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弯弯，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先遇见你，把你藏在不知处的云里……”
“弯弯，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你怎么没有家，我就是你永远的家啊，只要你回头看看我，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是你的阿苏，永远是你的港湾。”
………
阿苏，对不起，对不起。
鱼弯弯颤抖着手别说扣响扳机，连摸枪的勇气都没有，骆惊舟却“呵”然一笑，握着她的手，强行开出一枪，正好打中骷髅的眉心。
“哈哈哈哈——”骆惊舟愉悦的笑起来，掩饰不了兴奋的绕着甲板连连欢呼。
鱼弯弯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与心魂，瘫软在地上，看着四分五裂的头盖骨，擦起一些粉末，哭的撕心裂肺。
黎明的晨曦从云朵里照射进来了，茫茫的大海像是一快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之下，光影照在这一块蓝幽幽的水面上莹壁生辉，空气里弥撒着血腥味，和一种腐烂的臭气。
天亮了。
天亮了。
在一片欢呼中，骆惊舟畅快的大笑不止，笑毕正准备放下缆绳，随同一众小弟离开此处，回头叫鱼弯弯一起，却还未转身，听到另一道枪响传出——
鱼弯弯的左太阳穴射出一道血线，侧身缓缓栽倒在地。
我看到你，每当在大路的远方，扬起灰尘，每当深夜，浪游者在山间小路，哆嗦战栗；我听见你，每当大海掀起狂涛发出咆哮，在沉静的林苑中，我常去倾听万籁俱寂。
骆惊舟，我从来不怕死亡，也不怕为你所弃，因为那千百遍的痛苦，我知道你与我感同身受，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么时候，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我爱你的理由不假外求。
你是在我悲恸的那天送来的礼物，有一道预料之外的彩虹，你给过我的，你忘了的话我也不怪你，谁叫彩虹上没有写上我的名字，告诉全世界，我也要把我来人间看到的第一道彩虹送给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骆惊舟跌跌撞撞的从小船爬到甲板上，甲板的火势已经凶猛到绝不可以上人了，一众皆死死的拉着骆惊舟不让他离开，骆惊舟却疯狗般的毙掉几个手下，谁拦杀谁，冲上甲板，“扑通”一声跪下，在船身慢慢沉入海底之前，抱住了鱼弯弯的尸体。
冰冰凉凉，没有呼吸的身躯。
火舌慢慢将一切的生机淹没，骆惊舟抱着鱼弯弯面目呆滞。
哀莫——大于心死。
一片火海之中屠门从天缓缓而降，看着骆惊舟行尸走肉般的要死不死，迎上他的目光。
“你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屠门摇摇头：“都不是。”
“我现在却希望你是。”
屠门伸出手指对着鱼弯弯的尸体点了点，鱼弯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球中，缓缓被浮曳而起，骆惊舟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手脚并用的爬到桅杆上，冲着那水球不管不顾的扑去，却他张开的血手捞月不成，只余一片清明的寒露，和空空荡荡的水汽。
人类的悲剧在于企望美好的生活而不得不走向它的反面，在于不想做恶又不得不作恶，在于极端惧怕死亡又不能不坠入死亡的深渊。
他用尽一切手段，一定要杀了何苏习，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鱼弯弯达到这一点，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却宁可时光重来，他还跟她窝在那个天花板朝上的帐篷里。
度日如月，如年，如世纪——
死神都不能把你与我分开，我不放手，谁也不会把你从我身边偷走。
他想到热力学的第一定律了：宇宙中的能量不会被制造出来，也不会被消灭。
这意味着死亡后的鱼弯弯体内蕴含的所有能量，每一个粒子，都会成为别的事物的一部分，也许是海蛾鱼，也许是微生物，也许会在百亿年后在超新星中燃烧。
她是天下一切的霁月难寻、彩云琉璃，却再也不是他心底的鱼弯弯了。
“哐——”
他从高处的桅杆上跌落在地，四脚朝天，看着鱼弯弯的身躯茫然消失的越来越远，呕出一滩血水，笑道：“你杀了我吧，别把我跟她分开，我要跟她死在一起。”
“不，我想到了一个，比让你直接死去，更叫你痛苦的法子。”屠门手心闪现一道记忆的光球，那道像是小龙一般的记忆在球体里缓缓的游动，对骆惊舟有着十分真切的向往之心，“我要把你关于她的记忆还给你，而我会让你长命百岁，你会日日被疾病所扰，却无论如何都死不掉，骆惊舟，你不能现在死，那样你会脏了她的轮回路。”
记忆的光球缓缓没入骆惊舟的识海，在无数的片段里，那些似曾相识的记忆如潮水般朝着他的心魂冲去，在一阵阵、一声声的嚎啕里放大。
屠门在骆惊舟凄厉的惨叫声中，带着鱼弯弯离开了这片火光蔓延的大海。
地府一天，人间一年。
人间枝头，各有乘法。
地府半天后——
天门沉沉，恍为琉璃造就的宝殿盘旋着彩羽的凤鸟高悬，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夐，不可具状。
这是地府四大鬼帝的闭关之处，唤为玉京琼楼，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全然没有鬼气森森的可怖之状。
其实地府除了地狱十八层的恐怖异常，其余宝殿与天庭别无二致，所以地府凡是担任了一官半职的小鬼，皆以修成神仙为傲。
但见最北方的宝殿穹顶，陡然射出一道倾城的火霞，直插天宇，众鬼艳羡莫名，指着那道渡劫期圆满的标志性光霞赞叹。
“北方鬼帝总算去凡间历练一趟，看破红尘回来了。”
“听闻是东方鬼帝亲自下凡，带回了殿下的凡人身躯和精魄。”
“向来渡劫期圆满飞升成仙，大部分修士皆是九百九十九重天梯登顶，天梯越高，越能彰显修炼天赋，不知四殿下的天梯阶数，能至几何？”
………
天宇之巅似有明霞普照，无数的流岚、云霓全都扑耀在她一人身上，助她问鼎成仙！
“唳——”
几只天宫的接引青凰穿过厚厚的云层，在天幕之下扇动着翅膀，辉耀着如鹏鸟般的双翅，振奋精神，一时间，整片世界星辰灿烂、日月辉煌！
屠门立于云霄之顶俯视着那白衣准仙：他在鱼弯弯尤在凡间时便已得道，天梯所衍，不多不少，整五千阶，这已经算是仙者中出类拔萃者了，可他总觉得，鱼弯弯天赋过人，应该远远超出如此才是。
果然在鱼弯弯步步踏上天阶、步步离开地府，朝着天宇涉来时，那天阶仿佛心有所感般，在不断的细密、夯实，进而精练无比的延伸出去，级数迅速攀升到了七千多阶。
七千阶啊。
云霄殿前无数的仙人驻足长叹，拈须默赞者不计其数，却在云层清明时看到鱼弯弯的那张脸，陡然心头大骇，连连擦汗：如果是她，别说七千阶，就是九千阶，那也是情理之中啊。
白衣准仙挥手而跃，每一步踏上皆有金光四射，衬托的那张玉颜更是如仙如魅，迥非庸凡。
在天梯“嗡”一声轰鸣后，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齐刷刷搭在了地府通往仙界的空中，鱼弯弯踏上凌霄殿，问鼎苍穹！
呼——
无数的异鸟飞兽盘旋在她的头顶招摇不休，七十二重宝华殿里的脊吞金稳兽嘶鸣长啸。
天宫之上叠阁重楼，万椽相接，曲折而行，觉千门万户，迥非人世。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彰显万全之数，鱼弯弯方才在天梯上一边爬坡，一边沐浴的五彩雷劫也缓缓归入体内，助她领悟天道圆满，只要这天下至尊——天帝允她跳出三界之外，她便是实实在在的神仙了。
天帝笼罩在一片云层里，模样迷迷糊糊看不清楚，鱼弯弯恭敬的屏息顿首，静候佳音，却天帝锐利的眼神将她层层扫射，缥缈的声音传遍整个天庭。
“你就是那个搭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入我仙宫的地府小鬼？”
鱼弯弯点头：“是。”
“你无法成仙。”天帝一语，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仙议论纷纷，屠门却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短暂的惊愕后便瞬间平复下来。
“你好像倒是不意外？”天帝与苍生众人齐齐看向屠门，屠门神色复杂的看向鱼弯弯。
“她失去了玲珑心窍，却也后来修炼出了另一颗仙心，天帝慈悲，不知——”
“玲珑心窍为仙者瑰宝，无玲珑心窍者，不准成仙，何日将心窍找回，何日成仙！”
鱼弯弯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一方面，她既成不了仙，另一方面，她的身份再在地府待着也不大合适，她现在算什么呢？算个半仙吧。
黑白无常被放出来后一直在鱼弯弯座下鞍前马后，鱼弯弯暂时无法成仙，只能还老老实实的捧着生死簿当地府的鬼帝，东西南三方鬼帝已经相继成仙得道了，很快天庭会再派别的鬼来接替原先三人的位置，而鱼弯弯也因为特殊，因此职位暂时保留。
鱼弯弯现在算是地府的大红鬼，虽然是个半仙，好歹也是踏过天梯、和天帝说过话的人，那地位自然不同，她落在地府这一片世界里，众鬼看着她却老有一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无聊啊——
以前她每天除了完成公务，剩下的时间就是修炼，现在没有必要修炼，公务也有黑白无常分担，自然无比轻松。
鱼弯弯捧着生死簿在地府瞎晃悠，好像又回到了几天前还没有去人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