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月和父亲收拾好东西,月霞已经将早饭准备停当了。家里还有一对弟妹,年纪不大还在上小学,赵月回来的太晚,并没有遇上。
弟弟小牛是家里的老幺,平日里最喜欢粘着赵月。他一睁眼看到大姐在屋里,忙跑上前去,扯着赵月的衣袖问道:“大姐,你啥时候回来的,我昨天夜里咋没看见你?”
赵月看着弟弟懵懂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笑了笑,嘱咐道:“姐昨晚回来的时候,你们睡下了,等下就走。娘最近病了,你在家可要听话,不许胡闹。”
“还说呢!就属他最皮,袄子完整穿出去,回来胳膊肘就破俩大洞,知道的是去上学念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去打仗了呢。”月霞手脚麻利的给弟弟妹妹盛好米汤,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小牛的耳朵。
小牛疼的呲牙咧嘴,伸出黑糟糟的手,拍打着月霞的胳膊。
另一个妹妹月梅,比小牛大几岁,性子是家里姐妹里最温吞的一个。
她似乎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淡定的坐在桌子上,抱着自己的碗,对于二姐和小牛之间的吵闹,并不理睬。
“大姐,你救救我!二姐老是欺负我。”小牛揉着发红的耳朵,气恨的瞪着月霞。
“都别吵了。”父亲从屋外进来,身上带着浓厚的雪气,一张冻得发青的脸,加上紧锁的眉头,周身笼罩着低气压,让原本吵闹的场景,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爹,喝口汤暖下身子,我们走吧。”赵月将父亲的碗递了上去。
父亲接过碗,嘴里却像是吃了浆糊一样发黏,咳嗽了两声,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叹了口气道:“你赶紧吃吧,我不饿。”
原本顽皮的小牛瞪大了两只灵动的眼,视线在父亲和赵月脸上来回移动。家里发生了什么他还不清楚,沉重的气氛让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比往日乖巧了许多。
看到父亲发愁吃不下饭的样子,赵月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匆匆喝完了汤,赶忙去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母亲,匆匆随父亲骑车进城了。
和坐在班航车后座的感觉不同,父亲的车子更破一些,叮铃哐啷的,似乎每越过一个石子都要散架似的。
父亲的车把上紧紧绑着两大袋山货,赵月坐在后排,伸手环住了父亲的腰。尽管围着围巾,父亲身上那股浓郁的旱烟味,还是一个劲的往鼻子钻。
隔着棉袄,也能感受到父亲的脊背瘦的可怕,突出的骨头,咯的赵月有些难受。
这辆车子是赵月考上县城高中时,父亲卖了一块手表买的,为的就是多接送赵月上下学。与这辆车子一同买回家的,还有一身崭新的藏蓝色的的确良衣服。
家中姊妹众多,连同弟弟小牛一共有四个孩子。可是最受父母疼爱的,就是赵月了。
家里有了新衣新袜,都是紧着赵月先穿。赵月穿不了了,再给月霞和弟弟妹妹。
年幼时赵月不懂事,和月霞吵闹。月霞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为了得到赵月穿过的花袜子。
想到这,赵月不由得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眼睛。
“爹,我陪你一起去见表叔吧。”赵月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口。
原本以父亲的性格,一定会拒绝赵月,她在心里想了很多说辞,想要去说服父亲。
可没想到,父亲沉默了。过了好久,父亲才闷声“嗯”了一下,算是同意。
许多年后,赵月才明白,父亲的沉默包含了太多东西。能说服他同意的,是父亲的胆怯。刚强了一辈子的人,踏出这样一步,需要偌大的勇气,弱小的女儿在那一刻,逐渐成为了他内心的支柱……
时间还早,县城的街上并没有几个人,显得空空荡荡。车子七扭八拐,终于进了一片居民区,赵月的表叔,就住在这里。
表叔在县城百货大楼当经理,表婶也是在那里认识的。二人生活在县城,在亲戚眼里,日子过的相当富足。
赵月先前来过一次,还是自己考上了高中,父亲送自己上学时,顺路给表叔送来了几个秋瓜。没想到再次来,是这样的光景。
表叔家,在一排平房的最里间。
父亲把车子停在门口后,并没有着急敲门。
而是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嘴里不停的重复说着什么。
赵月听不太清,但是看到他紧张的神情,赵月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表叔嘴里别着一个牙刷,看到父亲和赵月,诧异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