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雷变
云思遥2025-11-11 16:527,765

  后宫的风云变幻本是习以为常的事,但是原本被打入冷宫的慕昭华因挺身而出被皇帝跟太后嘉赏,封为颖妃的事却仍然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诏书里言及颖妃娘娘因大病初愈不适宜进行典礼,但源源不断的封赏涌进净荷宫却是不争的事实。皇后的淡定、贞妃的沉静、毓妃的息事宁人并不能完全阻止后宫众嫔妃的议论纷纷。

  时值毓妃寿辰,摆下寿宴,婉辞称身体不适不曾赴宴。都知道毓妃素日与颖妃不合,加之在场的嫔妃大多与毓妃交好,言谈间提起新晋的颖妃,颇不以为然。

  “这位颖妃娘娘真是好手段好心计。当日她默默无闻便是以一己之身救下得宠的恪纯公主赢得皇上的关注,此次又故技重演救下鸪望族长。倒是没有人追究她离开冷宫的罪责,真是会讨巧得很。”琳贵人冷嘲热讽里掩饰不住地嫉妒。

  于冰艳微微冷笑着颔首,似是很赞同她的说辞,琳贵人得到鼓励更加踌躇意满,续道:“依我看,过不得多久,她便能顺风顺水地踩在所有人的上头。”

  她心直口快,旁人听了却都沉默起来。

  于冰艳懒懒散散地微笑:“琳贵人的话虽是玩笑,倒也不是危言耸听。本宫如今看到她也要敬她几分。可惜颖妃素日独来独往惯了,倒不见有人和她分外投缘。”

  恩嫔妙目流转,眼瞅着闷声不语的孟婕妤道:“婕妤娘娘曾经与颖妃娘娘朝夕相处,相信情分自是比我们深厚,将来还需仰仗婕妤娘娘为嫔妾在颖妃娘娘面前多多美言。”

  孟婕妤闻言脸色当即不悦。

  都知晓婉辞在骤然失宠时孟婕妤为免受牵连,迫不及待地搬离净荷宫,恩嫔此言分明是嘲讽她不懂知恩图报,失去雪中送炭的时机。

  “恩妹妹聪慧伶俐,无须旁人的仰仗,自然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即便是颖妃娘娘或许也要敬你几分。”孟婕妤回过神,不禁冷笑道。

  恩嫔因她份位高,按捺住不满,满脸堆笑道:“那就借婕妤娘娘吉言。”

  孟婕妤赌气地推开面前的酒杯,冷脸道:“毓妃娘娘,嫔妾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于冰艳似是未曾觉察她的不快,颔首笑道:“婕妤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本宫也不便多留你在此。”她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感叹道,“本宫许久不曾看到颖妃,闲下来却要去瞅瞅。”

  孟婕妤已告退的身形一顿,下意识地望向于冰艳,却见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远远地穿透人群而来。

  “娘娘,其实我觉得她们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随她走出许久,丹青小心地观察她的神情,犹豫片刻后道。

  孟婕妤猛然抬头看她,丹青壮了壮胆,继续道:“娘娘,当日颖妃娘娘虽然一直很是照拂我们,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次我们从净荷宫里搬走,谁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就此对娘娘心存芥蒂。娘娘可是三皇子的生母,奴婢也是担心娘娘的处境。”

  冬日午后的阳光明媚里些许透着慵懒。

  孟婕妤不自觉地蹙起秀眉。“丹青,你说颖妃再度复宠对谁的威胁最大?”

  “贞妃娘娘!”丹青失言地掩住嘴。

  孟婕妤眼底那一丝阴霾被阳光彻底融化,浅浅而笑:“那我们就去锦瑟宫拜访贞妃娘娘。”

  贞妃仿佛苍老憔悴许多,愁眉深锁不得欢颜。华昭容陪伴在身旁像是不住劝慰。看到她,便敛了关切的神情宁定沉静地站立一旁。孟婕妤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恭恭敬敬地道:“嫔妾给贞妃娘娘,昭容娘娘请安。”

  贞妃淡淡道:“有劳婕妤亲自过来探望本宫。”

  孟婕妤对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笑道:“嫔妾有今日仰仗的是娘娘昔日的援助,嫔妾未有一日敢忘,从前不能每日给娘娘请安是嫔妾礼数不周。”

  “婕妤的口齿倒是伶俐许多,叫人刮目相看。”贞妃挑了挑秀眉,似真非真地夸赞。

  孟婕妤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试探地问道:“娘娘与昭容娘娘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可曾知道宫里头新来的旨意?”

  华昭容瞥她一眼,幽声道:“既知娘娘与世无争,又何必跑来撩拨?”

  孟婕妤摇头道:“昭容娘娘此言差矣。贞妃娘娘曾被颖妃下毒险些命丧黄泉,若不能警醒自当重蹈覆辙,难道昭容娘娘心中并不为贞妃娘娘担忧?”

  贞妃瞅了眼孟婕妤,目光复杂难辨,依稀笑道:“你真心提点本宫本宫岂有不领情的道理,本宫素日疏懒不欲和旁人打交道,未免不通人情事理,你有善意的忠告不妨直言,本宫待你跟往日是一样的。”

  孟婕妤面露得意的神采,少顷又忧心忡忡道:“娘娘知道嫔妾曾经与颖妃同室而处,且因颖妃被皇上冷落,嫔妾为自身亦为三皇子所以搬出净荷宫。临走那日因着年轻气盛不免与她争执翻脸。颖妃她表面温柔体贴,皇上也不禁受她蛊惑,却不知她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想必嫔妾昔日所为早已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嫔妾人微言轻,为求自保不得不求助贞妃娘娘。”

  贞妃专心致志地听她讲完,叹道:“原来婕妤跟颖妃之间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其实你身为三皇子的母妃,她到底会敬你几分,不会当真与你为难。”

  孟婕妤摇头道:“娘娘此言差矣。仰人鼻息终究不是好事,她一日身居高位我一日不得安心,岂有给自己留下后患的道理。更何况,娘娘应该明白三皇子对她的威胁。”

  贞妃锐利的目光似是要洞穿她的心思,她坦然凝望,目露恳切。“娘娘是宫里头唯一能与颖妃抗衡的人,是嫔妾唯一的依靠。”

  “不还有毓妃,素来与颖妃不合,想必不会袖手旁观。”贞妃淡淡道。

  孟婕妤连连摇头:“依嫔妾看,毓妃娘娘恐怕会寻求与颖妃的合作。”她将今日毓妃的话复述于贞妃听,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

  贞妃心口一紧。“倘若如此,你来找我更没有用处。我一无毓妃的权势,二无颖妃的盛宠,徒有虚名而已。”

  “娘娘言重了。颖妃虽然极受皇上宠爱,却终究比不得娘娘跟皇上多年的感情。皇上对四公主甚是疼爱,对娘娘情深义重,万万不会坐视旁人伤害娘娘或是四公主。”孟婕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贞妃眼皮微抬,心跳蓦然加快许多。

  孟婕妤瞧见她的神色,不由放下心来:“嫔妾就是嘴笨心也笨,不知道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娘娘还请见谅。”

  “婕妤冰雪聪明,本宫将来自然另眼相待。想来三皇子有婕妤这般机智过人的母亲,富贵不可限量。”贞妃闭了闭眼,须臾睁开时深邃得看不分明。

  孟婕妤绽开笑颜道:“有娘娘的话,嫔妾的苦心亦不算枉费。”

  她笑着告退,走到门口却是脚步虚浮差点跌倒。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望天,不禁叹道:“这年的冬天为何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娘娘真的打算听取孟婕妤的劝告?”自孟婕妤离开,贞妃便一直维持入定般的姿态,连镇定的华昭容亦不免恐慌。

  贞妃如梦初醒般凝起冷然的笑意,令华昭容不寒而栗。“她说的不无道理。”

  华昭容冷笑道:“牺牲的是娘娘,谁又知道她安的是何心肠?”

  “牺牲?”贞妃不禁怔仲,唇角的笑意冰冷犀利,“对自己有所价值的东西才算得上是牺牲,不是吗?”

  “娘娘!”华昭容惊道。

  贞妃抬首示意她冷静。“倘若能借机除去颖妃,嫁祸孟婕妤,岂不是一箭双雕?华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有我一日定然不会亏待你。”

  华昭容低头沉思,良久道:“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自慕婉辞被封颖妃以后,锦瑟宫的晚秋便成日里提心吊胆。她不能理解为何皇帝会宽恕曾经试图谋害自家娘娘的慕婉辞,甚至加封为颖妃,给予独一无二的荣宠。她自是不能抗拒皇帝的旨意,唯有比往日更小心谨慎方能保护自己的娘娘以及四公主。

  孟婕妤的生辰即到,因她是三皇子的圣母,虽不甚得宠却亦是后宫里颇有分量的妃嫔。因此生辰宴极是热闹。

  婉辞被安排在于冰艳身边,见她注视自己,不觉淡笑。

  “你似乎心情不错。”于冰艳淡淡扯了扯唇角。

  婉辞浅笑道:“恐怕毓妃心情明快更甚于我。”

  “宫里风平浪静,无任何需要操心的事,心情自然不错。”于冰艳似笑非笑地道。

  婉辞亦笑道:“若能长长久久地如此,方才是真正令人畅快的事。”

  于冰艳冷笑道:“你虽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这么待你。”

  婉辞微微轻叹:“毓妃何必总是咄咄逼人。”

  “那是因为你总是天真地让我不敢相信。此刻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不希望你翻船。”于冰艳凤目漾着嘲讽,“当然,倘若你能一直这么天真下去对我未必是坏事。”

  “毓妃这许久似乎未曾真正从我这里占得丝毫便宜。”婉辞清雅的眸子里几许淡定的机智,“可见上天很多时候是公平的。”

  于冰艳被她的话噎到,片刻不能回答,终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她。

  贞妃怀里抱着四公主,跟所有人都离得很远,仿佛受伤的刺猬。于冰艳斜眼微挑,略带嘲讽的口吻道:“你看到她了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会害她似的。”

  “她跟你不同,小心谨慎是常理。”婉辞随她的目光过去,恰恰与贞妃如小鹿般的眼神相撞,她似溺水的人看到浮舟一般露出希冀的神采。

  “看来她似乎仍是很依赖你。”于冰艳冷笑道,“不动声色地冤枉你,难道还想扮成受害者不成?”她饶有趣味地观察婉辞的反应,笑问道,“难道你还会被她的眼泪蒙蔽?”

  婉辞摇摇头。“无所谓蒙蔽,各有各的坚持罢了。”

  “说的倒是轻巧,若是同样的事情再度落在你身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继续愚蠢下去还是以牙还牙呢?”于冰艳讳莫如深地笑。

  婉辞头微微鼓起,隐隐疼痛。“我答应你的事定然会做到,所以你不必担心。”

  她们低声说话间孟婕妤款款走来,裣衽行礼后嗔怪道:“颖妹妹许久不见,躲在这里却也不跟妹妹说些体己话。”

  婉辞原本便有些头疼,见她笑靥如花不禁勉力道:“孟姐姐说笑了,你是今日的寿星,众星捧月的我却不好打扰。”

  孟婕妤柳眉微蹙。“颖妹妹身子不适?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

  于冰艳凤眸微微瞥一眼过去,微露不易察觉的笑,道:“她似乎有些头疼,最好寻一处地方让她歇歇。”

  孟婕妤忙笑道:“这有何难,颖妹妹快随我离开便是。”

  婉辞推辞道:“你是寿星,这些事交给丹青便可。”

  孟婕妤摆手笑道:“我还不知道那丫头做事的分寸吗?颖妹妹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我怎可怠慢,自然要亲力亲为的。”

  婉辞再不好拒绝,随她离席。行至一半,孟婕妤忽道:“才刚想起,贞妃娘娘那里要给四公主准备的水晶云糕我还未曾嘱咐下面,妹妹若是无碍的话不妨跟我一起去瞧瞧?妹妹素来细心妥帖,有你在我也可放心。”

  婉辞听她无故提起贞妃,不禁涌起不妙的感觉,低头思索片刻道:“也好。”

  小厨房里果然蒸着雪白清香的水晶云糕,孟婕妤不着痕迹地遣开下人,对上婉辞略怔的目光,眉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我曾说过昔日的仇我定然会报。”

  “你要做什么?”婉辞讶异道。

  孟婕妤从袖口里拿出一包细碎的粉末,冷笑道:“这是我从华昭容那里骗来的药,只要这水晶云糕进了四公主的嘴,那么她难辞其咎。颖妹妹,万事俱备,唯欠你的东风,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婉辞目光复杂地凝注她,久久不语。

  窗外依稀人影闪过,树影摇曳,阳光斜斜地映照在婉辞如冰雪堆砌的面容上。

  “原来颖妹妹也在这里。”贞妃怀抱嘉儿站立门口,眼角眉梢似带惊讶的神情,亦带微微歉疚的语气,“适才看到妹妹离开,嘉儿饿得哭闹不休,晚秋又不知所踪,所以我才自个寻来,并未想到妹妹会在这里。”

  婉辞将手心里攥着的药包不易察觉地丢弃在角落里,缓缓道:“贞妃姐姐别来无恙。”逆着光,婉辞浓密的睫毛落下灰色的阴影,遮住平日清澈的眼眸。

  “让娘娘久等,嫔妾真是过意不去。”孟婕妤笑道,“嫔妾给娘娘赔罪。”

  贞妃温柔地回笑:“婕妤妹妹说笑了,你是寿星,这些事本不该你操心,是我太过小心谨慎,不敢让旁的人经手。何来责怪?”

  孟婕妤这才放下心。“娘娘总是善解人意。嫔妾看两位娘娘似是有话要谈,不便打扰,先行告退。”语罢,款款离去。

  贞妃目光别有深意地盯住婉辞身后的水晶云糕,抚着胸口道:“幸而是妹妹,我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

  “娘娘不认为当日的罪魁祸首是我吗?”婉辞似笑非笑地问。

  她们一路无言,不知不觉地走到棠龄居,早有宫女看到她们忙不迭请安收拾,服侍她们安坐下来才离开。那碗水晶云糕便搁置在贞妃面前。

  “当日的事我知晓你心中定然责怪我。”贞妃幽幽道,“其实我心里何曾怀疑是你?皇后面前我苦苦哀求为你作证,她却不为所动,坚持将你惩办,我亦是后悔莫及,眼睁睁看你被打入冷宫却无能为力,幸而你苦尽甘来,我迟迟都不敢面对你便是怕你心中恨我怨我,如今你在我面前,我方才敢问你一句:你能原谅我吗?”

  她充满希冀地望着婉辞,婉辞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道:“贞妃姐姐既然不曾怀疑我,就无从谈起原谅与否。你多虑了。”

  贞妃叹道:“你到底是不肯原谅我的。”

  “对你而言,原谅二字分量太过沉重。”婉辞淡淡笑道,“过去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你又何须记挂在心上?”

  贞妃蓦然敏感地盯住她道:“你是在指责我心虚吗?”

  婉辞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贞妃长舒口气,方才静静叹道:“是我失态了,你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就此失去你的信任和友情。宫里,我也唯独信你。”

  “眼下没有人会对你心存歹意。”婉辞温婉笑道。

  贞妃抓住她的手,恳切道:“你也是母亲,你待泽儿的细心谨慎亦都现在我眼里。难道你当真不能明白我对嘉儿失而复得的珍惜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你聪明细心,宠冠六宫,我和嘉儿还需你的照拂,别拒绝我好吗?”

  婉辞心中久久叹息,凝视她许久方点头应道:“我答应你。”

  贞妃喜极而泣,面露欢悦的神情。“我知道你终是对我好的。”她开心地接过婉辞手里递来的水晶云糕,温柔细心地喂给嘉儿,不时地抬眸对婉辞微笑。

  “嘉儿长大定然很美。”婉辞浅笑道。

  贞妃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道:“她如今是我唯一的指望,比不得你身边有四皇子,一生无忧无惧。”

  婉辞眉梢略紧,缓缓舒展。“富贵荣宠未必由公主或皇子决定,你放宽心好生照顾她,旁人亦不能拿你怎样。”

  “我已是无足轻重的人,那还奢望荣华富贵?”贞妃自嘲地笑道。

  婉辞亦笑道:“其实,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便是最好的荣华,你我都是被冷落放逐过的人,本该参悟得更多。”

  贞妃放下嘉儿,目光久久停驻在她脸上。“我不明白你,你从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到底是你善良还是早已笃定一切都会手到擒来?”

  “太刻意去追寻的东西即便得到也未必能从中获取乐趣,不妨顺其自然或可时时有惊喜。”婉辞浅浅微笑。

  笑容温和镇定,没有丝毫敌意,更无患得患失。笑容的主人风华绝代、才华横溢,有着她无可企及的完美。最重要的是,她深深爱着的人心里唯有她。

  贞妃首度体察到心中刻骨铭心的恨,似一团燃烧的火焰轻易地焚烧最后的理智。她恨声道:“眼下你该有的统统都有,却在我这一无所有的人面前说着高高在上的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婉辞微微诧异地望着她,叹道:“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不用明白你那些假仁假义的道理。”贞妃眼中含泪,周身涌动绝望的气息,“我自问比你受得苦多一千倍一万倍,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表现你的高尚。你可知道倘若他能待我像待你一样,我宁愿为他去死!”

  婉辞细细拧着柳眉,少顷眼底闪着温润的光泽。“你所受的苦我的确无从体会,也正因你素日受苦甚多才更应比常人更加珍视自己。”

  “珍视自己给谁看?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也都不在乎。我知道如今你才是他心坎上的人,不过我不羡慕你,因为你很快也会一无所有。我虽然得不到他的感情,可是我比你了解他。我知道他是个多么心软的人,倘若他亲眼看到你害死嘉儿,想必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贞妃苍白的面孔凄厉如鬼,面目狰狞。

  婉辞脸色倏地惨白,厉声道:“你对嘉儿做了什么?”

  嘉儿忽然间哭闹起来,雪白的小脸亦微微泛红,贞妃却咯咯地笑起来:“我只是送她到更好的去处,她留在这里怎会有幸福?她是我一生的耻辱,你明白吗?”

  “稚子无辜,更何况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婉辞站起身,杏目冷然地刺向她,“难道你心里不知疼痛吗?”

  “我疼,皇上他才会更心疼。”贞妃恼恨地瞪着她,“我手上没有别的筹码,唯有嘉儿是我能扳倒你最有力的武器。”

  婉辞只觉心头涩然,轻轻摇头道:“你何必拿嘉儿的性命做这天理不容的事,那样的你即便得偿所愿难道就能开心吗?”

  “因为我恨你。”贞妃只觉万念俱灰,恨声道,“你可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他便死心塌地地爱着他。我原以为他爱我,待我跟别人不同,会一生一世保护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竟是天大的笑话!他竟然仅仅为着报恩!我却甘愿为他踏进红墙砖瓦,甘愿被所有人嘲笑也要守护在他身边。好,即便这样也就罢了。可是他心里却有了你,我那么渴望那么珍视的感情被你轻易地得到,叫我怎么能不恨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绪子被毓妃盯上,不知道她刻意布局将我推到绝境吗?我知道!我知道唯有我被逼到绝路,一无所有皇上才会对我心存愧疚。你以为我不知道凝香在熏香里下毒?我知道她不是你的人,我也早就觉察身子不对,可我就是要让皇上看到我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叫他悔不当初,叫他以为他心爱的女子蛇蝎心肠,将你打入冷宫甚至将你处死!可我万万没有料到你还会有翻身的那日,所以我只能再次动手。我虽不是他在意的人,嘉儿却是他的亲生骨肉。我不信他能不在意!”

  “所以你精心设局,故意放低姿态就是想让我失去戒心。”婉辞漆黑如玉的眼眸中凝着层水雾,“可嘉儿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牺牲她!”

  “她是我的耻辱,她时时刻刻提醒我当初多么的痴傻,一味地掏心掏肺!这样的孩子要她何用?!”贞妃苍白着脸,嘴唇亦连连颤抖。

  婉辞痛惜地摇头道:“即便再不济,他心中却还当你是善良温柔的女子,待你终是跟别人不同。嘉儿虽自幼与你分离,却亦是你怀胎十月的骨肉,你这么做伤害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皇上!”

  “那又怎样?”贞妃冷笑道,“只要没有你,他眼里就只能看到我。失去嘉儿算什么?我们总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会加倍补偿给我们将来的孩子,嘉儿我是注定无法疼爱的,她早早地去了对她何尝不是解脱?”

  婉辞瞅着她早已红肿的眼睛,叹道:“倘若你真的伤害嘉儿,你会终生后悔的。”

  “后悔又怎样?一切都来不及了。”贞妃冷涩道,“我会祭奠她,会记得我欠她的,会拿我的命赔给她。”眼泪肆意地遮盖她的面庞。

  “嘉儿不会有事。”长长地叹息后,婉辞道。

  贞妃愕然:“你说什么?”

  “嘉儿不会有事。”婉辞重复道,“你来之前孟婕妤便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所以嘉儿的水晶云糕里根本没有毒,她不会有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贞妃似是不能从得知事情的真相里恢复过来,矛盾地不知该惊喜或是痛恨。

  婉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叹道:“不管为何会这样,终究没有酿成大错。孟婕妤那里我已拦住她,毓妃手中亦没有证据。除去你我再不会有人知道今日的事,也不会有人呈报给皇上。我只想你知道,总要懂得如何待自己才会赢得旁人的尊重与维护。你如今到底仍是贞妃,皇上他待你跟旁人总归不同。别再令皇上失望。”

  “朕已经很失望了。”淡定却掩盖不住浓郁失望的声音自跨步而入的萧霁睿口中重重地击打在贞妃心上,她身形僵硬,思绪混乱,竟无从为自己辩解。

  随他而来的晚秋满脸不置信地望着贞妃,一径地摇头道:“娘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奴婢担心小皇子——便去禀告皇上想让皇上为您做主,却没想到原来您……”

  贞妃愣愣地看着失望的晚秋,痛心的萧霁睿,不禁后退两步,跌坐在床沿,无言以对,双目涣散。

  萧霁睿眼中夹杂痛惜的神情。“朕生平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带来京城,那时以为待你最好却原来终是害了你。”

  贞妃愁容惨淡,苦笑道:“您是不该把我带来,您根本就不知道在这里我没有一天的快活,成日里战战兢兢。唯独你是我的支柱,让我有勇气有信心待下去。可你亲手把我所有的勇气摧毁,你知道我多恨你吗?你知道我多恨自己吗?为什么你要逼我到这一步?为什么连一点真心你都吝啬给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撕心裂肺的话语敲打在萧霁睿心口有如万条毒蛇啃噬,他长长地叹息:“你没有错,是朕错了,是朕害了你。”

  “事到如今所有的话都成了笑话。”贞妃颤抖着抬起头,只觉心底万念俱灰,“你现在知道我跟毓妃一样都是心肠歹毒的女子,你留着我保护我都没有必要了。”话音未落,见她如离弦的箭往墙上撞去。婉辞措手不及,生生地挡在她的面前。

  感到跌落在柔软的怀抱里,贞妃紧闭的眼睁开,却看到婉辞捂住小腹,勉力笑道:“死亡从来都无法解决问题,嘉儿还需要你,需要她的亲生母亲。”

  

继续阅读:第二十章 同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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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阙(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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