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说话的深入,当年方将军一家遇害的经过渐渐清晰,而这时候,距他们离开牢房到大堂已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时辰,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繁星点点。
陈七示意小高给方丽秀续了盏茶,问道:“方姑娘,江湖中多是人言我言之人,那人在江湖上散播你父亲在戍边时得到藏宝图的谣言后,那段时间应该有不少贪欲之徒骚扰你们吧?”
方丽秀道:“我父亲未离开京城时,是常有梁上君子到府上窥探,但毕竟在皇城,他们不敢太放肆,只要我父亲一出声,他们也就离去了。可在我父亲离开京城后,他们便变得明目张胆起来,特别是在我们回乡的路上,不但夜里常有人到我们落脚的地方打探,白天走在路上也有人跟着,后来我父亲教训了几个颇有分量的人物,他们忌惮我父亲身手,才有所收敛。回到家乡后,因我父亲师傅是钦州人,人也在钦州,慑于他之名,他们便不敢造次了。”
陈七自几日前去钦州府,得知方定国当年之所以遇害极有可能是因为身怀藏宝图后,心里便有个疑惑——如果他真拥有藏宝图(至少江湖有此传言),为何回到凤凰镇后,除酆都四鬼外,没听说有其他江湖人士找过他,当年案宗自己是通篇看过的,从头至尾没有一字有关此类的记录,此时听方丽秀说他父亲的师傅,人称“一气震天是无名”的天下第一高手无名老人是钦州人,当时又住在钦州,心中的疑惑才豁然得解——当时他去见“威震”镖局老镖头林凌风,因急于赶回凤凰镇,只是向他打听江湖上有哪种手段致人死后会形成血脉上浮,皮肤变白一事,如果当时他就心中的疑惑多问老镖头一句,老镖头行走江湖多年,肯定知道无名老人是方定国的师傅,他心中的疑惑就不会直至此时才得解了。
对于无名老人是钦州人一事小高颇感意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复问方丽秀道:“什么?你说江湖人称第一高手的无名老人是钦州人?”
方丽秀微笑默然点头,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得到答案,小高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激动道:“没想到我们钦州也有一个如此传奇的人物,真真意想不到,太厉害了。”
老孙头不懂江湖,不过对家乡出这样一个人物亦颇感自豪,不过他年纪大了,懂得隐藏,不像小高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他瞄了一眼小高道:“钦州虽远离京城,地处南陲,可山灵水秀,人杰地灵,出这样的人物有何奇怪的,方姑娘是他徒弟都没这般兴奋,瞧你那没出息样。”
小高被他一说,很是不好意思,乜了方丽秀一眼,低头讪讪笑了起来。
因为“安隐宅”时隔十年发生的两起命案,半个月来陈七付出了不少,此时两起案件相继得破,剩下的唯有一些细节不是很明了而已,为早日结案,他对无名老人是否钦州人不是很感兴趣,他关心的是两起案件发生时其中的细节。这时只见他啜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方丽秀道:“方姑娘,你父亲师从无名老人,戍边时又有常胜将军之名,可见武功不弱,据林老镖头讲,酆都四鬼武功虽然阴毒,在江湖上并不算是高手,以你父亲的身手,对付他们四人即便不能取胜,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据当年府衙事后在现场勘查的记录,事发时虽下大雨,可在宅子里没有发现丝毫你父亲与他们打斗过的痕迹,方才在牢房里你说酆都四鬼当年为了逼你父亲就范,挟持了你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丽秀道:“不瞒陈捕头,若是光明正大比武,他们几人确实不是我父亲对手,可酆都四鬼是何许人,怎会与人光明正大比武,他们知道不是我父亲对手,趁我父亲不注意,竟用卑鄙的手段劫持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以我母亲为要挟,逼我父亲交出藏宝图。”说到父亲当年被害之事,她虽然强抑情绪,眼眶亦不由红了,眼里泛起了泪光。
听酆都四鬼当年手段如此卑鄙,小高义愤填膺愤愤道:“怪不得江湖上人称他们四鬼,所作所为果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我说你父亲当年为何没有丝毫反抗呢,原来是他们挟持你母亲,让他投鼠忌器,才遭的毒手。”说到这陈七沉吟了一会,又问道:“方姑娘,方才你说那牛皮卷不是藏宝图,既然不是藏宝图,当年酆都四鬼挟持你母亲逼你父亲交出藏宝图时,你父亲交出来也就是了,当时他为何不交出来呢?”
方丽秀低头用衣袖拭了下眼角道:“陈捕头有所不知,那人在江湖上散播我父亲得到藏宝图的谣言时,因只想借刀杀人,并没说出所谓的藏宝图是何物,据老管家说,酆都四鬼闯进‘安隐宅’挟持我母亲后,在逼我父亲交藏宝图时,也只口口声声说什么藏宝图,至于藏宝图画在何物上,他们亦一无所知,我父亲既没藏宝图,如何交给他们?交什么给他们?至于他们把那张古地图当藏宝图之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陈七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小高道:“他们既然不知所谓的藏宝图是什么,你父亲当时随便找件东西糊弄他们不就得了,为什么……?”
方丽秀道:“我父亲为人耿直,向来说一不二,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况且酆都四鬼也不蠢,随便拿样东西糊弄他们哪那么容易。”
陈七道:“方姑娘,你说牛皮卷不是藏宝图,可据已发生的一些事情看,它似乎又非你所说的那样,其中有两件事便让我感到极为困惑。”
方丽秀道:“陈捕头有何困惑但讲无妨。”
陈七道:“你说牛皮卷是张古地图,方才你也说了,酆都四鬼并非蠢人,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何还会为此起内讧,大打出手呢?还有,它若只是张古地图,龙啸天如今已归案,待其余两鬼落网,你父亲的仇也得报了,可方才在牢房时,你为何千方百计要把它从龙啸天手上弄回来呢?”
方丽秀听罢一愣,随即微笑道:“怪不得龙啸天说他低估了陈捕头,今日一见,小女子也不得不佩服陈捕头思维的缜密呀。”
陈七道:“方姑娘过奖了。”说完目光停在她身上,等着她回答方才自己提出的问题。
方丽秀见他盯着自己,当然知道他之意,道:“陈捕头的困惑我只能回答其一,我为何要千方百计从龙啸天那拿回牛皮卷,其实跟它本身是否藏宝图没关系,不说它是张古地图,即便它是张废纸,只要它是我父亲生前的东西,我都会千方百计将它要回来。至于酆都四鬼为何视它为藏宝图,甚至为此发生内讧,大打出手,我就不清楚了。”
陈七道:“方才你让桂花离开,是让她回宅子看那牛皮卷是否如龙啸天所说在那床头的暗格里,依桂花回来后与你耳语的表情,牛皮卷想必已拿到手了,如不介意,能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吗?”
方丽秀道:“看来一切都没逃过陈捕头的眼睛呀。”她知道陈七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要拿出来的,说完回头对侍立身后的桂花道:“既然陈捕头他们想看那牛皮卷,那你就拿给他们过过目吧。”
桂花道:“是。”从衣袖中掏出卷皮卷,缓步上前,递给陈七。
见她将引起十年来相继发生两起命案的牛皮卷拿出来,小高禁不住引长脖子,向桂花的手中望去,直到她将皮卷交给陈七,他的脖子仍没收回来。
老孙头上了年纪较为沉得住气,没有像小高一样将脖子伸得长长的,脸上亦不由充满期待。
陈七向桂花点点头,接过牛皮卷,缓缓打开。
牛皮卷约有一尺宽,两尺来长,因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制作时虽经过加工,此时亦泛黄了,有的地方甚至起了褐色斑点。随着陈七两手左右打开,一副山川地形图在灯光下徐徐展开。从图上比例看,地图描绘的地域极广,方圆有近百里,可如此大的范围,图上山川走向,地形脉络却描绘得极为清晰,便像是有人将那些山川按比例缩小了推放在皮卷上一般,其中有几山脉处还画有红圈,可奇怪的是一副如此清晰的地图上竟没标有地名,甚至东西南北四方方向也没有。在图的左下角处用蝇头小楷写有一首诗,诗曰:山川有形气无形,万千变化总难明。若是能解其中妙,珠玉万斛封侯情。
“山川有形气无形,万千变化谁能明。若是能解其中妙,珠玉万斛封侯情。”看到这诗,陈七不由轻轻吟诵起来。
“捕头你说什么?”因陈七吟诵声极小,小高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待陈七吟诵完,他忍不住好奇问道。
陈七“哦”了声,道:“没什么,这上面有一首诗。”
“什么诗?”小高把脖子伸得如长颈鹿般,就差没站起身了。
陈七抬头瞧见他模样,忍不住笑摇摇头,将手中皮卷递给他。
小高接过皮卷看了一眼,不由被皮卷所描绘的地图震惊了,足足过了半刻才回过神来,叹道:“描绘这地图的人太厉害了,就这技艺,不说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怪不得方将军将它视若珍宝。”
在小高看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老孙头也凑过头来一起看,他虽然没说话,心里亦对画图者高超的画技赞叹不已。当他看到那首诗时,思索片刻抬头对陈七道:“陈捕头,这诗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七道:“我和你一样,也无法理解它所表达的是什么。”
小高这时也看到那首诗了,道:“这诗写的确实让人难理解,若说牛皮卷是张地形图,这诗好像与它没什么关联;若说是藏宝图,除了诗中‘珠玉万斛’四字外,似乎又没其它有关藏宝的线索,真是奇哉怪也。”
老孙头道:“会不会中间隐藏有夹层?”
小高听了,眼睛一亮,将皮卷举起对着灯光细细查看起来。
陈七见状道:“不用看了,我看过了,没有夹层。如有夹层,龙啸天研究了十年,早发现了。”
小高道:“如此说,难道它真如方姑娘说的,只是一张较其它地形图画得逼真些的古地图?”
对于这问题陈七也不知如何回答,道:“或许吧!”
小高道:“可它若只是张古地图,龙啸天研究了十年,他难道看不出来?为何时至今日,他仍将它视若至宝,生怕别人抢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