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纳德立马改口,语气温得像棉花糖:“您知道您干了什么吗?一个中队,夺下整座城——我们美国人连想都不敢想。换我们,早就请记者、开新闻发布会,恨不得把功劳刻进纪念碑!”
叶林正忙着核对作战日志,压根不想听夸奖。
这时顺溜气喘吁吁跑过来,叶林用英语对他说:“顺溜,带这位美国老哥去吃顿饭,别让他在这儿烦我。”
顺溜生硬地用中文拖着陈纳德进了酒楼。
叶林趁机脱身,直奔城中心的指挥部。
接下来,才是真刀真枪的海战。
他心里痒痒的,也暗暗纳闷——
小鬼子为啥静得像条死鱼?
要么,他们压根没招了;
要么,他们压根不在乎陆地,全把赌注押在海上。
无论哪一种,叶林都打算用炮弹告诉他们:你们错得离谱。
门外响起报告声。
顾帆进来,脸上带着笑:“旅长,美国佬又来搭桥了。”
“美国驻华大使华尔,想请您明儿去参加个‘博览会’,让陈纳德当众吹捧您一顿。”
顾帆没憋住,笑了两声:“这帮美国佬,嘴上甜得像蜜糖,心里头怕得要命——生怕你把他们的‘战略平衡’给捅穿了。”
叶林抬眼:“你怎么看?”
顾帆收起笑,压低声音:“没啥好事,但也不算坏事。”
“你想想,他们往老头子那儿扔钱、扔飞机、扔弹药,结果呢?钱全被拿去买债券、买妓院股票,飞机转头就给‘友军’了。
人家有钱,有手段,咱咋就不能捞点?”
叶林盯着他:“你意思是,他们想收买我?”
顾帆一点头:“没错。”
叶林冷笑:“他们以为我是谁?要饭的狗?美国人的钱,只喂听话的狗。我不当狗。”
顾帆却不急:“旅长,咱们现在吃喝不愁,可兵少、枪少、弹药少。您这本事,用不了半年就得升,到时候人多了,装备多了,哪样不要钱?
总不能每支枪都靠捡鬼子的破铜烂铁凑吧?”
叶林没说话,指节敲着桌面。
半晌,笑了。
“行,明天……我去。”部要吧?
顾帆说得掏心掏肺,句句是真话。
叶林却像块石头,面不改色,半点波澜没有。顾帆一拍大腿,干脆把底牌亮了:“首长,您就去看看嘛!我陪着您!”
“那帮美国佬要是敢摆谱,咱掉头就走,连个屁都不放。”
“真要出了事,我担着,您一点责任没有。”
叶林不是固执的人,思来想去,点头应了。
顾帆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拽着叶林就往街上奔。
叶林被拽得一趔趄:“你急个啥?去哪儿?”
“首长,您这张脸就算跟电影明星似的,天天穿这身军装,看久了也腻啊!”顾帆笑得贼精,“咱去换身行头,晚上去给那帮美利坚大爷亮亮相!”
“您还不知道吧?鲁地最顶的西装店,不在济城,在这儿——就贡!”
两人七拐八绕,停在指挥所后头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
门口挂块木牌,四个字:西装定制。
店里站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穿着笔挺西装,跟满街的长衫马褂格格不入。脸上一道斜疤,从右眼角劈到下巴,看着瘆人,可那双眼睛,又慈得像隔壁王大爷。
一见叶林进来,老头立马站起来,腰都弯了:“哎哟!叶英雄!您可算来了!我天天盼着您光临呢,连鞋都备好了!”
顾帆直接拍桌子:“余师傅,我们首长要参加个国际舞会,两套衣服——一套燕尾服,一套正装,明儿一早来取!”
老头没急着动,上下打量叶林,突然问:“您身上……有金属过敏吗?”
“没有。”叶林摇头。
老头一拍脑门:“哎哟我这糊涂蛋!叶英雄要是对金属过敏,还能扛枪打仗?还能活到今天?”
话没说完,人一转身,钻进里屋去了。
顾帆拽着叶林往外溜。
叶林皱眉:“他连我尺寸都不问?真能做得合身?”
顾帆压低嗓门:“这家店的老板,二十岁就去南洋当学徒,专搞西装。蒋委员长的,戴笠的,全是他一手缝的!”
“就因为不肯给日本人做衣裳,脸上挨了一刀,刀口子至今没愈。”
“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明早来拿,保准那帮美国佬一看,眼睛都直了!”
叶林半信半疑:“那明天他们不会直接坐飞机来吧?使馆在魔都,现在天上满是鬼子的侦察机,他们敢飞?”
顾帆嘿嘿一笑:“那老狐狸——美国大使华尔,早跟陈纳德混一块儿了,就蹲在晋地没走。听说你要搞大动作,想瞧瞧你们的斤两,这才借着舞会搭个台子,试探一下。”
叶林眯了眯眼:“原来不是请吃饭,是来摸底啊……可这帮美国佬的底裤,我还真想扒出来看看。”
顾帆咧嘴:“首长,您只要明天能稳住场子,后头我给您搞艘船回来,打小鬼子,就有底了!”
俩人一路嘀咕着回了指挥所,一脚踹开门。
周卫国正被城里的治安乱得焦头烂额,见叶林进门,立马立正敬礼:“首长,找我来,不是就为陈纳德那事吧?”
“还真跟这事有关。”叶林点头,“他看了报,给咱牵了线——美国大使华尔,要见我。”
周卫国一愣,马上懂了:“按理说,美国现在装中立,最稳当的就是两边卖枪。他嘴上帮老头子,背地里早把军火卖得飞起。”
“这回突然喊咱们去吃饭……怕是没安好心。”
“分析得对。”叶林点头,“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
“你有正装吗?”
周卫国一拍胸脯:“首长,您忘了?我留过洋的!正装?我现在屋里挂得比被子还多!明天保准不丢您人!”
次日天刚亮,顾帆就拖着叶林进了裁缝铺。
老头早已把衣服备好——一套黑燕尾,一套深灰正装,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衬衣领口烫得能割人。
叶林穿上身,整个人像换了个人,腰板笔直,气场压得满屋生光。
老头眯着眼,啧啧摇头:“都说好马配好鞍,可您这一穿,是衣裳配您啊!”
叶林想掏钱,老头伸手一挡。
“叶英雄,您不只是鲁地的英雄。”
“您更是我余老头的恩人。”
“您知道我这道疤哪来的吗?”
“有个叫骨川忍的日本狗,跑来要我给他做军礼服。我呸!他掀翻我的尺子,拔出刀,一刀一刀,把我脸划成这副鬼样!”
叶林眼神一沉:“现在……他还在?”
老头咧嘴一笑,牙齿黄得像老茶垢:“您忘了?前几天,您亲手端了那狗屁军官的脑袋——就在青石巷子口,那家伙,正是骨川忍。”
“您不光替咱们老百姓出了气,还给我报了仇。”
“这衣服,您要是给钱——那我这张老脸,连狗屎都不如了。”老裁把钱包悄悄塞回叶林衣兜里,动作轻得像怕惊了只猫。
叶林没拦,也没看。
两人踏出裁缝铺,顾帆一抬手,拦了辆黄包车。
车门一关,他压着嗓子骂:“他娘的,小鬼子真不是玩意儿,这种事儿,一桩收两万大洋,纯属敲骨吸髓!”
叶林淡淡回:“没错,所以我见他们,从不讲情面。”
车夫是熟人,认出叶林,脚底生风,车轮快得像贴着地皮飞。
一路飙到城郊,停在一座雕花铁艺大门口——欧式洋楼,尖顶红瓦,像从伦敦直接搬来的。
叶林多给了一倍车钱,车夫咧嘴谢了,蹬车走人。
顾帆望着那栋楼,唏嘘道:“这原是德国总督的窝,后来德国人滚了,鬼子占了;现在鬼子也被赶跑,又让洋商占了……咱们啥时候能住上自己人修的房子?”
叶林没接话。
门口站着个高个子,周卫国。
车停得密密麻麻,整座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车几乎全堆这儿了。
三人并肩进门,守门的保镖一眼认出叶林,挺直腰板,“啪”地敬了个礼。
周卫国盯着里头金灿灿的舞厅,啧啧摇头:“首长,您说巧不巧?这舞池、霓虹灯、穿晚礼服乱晃的人……跟咱们那年在租界看的西洋片一模一样。”
他指了指门口两个白人保安:“要真把他们换成印度阿三,连背景音乐都省了——直接放《夜上海》都行。”
叶林知道他想家了。
周卫国说完,自觉站到他身后,当起影子。
顾帆则熟门熟路,直奔舞池边一个肥得走不动的白胖子,操着流利洋文,叽里呱啦一阵吹。
话没说完,那胖子已转过身,眼神直勾勾钉在叶林身上。
“华伦先生,容我隆重介绍——”顾帆张开双臂,像在揭幕圣像,“我们中国真正的战神,叶林将军!”
满场瞬间安静,所有目光唰地聚过来。
叶林尴尬得头皮发麻,只好抬手挥了挥,像打招呼似的。
华伦大步上前,厚实的手掌一把攥住叶林的:“叶先生,您在前线干的事儿,比好莱坞大片还刺激!要是没有您,我们这些白皮猪,现在还蹲在青岛喂蟑螂呢。”
这话听着像吹捧,可眼神里真有热气。
叶林心想:原来洋人也会拍马屁,而且拍得比咱国人还带劲儿。
他回:“不敢当,是我兵兄弟们拼出来的命,夸我一个,不公平。”
华伦哈哈一笑,亲热地勾住他胳膊:“谦虚,这就是咱们喜欢中国人的地方!来,走这边——我有几位朋友想认识您。”
他拽着叶林往舞池中心挤。
金发碧眼的女人像过节的糖豆,挤成一圈。
有的偷瞄,有的装作看灯,眼神却偷偷黏他脸上。
华伦的老婆冲过来,张开双臂给了叶林一个窒息式拥抱。
香水味冲得他眼睛发酸,女人嘴里蹦着生硬中文:“叶将军!你来我们美国拍电影吧!你这脸——是神明雕的!票房要爆!”
叶林被熏得头晕,硬挤出一句:“等我哪天真想当演员了,一定给您寄海报。”
华伦三个女儿排着队过来,十五六岁,眼眶大,头发卷得像羊毛团。
最小的那个,蹦得最高。
华伦压着嗓音在叶林耳边报户口:“老大杰西卡,二十;老二可可,十九;最小珊莎,十八。她们……想听你的故事。”
说完,他拍拍屁股,溜了。
只剩叶林和三个姑娘大眼瞪小眼。
杰西卡鼓起勇气,中文夹生:“叶…叶将军……你……结婚了吗?”
叶林嘴里的水差点喷出去。
他心里狂吼:这年头外国女孩怎么比东北大婶还直球?
可那双蓝眼睛干净得像没被污染过的湖,他愣了三秒,憋出一句:“……还没。”
“哇——!”三个女孩尖叫起来,蹦着脚互相挤。
“那我们都有机会了?!”
叶林猛吞口水,用英语压着声:“什么叫‘都有机会’?”
珊莎眨眨眼,天真烂漫:“爸爸说,中国人……男人,都是一次娶三个!”
叶林:???
好家伙,这是鸿门宴还是招亲大会?
他扭头找周卫国救命——那家伙正被一群穿露背裙的女人围着,笑得一脸“我懂我懂”。
华伦不知从哪儿又转回来,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女儿们够可爱吧?”
叶林憋了半天,低声道:“……嗯,挺可爱。”
华伦神秘兮兮压低嗓:“她们打小就迷中国,迷功夫片、瓷器、古诗,还有……”他眼神飘了飘,“你这样的男人。”
叶林心里咯噔一下。难怪个个白得发亮,眼眉像妈,骨架子像爹,就是气质——跟那肥猪老爹半毛钱关系没有。
他还是没想娶。
正尴尬着,顾帆拎着包,慢悠悠凑过来,故意把“青眼相加”四个字念得贼响:“华伦先生,您对我们旅长,可真是……青眼相加啊。”
仨小姑娘白了他一眼。
顾帆嘴角一勾,手一翻,三枚亮闪闪的钻石戒指凭空出现——戒指套着丝绒盒,灯光下跟小星星一样。
三双蓝眼睛瞬间定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谁乖,这枚先送谁。”顾帆晃着盒子,像哄三只猫崽。
女孩们互相推搡了三秒,恋恋不舍地退开。
最小的珊莎最后一个,扑上来紧紧抱了叶林一下,软乎乎的小胳膊绕着他的腰,嘴唇凑到他耳边,气息暖得像春天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