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相逢
云思遥2025-11-11 16:527,353

  御医院数位太医悉心救治下婉辞脱离危险,却仍旧昏迷不醒。萧霁睿则固执地寸步不离地守护,任谁都不能劝说他离开。

  冬日的黄昏略略清寂,些许微薄的阳光穿过枝丫投射到殿堂里,大大小小的斑驳光圈将寂静的寝宫映衬得越发孤寂。沈沁如趋前一步,沉沉地望定萧霁睿疲倦的背影。见他伏在婉辞的床头,整张面孔埋在婉辞摊开的苍白的手心里,犹如恐慌的孩童。她一顺不顺地凝视,心如刀绞。

  总以为她能跟所有人一般安然地分享着他,不去触碰心底的煎熬。却原来才知道她们分享的不过是他的人,他的心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予慕婉辞,分毫都不曾剩下。

  沈沁如转身离去,徒留下淡淡的叹息萦绕。

  罢了罢了,这些她早该知道的,早该淡然处之的,是她放不下心中执念罢了。

  夜幕降临,萧霁睿悠悠醒转。空寂的房间里似能闻到他的吐息。没有命人点灯,他于黑暗里细细描绘她的轮廓。

  她的眼睛总是蕴着浅浅的笑意,山崩地裂亦是不能令她变色;她的睫毛很长,偶尔垂下眼睑总是遮住她真实的情绪;她的鼻娇俏秀气,生气时偶尔会皱起来;她的唇柔软清香,教他不知不觉地沉醉。

  清寂的空间里似是传来低到极致的叹息,蓦然间他抓住她的手。“婉儿,你醒来了吗?”他既害怕又期待,声音瑟瑟发抖却屏息等待,生怕听不到她的回答。

  “皇上,我已经没事了。”婉辞低柔的声音悠悠传来,听在他耳里恍如隔世。

  “醒来便好,醒来便好。”萧霁睿将她的手紧紧攥住贴近面庞,久违的体温缓缓地注入心间,一瞬间眼泪竟是夺眶而出。

  婉辞默默地凝视,无声无息地帮他擦去眼泪,柔声道:“皇上,我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清柔的回答渐渐抚平他的焦灼,萧霁睿方才领悟他心底的害怕有多么的深厚。一点一滴地伸出手她圈入怀抱唯恐触碰她的伤口,任由心头脆弱的气息弥漫。“朕对不住你。”

  他语声诚恳,婉辞在他怀里仰头,慢慢浮现宁和的微笑。“皇上所指的是哪件事?”

  萧霁睿心头微微苦涩,伸手将她眼睛盖住。“所有。”

  婉辞缓缓将他的手拿开,坦然凝视他:“有些事,换作旁人同样身不由己。”

  他炽热的唇覆盖她的,辗转间诉说他的想念。他远不如她通透远不如她洒脱。近在咫尺的幸福被他生生地割裂。幸好,当他回头时她仍然在这里,一步都不曾离开。这远比江山在握更令他觉得踏实。

  将她披散的长发拢到身后,他以指为梳轻柔地在她发尖旋转。“当年的事朕曾经允诺母后将所有知情者全部灭口,贞妃那日被牵累亦是因为她所用的香是昔日端柔姑姑最喜的香。”萧霁睿淡缓地开口,决意不再隐瞒。

  “难道毓妃对当年的事有所察觉?”婉辞讶异地问道。

  萧霁睿缓缓摇头,笃定地回道:“想必是凑巧。父皇当日有心将容貌酷似姑姑的静妃视作替身,自是连同喜好亦是相同。旁人都以为那是静妃,却不知不过是父皇惦念姑姑的方式。”

  婉辞艰涩地问道:“静妃并不知晓这件事吗?”

  萧霁睿勾起似真非真的讥讽:“想必是知道的。”他看穿她的不解,续道,“意难平。”

  意难平。

  婉辞明白而静默地点头。因为知晓真相却早已离不开那样的宠爱,自欺欺人地视若无睹,却纵容自己的孩子胡作非为甚至到弑父杀君的一步,到底是因意难平。

  “我跟殊羿有过一面之缘。”婉辞沉默半晌道,“我曾经救过他的贴身侍卫。”

  萧霁睿点一点头:“他说他曾欠你人情,因而要以你的离开作为和谈的条件。”

  婉辞仲怔,方才明白为何他看到香囊与画会掀起惊涛骇浪,会失去一贯的理性。“我并不知晓他会有这样的念头。”

  萧霁睿轻吻她的额头。“我明白。”

  他明白,他只是被嫉妒冲昏理智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害怕她心中当真有殊羿的影子,害怕她就此一去不复返。

  “贞妃的事为何要跟朕赌气?”他问。

  婉辞淡然而笑:“她曾救过皇上的性命。”他不能还的就算作她为他偿还。“那时,蓦然知晓锦儿死的无辜,心灰意冷之余,早已不愿解释。”

  “是贞妃她冤枉了你?”萧霁睿迟疑地问道。

  婉辞触及他不忍的眼神,微微叹息。“不是,凝香是毓妃的人。”

  萧霁睿松一口气。“朕定然会与毓妃算清旧账,你等着。”

  她坚定地点头,清澈如水的眸子安宁温和,无风无浪。

  “你不害怕朕因此将你治罪再无转圜余地?”他心有余悸地问。倘或他失去理智轻易做出判断岂非终生懊悔?!

  她微微摇头,自信而笃定:“你不会。”她信他不会不辨是非,她信他待她的心不比她少,她信他终究会解开心结面对她。

  所以她甘愿等待。

  他沉沉叹息,拥住她,庆幸最终未辜负她的信任。“朕庆幸有你那么信任朕。”世间的瑰宝他一直拥有,却因他的固执而差点失之交臂。“明日朕便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回来,净荷宫里的所有朕都为你保留着。”

  婉辞微微出神,许久道:“我却觉得那里很好。”

  远离宫廷的喧闹,远离钩心斗角地疲惫,远离与她一同分享她丈夫的所有女子。自她心里有了他,唯有那里的日子最是平静。即便能回来她亦是不愿的。

  “你担心朕无法给旁人交代?”萧霁睿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婉辞仰头浅笑,将他落下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我只是习惯那里的平静与安稳,不愿再涉足是非之争。”

  “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萧霁睿郑重其事。

  婉辞侧首微蹙了蹙眉:“我不是害怕这些。”

  萧霁睿伸手抚上她微蹙的柳眉。“朕不爱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样。”

  “那就容许我暂且留在那里。”婉辞散开缠绕指尖的发丝,将它梳拢至他耳后,“我离开这里太久,早已忘记该如何应对。”

  萧霁睿若有所思地瞅着她:“朕不勉强你。”

  她依偎他胸口,恬静满足地微笑。“谢谢你肯这般包容于我。”

  他笑了。“朕欠你的,总该还给你,纵是吃了哑巴亏也只好认了。”

  她亦忍俊不禁,重逢后不曾有过的默契再度回到他们心间,相视而笑,十指相扣,无言地诉说别后的相思。“我想亲自见一见殊羿族长。”

  感到萧霁睿握她的手紧了一紧,婉辞微微一笑:“我想问的是恪纯的事,以及给他我的答案。”

  萧霁睿默然许久忽而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婉辞不意他猜测得如此准确,不觉一怔,坦然道:“太后娘娘,但我亦是心甘情愿。”

  “往后朕再不许你做这冒险的事,倘若计算有偏差,你要朕如何自处如何原谅自己?”萧霁睿不悦地纠结眉头。

  婉辞郑重道:“天下事本不仅仅是皇上一人操心的事,我也想为皇上分担我所能做的,皇上又焉知婉辞没有半分私心?”

  萧霁睿浅笑道:“朕可以成全所有你想要的事,唯独不愿你离开。你不在朕身边的日子朕只觉寂寞。”

  婉辞俏皮笑道:“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竟也会觉得寂寞?”

  萧霁睿深深凝注,慎重而答:“纵然弱水三千,却只愿取一瓢饮。”

  “有些事,谁都无法勉强。”婉辞眼角黯然,并未因他的话而欢悦。

  萧霁睿在她唇边轻轻一吻,捕捉到她的仲怔,笑道:“有些事朕不愿承诺你,只想你看到会有的结果。朕会让你知道,留下是你不会后悔的抉择。”

  她绽开清灵的笑靥。“我做的决定我亦不会后悔。”她眉心微蹙,问道,“皇上的部署可都周全?倘若殊羿倒戈相向前景堪忧。”

  萧霁睿微微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眸心坚定有力。“朕相信即便他们联手,朕除去于运龙亦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条路牺牲的人已然令朕心痛,即便为那些人也该争到必须的结果。你放心。”

  最后三字柔情缱绻,竟比旁的字眼更令她心口绞疼。“不论刀山火海,我总是陪着你的。”

  “有你这句,便是死亦不可惜。”萧霁睿轻描淡写。

  婉辞却蓦然心惊,掩住他的口摇头道:“那些话岂是混说的?”

  萧霁睿幽幽道:“心中有所顾虑行事便会有牵绊,朕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淡然看待从前那些牺牲。”

  “我知道。”她知道他的牺牲知道他的痛心疾首,知道他其实心肠再柔软不过。

  萧霁睿面带微笑,只觉许久未有此刻的舒泰通透。“幸好你知道。”

  那般不离不弃的温暖方才驱散冬日的冷寂,幸而有她他才得以毫无顾忌地向前,因他知道有一人定然在身旁与他携手并肩。

  此生足矣。

  婉辞伤势恢复很快,不久便可落地行走。逃过劫难的殊羿大发雷霆,暄妍则莫名其妙地在后宫里消失。朝堂上下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朝廷大臣纷纷进言欲奏请萧霁睿迎娶鸪望族的安宁公主为妃,萧霁睿却不置可否,迟迟没有答复。

  晨曦微露,曙光点点。

  殊羿高大的身影隐隐掩在晨光里,看不透彻的面孔里一如既往的莫测高深。待看清缓缓而来的女子后,他淡扯唇角道:“果然是你们的计策。”

  婉辞临风而立,淡然微笑道:“族长英明。”

  殊羿徐徐将视线投注在她依旧苍白的面孔上,心头划过一丝疼痛。“我以为你会选择自由。”

  “有时候我们往往会做出令自己吃惊的决定。”婉辞若有所思道,“毕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掌控在自己手里。”

  殊羿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希望将来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冬日的阳光破云而出,婉辞的眼似是不能抵抗阳光般微微眯起,有种不胜慵懒的别样风情。“若是害怕后悔,便不会有当日的决心。”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想象中幸运。”他的语气竭力平淡,却微带一丝挥之不去的不舍,“我曾经想过给你不同的未来。”

  “也许那样的生活会平静许多,只是却不能令我真心开怀。”婉辞侧首端详他,“即便如此我却仍是感激。”

  殊羿似笑非笑道:“感激我做这一厢情愿的事?”

  “感激你一切有悖立场的事。”婉辞语气诚挚,“我听恪纯提起过你,知晓一些事情。原本你无须那么做,也恰恰是这些让我有勇气铤而走险。”

  殊羿缓缓垂下脸,将面上神情俱都隐藏起来,方缓声道:“倘若是你的请求,原不需要铤而走险差些伤及自己的性命。但凡你想要的,我必然竭尽所能为你做到。”

  婉辞怔怔抬眼,猝不及防的告白瞬间令她错愕不已,一时沉默无语。风声呼啸而过,卷起积雪将他们各自的世界隔离开来,明明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

  此间蓦然间全无声响,时光仿佛就此顿足。

  幽寂的院落里参天古木遮蔽阳光,碧空朦胧淡薄。漫天雪雾里婉辞轻柔笑靥里十足的诚恳:“多谢族长抬爱。”

  殊羿目光与她对视,微微刺痛,面上却淡笑道:“你倒是半点也不矫情。”她的答案早在自己心里,本以为会骇她一跳,不想她却镇定如常笑靥宛然,丝毫不见拘泥。

  “若是在族长面前矫情才是真正地煞风景。”婉辞浅笑轻然,有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洒脱的耀眼光芒。

  仿佛是那一缕春风般轻柔的笑意驱散四周的风雪,殊羿不觉微笑,如流云溢彩俊挺非凡。“他能让你见我,他的胸襟和气度已然令我折服,我知道这些便是足够。”

  “你们是同根生的兄弟。”婉辞唇角绽笑,意味深长地道。

  殊羿仰天大笑:“想是天朝上下再没有比你更适合的说客。”

  “我虽与族长仅一面之缘,却知晓族长性情光明磊落、以己度人,比起一无所知的人自是更加合适。”婉辞四两拨千斤地带过话题,“两国休养生息二十年,百姓多不愿再起纷争。族长倘若执意开战先失民心,内乱也便接踵而至。到底得不偿失。逞一时英雄气概绝不是族长的性情。”

  殊羿凝神看她,轻描淡写道:“你果真是位好说客。我始终记得欠你两份人情,理当竭尽全力允诺你的要求。”

  “如此多谢。”婉辞微笑颔首,眼神诚挚温柔。

  殊羿敛目掩去黯然,微微笑道:“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我还欠恪纯她该有的幸福。”

  日暮西沉,流云浮动凝聚成淡然的绯色。

  恪纯明明心里放心不下偏偏做出百无聊赖的神情,不时地用余光瞥向长亭里相谈甚欢的殊羿与婉辞。温宁远见状微微一笑,和她并肩而立。“若是放心不下,何必做这鬼鬼祟祟之事,倒不如痛快地去听他们的谈话,料定也是无妨。”

  恪纯被看穿心思,嗔道:“我是那般小气的人吗?我不过怕他们天寒地冻的,一时或要手炉或要添酒的,没人在身边服侍照看着多少不便。偏你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

  温宁远忍俊不禁,亦不与她分辨,道:“只当我记挂你站在风口处难免伤身,现下你的身子可有许多不相干的人为你操心。”

  恪纯斜睨他一眼,道:“总是语带双关,就不给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话虽如此却仍顺从地进屋,身子舒服地倚在梨木靠椅上,啜口香茶,双眸明亮,感慨道,“真没有想到殊羿族长素日不把谁放在眼里的,竟是个长情之人。”

  温宁远若有所思道道:“人世间的事当真是曲曲折折,无从寻觅本有的源头。”

  恪纯撇嘴道:“你那些莫测高深的言谈可别对我说,定当是对牛弹琴的。”

  “方才你不是为殊羿感慨万分?“温宁远好笑地问道。

  恪纯狡黠地笑道:“感慨总归是感慨,皇叔与婉姐姐日久生情,心心相印,又一同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相思,方才有如今的苦尽甘来。即便殊羿一往情深,跟皇叔比起来多少流于表面失之内心。坦白说,他对婉姐姐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

  温宁远赞许地点头。“这番道理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恪纯骄傲地扬起下巴。

  温宁远宠溺地道:“皇上与昭华娘娘冰释前嫌,你也不必日日揪心,到底可以将我们的计划好好部署一番。”

  恪纯拍手冷笑道:“我可等不及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忽然想到不快的事,蹙眉道,“倒是你,真的愿意抛下这里的荣华富贵跟我去边关生活吗?”

  温宁远温柔笑道:“你金枝玉叶尚且舍弃得富贵荣华,我又何须留恋身外物?”

  恪纯嗔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随我去边关,名义上是陪我,其实是为皇叔。鸪望族若是有风吹草动你也可提早作防范。我不过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话虽如此,眼底却满溢幸福甜蜜。

  温宁远挑眉笑道:“若是这样我们便不去那里,天涯海角都随你。”

  恪纯抿嘴道:“我就怕你后悔,其实我又何尝放心得下?总得求个心安理得。爷爷早就训诫,皇家人一言一行就不该独独想着自己,要为社稷着想。倘若不曾经历边关那些日子我或可还浑浑噩噩、自私自利,现在却明白,跟那些出生入死却又饱含清苦的将士们比我得到的实在太多,付出些许自由亦是天经地义。”

  “你明白这些比我们做这些更让王爷欣慰。”温宁远刮着她俏丽的鼻尖道,“我下去看看,恐怕今儿能留昭华用晚膳。”

  恪纯掩嘴笑道:“我怕皇叔心里不舒坦,面上又不能摆出来,到时惩罚却落在我身上。所以一早就跟皇叔说好,绝不留婉姐姐用膳,让她早早回去好安皇叔的心。”

  温宁远啼笑皆非道:“你倒是善体人意得很。”

  恪纯得意扬扬道:“我若是留下婉姐姐岂不是白白便宜殊羿?就为这缘由我也是不愿的,宁可下次寻个理由进宫见婉姐姐。”

  温宁远无奈地摇头:“若是让殊羿知道你的心思,恐怕以后你休想有安生日子过。”

  恪纯小心翼翼地张望,并没看到他的身影方才安心地道:“有你我却是不怕他的,料他也不敢奈我何。他心里到底是亏欠我的,却不知道他欠暄妍姑姑的该如何偿还。”她眼睛忽然一亮,拍手道,“若是将暄妍姑姑与殊羿凑成一对岂不皆大欢喜、四角俱全?”

  温宁远瞠目结舌,半晌才回道:“我真不知你的小脑袋瓜里成日里装这些什么?这些事恐怕不是你能勉强得来的,他们之间连面对都很艰难,岂是你能撮合的?”

  恪纯泄气地道:“其实我也是心疼暄妍姑姑,也希望殊羿可以忘记婉姐姐重新开始。却偏偏隔着深仇大恨。”

  “有些事是不需要你操心的,上天会有他的安排。如同我遇见你,皇上遇见慕昭华,会有人足够让他们忘记不愉快的回忆。”温宁远微微一笑软语宽慰。

  恪纯坚定地点头。“我相信好人会得到好报。”

  温宁远喉咙里逸出一丝笑声:“能教你相信的道理真是不简单。”

  恪纯用手肘抵住他的胸口,瞪他一眼道:“你真是不把我气得折寿不甘心。”

  “岂敢。”温宁远含笑的呢喃消失在温柔缱绻的缠绵里,生生不息。

  黄昏时分,渐渐下起稀落的雪珠,打在脸上亦不觉得生疼。婉辞默默地向着净荷宫的方向前去。许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关系,往来的宫女太监很少,即便偶尔有人与她擦肩而过亦是行色匆匆,宫女打扮的她并不招惹旁人的注意。

  偏僻的净荷宫似乎已然是记忆里陌生的内容。

  她徐徐环顾四周,受伤以后她亦不曾有时日仔仔细细地打量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曾春日临帖读书、夏夜乘风纳凉、秋日抚琴弹奏、冬日静赏白梅。

  蓦地,视线里遥遥而立的身影令她猝不及防。

  竟是久违的于冰艳!

  玫瑰紫的织锦斗篷艳光四射。

  不待婉辞做出任何回应,她却款款走来,带着意料之中的微笑,徐徐道:“昭华妹妹许久不见,本宫挂念许久特来看望妹妹的身体,看来妹妹早已安然无恙。”

  婉辞浅笑轻颦,淡淡道:“劳娘娘记挂,嫔妾多有不安。”

  于冰艳嘴角笑意加深。“妹妹言重了,妹妹前日立下大功,避免两朝开战,将来得到封赏得以晋位,恐怕必不在本宫之下,又何须客套?”

  “娘娘对礼数向来十分看重,嫔妾不敢懈怠一分一毫。”婉辞苍白的面容浮现轻柔的笑意。

  于冰艳神采飞扬,盈然风华。“昭华大病初愈,不宜站在风口处,不知本宫是否有幸得昭华一杯热酒暖身?”

  婉辞敛衽行礼道:“娘娘请。”

  净荷宫里唯有霜娥服侍在旁,看到她们并肩而行不免大吃一惊,婉辞给她宽慰的眼神,叮嘱道:“速速给毓妃娘娘暖一壶温酒。”

  霜娥听令而去,留下安谧的空间仿佛能听到沙漏的细碎声响。

  “娘娘耳聪目明,运筹帷幄,真真令人佩服。”婉辞拢起衣领,似是阻挡翻涌而上的寒意,淡然道。

  于冰艳笑得欢畅。“若是想在宫里活得更久一些,不得不多长几双眼睛几对耳朵。”

  “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娘娘不辞辛苦不仅仅是为了告诉嫔妾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婉辞含笑注视于冰艳。

  于冰艳凤眸微挑。“妹妹淡定自若,却也不怕本宫知晓秘密不是吗?”

  “那娘娘的动机我就很好奇了。”婉辞挑眉道。

  “本宫虽早已料定那不过是你跟太后的计谋,却着实佩服你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来搏自己的前程。原来本宫一直是低估你的,一直认为你与世无争得很。”于冰艳笑容充满讥讽的味道。

  婉辞眸底生寒,冷眼望她却丝毫不落下风。“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莫非娘娘只许州官放火?”

  于冰艳凤眼瞅着她,嘴角勾起笑意:“你若有所求本宫更加高兴。”

  婉辞眯起眼,淡然道:“仿佛我已经跟娘娘说过很多次,我与娘娘所想走的路并不相同,勉强同行对谁都不是好事。”

  于冰艳同样眯起眼,狡黠如狐。“也许你可以听一听我眼下想走的路,你或许不感兴趣但皇上却未必没有兴趣。”

  婉辞一怔,随即淡笑道:“娘娘说话果然一针见血。既然娘娘确信皇上有兴趣的话,不妨与皇上相谈对娘娘更有利。”

  于冰艳笑意渐浓意味深长道:“在皇上面前,恐怕没有比昭华妹妹更有分量的人。良禽择木而栖,本宫也不例外。”

  婉辞瞳孔不自觉地缩紧,面上不动声色道:“娘娘的言行的确叫人惊叹。”

  “本宫不想与你绕圈,只再问你一句,与我合作各取所需,你愿是不愿?”于冰艳面色一凛,步步紧逼。

  婉辞放松身体,半掩明眸。“我很好奇娘娘所求到底为何。”

  于冰艳双目渐红,紧抿嘴唇,冷笑了声道:“倘若我说我的目的与你们的一样,都是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你信吗?”

  婉辞身体蓦然绷紧,闪电般地抬眼盯凝着于冰艳。“娘娘的话我却不懂。”

  于冰艳冰冷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恨意,嘴角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冷笑:“的确,从进宫起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皇上动手的这一天。我处心积虑做这些在你眼里伤天害理的事为的就是触动皇上的底线,让他更加憎恨于家。”她凤目纠结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我比你们更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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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阙(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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