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惘然梦
云思遥2025-11-11 16:537,098

  草木枯黄、万物沉寂。

  恪纯跟着霜娥进屋,鼻头微微发酸,酸楚得几欲落泪。视线里婉辞纤弱的背影孤寂里透着如水的坚定。“婉姐姐!”

  嘶哑的叫唤让婉辞不觉一震,缓缓回转身,却见恪纯熟悉的笑脸带一抹心酸的情意扑进她的怀里。“婉姐姐,我回来看你了。”

  初时的愣怔被了然取代,婉辞轻轻拍打她的肩背。“平安就好,我也可放心了。”

  恪纯紧紧攀着她,她身上清凉恬淡的气息一如往常,心头愈见酸涩。“你却没有应允我将自己好生照顾着,却让我好找。”她稍稍停顿,恨恨道,“若非我早已不是公主的身份,恐怕锦瑟宫早已被我闹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婉辞淡淡笑道:“如今竟还是从前那副小孩心性,冒冒失失的也不懂进退,我怕将来让温大人有的头疼心烦。”

  恪纯欲板起面孔,终究忍俊不禁道:“你也一样没变,我还担心你在这里会变得落落寡欢,原仍是淡定从容,却是我多虑了。”

  “太后娘娘将我保护得很是周到。”婉辞如是解释,忽而蹙眉问道,“你的嗓音是怎么回事?”

  恪纯笑道:“这都是书呆子太过小心谨慎,他要掩人耳目故而使药倒了我的嗓子。待雨过天晴后他说自然有法子恢复原样。”

  婉辞安心地点头,笑道:“温大人深谋远虑又细心周全,你跟在他身边我再没有可害怕的。”

  恪纯嗔道:“我身边的人总是为他说话,却看不到他欺负我的那些事。”她拉婉辞一同坐下又问道:“那日贞妃中毒一事的个中详情你快些告诉我,我好为你想办法逃脱这里。若是一辈子不见天日的那还了得?你才进宫并不知情,我在宫里头十多年,见过太多的人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消耗那一点尊严和骄傲,到最后一无所有。”

  婉辞眉尖若蹙,半晌道:“那日的事确实言之凿凿,凝香是皇后给我的心腹,倘若不坐实我的罪名,皇后便难以洗脱干系。凝香自寻短见亦是为保住皇后,出于自保,皇后也不能给我任何转机。我能平安地看到你回来已是皇上的宽容仁慈。”

  恪纯哼道:“就算所有不利的证据统统指向你,皇叔也该将事情弹压,难道他心中不知你是冤枉的不成?”

  婉辞默然。“有些事身不由己,亦非他所愿。”许久,她幽幽道。

  倘或没有她知晓端柔公主秘密之事,即便她真正下毒毒害贞妃,她亦信他会一力承担,却偏偏毓妃与贞妃发难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完美。

  远离宫廷是非,安然终老未尝不是好事。被仇恨蒙蔽的人才真正失去自我,一如曾经善良软弱的贞妃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恪纯无奈地摇头,忽而问道:“婉姐姐,你曾见过殊羿吗?”

  “鸪望族族长殊羿?”婉辞再次确认。

  恪纯点头道:“正是他告诉我你的事情,却不知他为何独独在意你的安危。他只说和谈里你是很重要的人。”

  婉辞默默出神,若有所思地点头。“今日他会与皇上相询和谈的事情?”

  恪纯点头。“这也是今日赴宴的目的。”

  “那么答案很快会揭晓。”婉辞静默笑道,“你早些回去,这里并不适合你久留。宫里宫外耳目众多,往后别再轻易冒险。”

  “我不放心你,贞妃既然倒戈相向必然有将你斩草除根的决心,不然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逃脱不得干系,我得想办法带你离开。”恪纯坚持道。

  婉辞淡然摇头:“眼下我不会走。”

  “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改变后的贞妃?倘若她再度与毓妃联手陷你于不义,就算太后娘娘有心保护你也是无能为力。我不能见死不救。”恪纯无法理解她的固执。

  婉辞微微一笑道:“毓妃不会轻易与贞妃联手,贞妃此刻亦顾全不到我这里。你的担心尚是多余。再者,倘若温大人有难,你会轻易离开他吗?”

  恪纯语塞,半晌方道:“我总觉得你性情寡淡,虽待我极好却对皇叔若即若离,不似从前的贞妃那般情深义重,却原来果真是我错了。这时候你心中仍然为皇叔着想却甘愿把自己放置到危险的境地。我只恨皇叔可恶,非要推你入绝境,往后有他后悔的日子。”

  婉辞莞尔,少顷笑意渐渐收敛。“其实他同样身不由己,我明白,因而心中无须责怪。”

  “婉姐姐,我听说自你离开净荷宫皇叔再没宠幸后宫,我想他不过是顾及颜面不愿反悔,你却可以低头认错别再固执下去好吗?我真不愿你们就这样渐行渐远,再无重新来过的机会。”恪纯神情真切,“婉姐姐,就当是我求你。”

  婉辞眉目如水淡定平静。“有些事顺其自然即可。”

  “婉姐姐!”恪纯仍不可放弃,婉辞略略抬手阻止她道:“走吧,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做我能做的事,但我绝不会勉强自己。”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心结需要时间的沉淀让他们看清彼此。

  他是,她亦如是。

  零落着朵朵雪似的白,静静停驻在墙头上,满目映着的是白茫茫的清寂之色。酒是温热的,酒香淡淡化开却填补不了空气里沉沉的清冷。

  萧霁睿目沉如水,漆黑的眸子里如同深井轻易看不到底。殊羿盯住他许久,轻轻一笑:“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样的帝王。”

  萧霁睿清浅地一笑:“我却没有好奇过你,因为我能想象你会是怎样的一族之长。”

  殊羿赞同地点头道:“也许,某种意义上你比我更了解我的母亲。”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触到萧霁睿微颤的指尖和一闪而逝的痛心。

  “你只身来到这里想必早已违背昔日端柔姑姑的教诲。”萧霁睿嘴角微扯,看似平静却犹如即将出鞘的宝剑锋锐非凡。

  殊羿不以为意地笑:“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些超出计划的事情方才显得特别,难道皇兄事事都紧紧地掌握在手里不成?”

  他的眼神总是很不经意的,但却总是话中有话一般。萧霁睿浓眉不易察觉的纠结,心里某处刻意忽略的疼痛悄然地被揭开。“那要看旁人是不是有为自己陪葬的必然。”

  “倘若皇兄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我也决计不会走这一遭。”殊羿坦然微笑,“我很庆幸皇兄是正大光明之人。”

  萧霁睿慢慢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带着一抹深沉的估量和探究。“若非有旁的事情更重要,想必你是决不会再踏上京城。”

  “皇兄所言甚是。”殊羿微眯着眼睛,“倘若只为和谈的确不必非我不可,只不过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由我亲自过来与皇兄商谈方才能要到我想要的答案。”

  萧霁睿自斟自饮一杯,亦给他斟满,不紧不慢地道:“或许这并不是件好事情。你可以慢慢说,我亦可以慢慢听。”

  殊羿眼底的笑意微带狡黠。“对皇兄而言或许算不得好事情,于我却是天大的喜事。”

  萧霁睿挑眉问道:“何事?”

  “我的亲事。”殊羿放松了姿态,笑得真诚无伪。

  萧霁睿微微勾勒笑意。“的确是件好事情,你有中意的人选?”

  “有。”殊羿回答得很是肯定。

  萧霁睿隐约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慢慢地将酒杯举起,自若地问道:“哪家的小姐值得你亲自过来与我商谈?”

  “皇兄你的昭华,慕翰林之女慕婉辞。”殊羿一字一句回道,天经地义的神情。

  酒杯倏然落下,倾了一地的湿润,渐渐滑落远处。“荒唐。”萧霁睿冷冽的声音寒气逼人,久久吐出两个字。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殊羿的话不高也不低,不紧也不慢,目光平平地与萧霁睿对视,“足够表现我的诚意。”

  “任何事情都有底线的存在,朕以为你足够聪明。”萧霁睿耐住心底翻涌而来的震怒,凌厉的眸子丝毫没有温度,冰天雪地似的冷漠。

  殊羿淡笑:“我以为这并不损害到皇兄的底线。”他嘴角笑容加深,续道,“她既已不是皇兄在意的人,那么交给足够在意她的人不是更好?”

  萧霁睿指关节屈起,指尖发白,许久一点一点松开。“倘若这是你和谈的条件,那么你可以回去准备开战。”他清锐的眸底闪动尖利的光芒,“即便只是假设,亦可以让你为你的假设付出代价!”

  殊羿微微一笑,胜券在握般:“皇兄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或许我给出的条件足够让皇兄改变心意。”

  萧霁睿沉声道:“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皇兄是害怕心中的底线被触碰,所以固执地不肯听一听我的条件吗?”殊羿的笑容干净无害,微扬的嘴角似带挑衅的意味。

  萧霁睿挑高浓眉哼道:“但说无妨。”

  “我知道恪纯的安置一直是你心头的难题。”殊羿神色轻松地笑了笑,“你许她自由的权利却剥夺她尊贵的出身,想必太后伤心不已。”

  萧霁睿一怔,却没有回答。

  殊羿再道:“我知道你已布下天罗地网用以对付于运龙,但是你的损失已然不少。且不说你的公主以及嫔妃,单单舒克望便是你心头的刺,同样的事件你自然不愿重复上演。而我是你对付于运龙的最佳助力。你知道,一旦我跟于运龙联手,你的胜算会减轻不少,而且相当的得不偿失。”

  萧霁睿冷笑:“你是在威胁朕?”

  “倘若你执意将它看作威胁的话,事实上我更希望把它称之为合作的筹码。”殊羿悠然一笑,“相信皇兄懂得取舍,亦分得清轻重缓急。”

  “那朕恐怕要教你失望了。”萧霁睿面无表情,眼中却精光骤现。

  殊羿唇角笑意微勾。“皇兄的态度难免让我怀疑,似乎慕小姐不是被皇兄打入冷宫的失宠嫔妃,而是皇兄心坎上的宠妃一般。”

  萧霁睿眼中寒光闪烁。“不论她是谁,都与你无关。”

  “我曾欠下慕小姐一份人情,曾经允诺无论如何会为慕小姐求得心愿在所不惜。”殊羿散漫的神情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沉难辨的色泽,“素闻皇兄光明磊落,却原来不过是放不下颜面,恶意锁住旁人幸福的小人而已。”

  萧霁睿清冷的眸光似是一刃无声的剑直指殊羿的眼眸。“朕敬你是端柔姑姑的血脉,切勿得寸进尺。”

  “我同样敬你为一国之君才会诚心与你做等价的交换。”殊羿丝毫不落下风,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皇兄莫非是在害怕?”

  “并非所有的激将都能换来你想要的结果。”萧霁睿沉声道。

  “当然,这恰好成为皇兄你堂而皇之逃避的理由。”殊羿不易察觉地一笑,“皇兄敢不敢与我打一个赌,一局定乾坤。”

  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萧霁睿沉默许久自齿间迸出一字:“好。”

  新月如勾,流泻无限清远之姿。远处的丝竹声依稀可闻,四周却静谧安宁。偶尔清烛爆开灯花,“噼啪”声响惊了沉思。如水的孤寂漫过心房,早已化作常驻心间的惆怅绵延不散,声势浩大地逼迫她压抑心底的念想。

  执笔勾勒隐约的轮廓。她曾执意不去描绘心底里他的影子,固执地想给自己的心保留自我的空间,却在独自来到这里后不时地将他的相貌刻在笔尖,以此作为想念的答案。轮廓隐约呈现,那相似的棱角不知为何触动心头久远的回忆,凭着那些许淡薄的记忆勾画眉眼里不同的味道。

  鲜明的模样渐渐呈现,婉辞搁笔,淡淡地吐露两个字:“殊羿。”

  倘若她没有猜错,那么她曾经在鸿锦寺遇见的男子必然就是鸪望族长殊羿无疑。无怪乎他与皇帝容貌相似,唯殊羿的五官更为深刻,有着异族男子的气韵。她亦是那日看到端柔公主的画像才隐约明白。

  那日他赠予的香囊亦搁在一旁,他维护得那么紧想必是端柔公主亲手所制。婉辞细细端详,细密的针脚里是否有女子酸楚的无奈?

  晕黄的烛火下冰肌玉骨的雪肤笼上淡淡的嫣红,平添妖冶的美丽她却不自知。直到幽幽的叹息自心底而生,她才惊觉身后似是有身影伫立,尚未回神已落入熟悉的怀抱。

  她莫名地抓住他的衣襟,似溺水之人的浮木,紧紧地不肯松开分毫。

  “你还好吗?”那轻柔却沉重的问好让她从云端跌落尘埃。

  婉辞抬头,幽深的眸底复杂的心绪被掩埋,微微摇头,轻声回道:“还好。”

  举重若轻的两个字却在萧霁睿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他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聪明自如,懂得在最艰难的环境于自己最好的对待。何况他早已嘱咐下去给她昭华的份例不可短缺半分。

  不是不怨她的,却亦不能对她无动于衷。

  他松开对她的桎梏,换上淡然的神情。“朕恰巧路过这里。”

  婉辞微微点头:“我去给皇上斟茶。”

  萧霁睿蓦然抓住她的手腕,再松开。“朕用不着,只是来这里看一看。”

  婉辞与他一道陷入沉默里,半晌静默地教人窒息。他身上的龙涎香兀自弥散开来,婉辞不由恍惚,仿佛置身其中又疏离其外,却又莫名的安心,似是驻足时光的安谧。

  他锁住她的容颜,静静地贪看。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心结无从解开,执意将她安置在避而不见的去处,刻意忽略纷乱的思绪。待她近在咫尺方才领悟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生命中有她才是完整,若是她远在天涯他亦与快乐永远地失之交臂。

  他忽然有种不管不顾地执着,无论她是否知晓秘密,无论她是否有心伤害贞妃。他要她陪在他身边,他不准她离开,不准她轻易地将他放在不去在意的位置。

  萧霁睿正欲开口,视线却不经意地掠到一旁,那枚熟悉的香囊生生地刺痛眼睛。他面色一沉。“这是从哪里得来?”

  婉辞来不及掩饰,唯有坦诚回答:“友人相赠。”

  友人相赠。

  萧霁睿心口仿佛被利刃狠狠地翻搅,猝不及防。友人,她与殊羿当真从前便已结识。殊弈不惜与他开战,不惜上京与他谈判,竟都为她。他盛怒间无意瞥见那幅画,益发怒不可遏。“那这幅画你又做何解释?”曾几何时他入她的画亦是费了许久的时日,如今殊羿的面貌却借由她纤细的指尖那么清楚地呈现。

  婉辞语塞。

  她的窘迫看在萧霁睿眼里别有一股滋味,升腾再无可遏止的愤怒。心底不知何处钻出的名为“嫉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咬他一口,婉辞眼睁睁地望着那幅画在他掌心被揉成碎片,来不及惊呼却被他蓦然揽进怀里。“皇上!”

  “朕不会放你离开,你休想离开朕!休想与他一同离开!”嫉妒早已掩盖萧霁睿的理智,最后咬牙切齿的话语淹没于唇齿间的相依。

  明明是冬夜,他却不觉得清寒。胸口的火焰从他的身上蔓延至她的周身,将他们紧紧包裹不留一丝空隙。婉辞痛得逸出轻微的呻吟,极致的疼痛后是极致的欢愉湮灭覆盖。心底长久的虚空渐渐被填满,他脑海里再也容不下别的,经久的疲惫肆无忌惮地侵蚀,他握住她的手沉沉睡去,仿佛唯知晓她在他身边他方才知足。

  幽寂的夜连新月亦隐在云后,夜色的渲染使得积雪更显深白。塌前纱帷垂地,烛影摇红渐有光影流转。萧霁睿醒转来,心底犹是温暖知足的恬静,伸手握去身旁却空无一人。心底骇然,不觉惊呼:“婉儿!”

  午夜梦回,心中害怕的亦是这般没有征兆的失去。

  他刻意视而不见时尚可用理智控制思念她的欲望,却在昨夜真切地拥有过平静温暖的踏实后的骤然失去里不知所措。

  有些人早已刻骨铭心而不自知。

  他匆匆梳洗,大步踏出殿外,空荡荡的大殿依旧空无一人。他怔怔站住,忽然觉得凄楚。他便是不由分说将她放在这里,午夜梦回亦是独自一人承担。

  他竟狠心至斯!

  “江栋梁!”抬眼看到江栋梁默默站在殿前,沉声道:“慕昭华跟小皇子去到哪里?”

  江栋梁被他厉声的语气唬得跪下,忙道:“奴才不知,奴才亦是刚刚来到这里。”

  若非他此刻真切地站在这里,四周亦是有她清柔的气息,他几乎就此以为昨夜的水乳交融不过是他的幻想。他微微眯起眼睛,如同负伤的猛兽锐利狂执。“掘地三尺亦要明日前将慕昭华带到朕的面前!”

  他受不得她从此远离他生命的疼痛,即便鸪望族就此与于运龙联手毁灭他的江山他亦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那样的他,生命才是完整。

  太后轻柔地抚摸玉雪可爱的娇儿,宛若羽毛般轻触并不舍得用力,目中大是怜爱赞赏。“你将孩子照顾得很好。”

  婉辞裣衽行礼道:“太后娘娘谬赞,嫔妾不过是尽分内事。”

  太后微微一笑,扶她起身道:“早知道你这孩子外柔内刚,皇帝冤枉你哀家也是知道的。哀家没有当时就站出来帮衬你,你心里会不会责怪哀家?”

  婉辞微微错愕,淡淡笑道:“太后娘娘做事定然是有缘由的,个中深意嫔妾一朝一夕间并不能全然领会。”

  太后似笑非笑地道:“哀家不肯帮衬你,跟你的性子也大有关系。你素日看着觉得冷清了些,凡事不肯让人看到底。哀家恐怕皇帝都不能完全地了解你,若是平平安安地相伴恐怕谁都不会知道对方在自个心里有多重要。所以毓妃跟贞妃是陷害你,却焉知那不是在帮你们更容易得看清彼此。”

  婉辞默然不语。昨夜残留的余温似仍徘徊心间,回想时浑身战栗。深深呼吸口气,婉辞镇定如常。“嫔妾没有怨过任何人。”

  太后叹息着摇头:“你这孩子聪明通透,但错也错在太过聪明通透。昨夜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哀家只问你你心里还有皇帝吗?”

  慈圣宫里忽然间就安静下来,唯余泽儿安静恬睡的呼吸。婉辞忽而一笑,灿若朝阳。“嫔妾心意一如从前。”

  太后欣慰地点头,神情顿敛。“倘或如此,你愿意为皇帝牺牲性命吗?”

  那看透世情的慧眼一眨不眨地凝注她,似要将她从头到底得看清,锐利的眼眸却微不可察地露出悲悯的神采。

  翌日太后设宴邀请殊羿族长赴宴,尽遣宫中歌舞坊出色的歌舞姬。引凤楼分为上下两层,三面环水,搭建半层楼高的彩台作为表演场所。丝竹声悠扬悦耳,舞姬翩翩起舞。各宫嫔妃悉数到场,而原本属于昭华的位置则由诞育三皇子的孟婕妤所替代。萧霁睿带一抹恍惚地看向孟婕妤的方向,神思不属,太后则兴致勃勃地与下首的殊羿闲谈,一派融洽。

  但见暄妍从侧殿走来,上前禀告道:“皇上,针线局特意备下的飞鹰图已准备妥当。”

  萧霁睿这才回神,淡笑道:“难为你辛苦了。”

  太后闻言,笑容满面对殊羿道:“皇帝听说鸪望族的图腾乃是苍鹰,因而命针线局连夜赶制飞鹰图赠予族长。”

  殊羿行礼道:“谢皇上与太后盛情。”

  太后笑道:“到底是一家人,心意远比礼物本身重要许多。暄妍,且去将它展开。”

  暄妍欣然领命,示意宫女徐徐将绣品展开。大漠孤烟,苍鹰展翅,孤傲的身影盘旋于苍穹天际间,振翅欲飞般栩栩如生。

  暄妍面容平静,只是目光未曾离开殊羿分毫。

  殊羿浅浅微笑,深沉如海的眸子稳稳地接住暄妍的视线,微微觉察不安与困惑。但见眼前寒芒闪过,呼呼北风里一道透亮的光芒直直地刺向殊羿的颈项!

  殊羿避之不及。

  萧霁睿亦是顿住呼吸,片刻间竟无法回神。但见纤细的身影自殊羿身后迅猛地扑上前,将暄妍推开,暄妍措手不及,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地刺中来者的小腹。待看清那人的容貌时暄妍花容失色,愤然道:“怎会是你?!你为何要救他?”

  婉辞面色惨白,勉力道:“我救的是你。”话音方落人已晕厥。

  犹如五雷轰顶,暄妍亦颓然倒地,神情木然。萧霁睿早在看清婉辞容貌的刹那飞奔至她身边,仓皇灯火间,将婉辞打横抱起发力狂奔。

  贞妃下意识地向前,却在触及萧霁睿的面庞后顿住脚步。

  那不是萧霁睿,那是她全然陌生的人。

  她曾经见过她中毒后的萧霁睿,即便她那时早已心灰意冷,却也暗自渴望他的焦灼他的恐慌。但唯独看到这样的眼神她才明白慕婉辞早已牢牢地占据他心底独一无二的位置。即便她曾经几乎将她置于死地亦是枉然。

  那双眼充溢血丝,下一刻似就要炸裂开来。恍若他眼前再看不到别的,唯有怀抱里昏迷不醒的慕婉辞。贞妃忽然觉得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样的情深义重她终此一生再无从得到。

  殊羿低头怔怔望住触目惊心的血痕,嘴角淡淡地挑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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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阙(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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