间的床下发现了地道而已,你怎么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小高道:“地道在床下那么隐秘的地方,除了床的主人,你想外人会知道吗?而老何死在那房间时,门和窗都是从里关上的,地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那凶手杀人后是怎么离开的?当然是从地道嘛,既然他知道床下有地道,凶手是谁还用问吗?”
石头摸着自己的脑袋想了一会,道:“你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