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手都在抖：
“撤！全体撤！”
传令兵急得直跺脚：“师座！再冲一次！弟兄们已经摸到城头了啊！只差一口气了！”
张凌甫冷冷看他一眼：“再冲，咱整个旅就得烂在这儿。”
“咱们从外头打进来，连个重武器都没带齐，真是把自己当神仙了。”
传令兵眼眶一热，眼泪混着土往下淌：“师座……鬼子……鬼子把咱们围了！”
“什么？！”
张凌甫猛地抬头，脑袋嗡地一声。
方才这边打得天翻地覆，人家早就绕到后头，悄悄布好了口袋。
现在四面全是鬼子，退路，全断了。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原来他们早就在等我们冲进来啊……”
“怪不得打半天，城头就是不拼命……”
“咱74师，怕是要葬在这儿了。”
通讯员哆嗦着插话：“师座！咱还能找李师长帮忙啊！他那儿离得近！”
张凌甫摇头：“别提他了。”
“那孙子指不定在后头数咱们的尸首呢。”
“就算他现在赶来，咱早变骨头渣了。”
通讯员又硬着头皮：“那……那能不能找叶旅长？我听说他……心胸宽，不记仇。”
张凌甫喉咙一哽。
叶林……
他盯着前方炸飞的断肢、溅开的血雾，咬着牙。
当初是他拍胸脯说：“没老子搞不定的仗。”
现在呢？
跪着求人？
他堂堂74师师长，脸往哪搁？
可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血水在脚底下汇成小河。
他闭上眼，声音像从地缝里挤出来：
“发……发报给叶林。”
“就说……七十四师，退出鲁地，无条件。”
“只要他，愿意拉咱们一把。”
电报机“嘀嘀”响起，信号穿过硝烟，飘向远方。
另一边，叶林看着电文，嘴角轻轻一扬。
他没说话，只朝周卫国点了下头：
“卫国，张凌甫那边，是时候收网了。”
周卫国没废话，转身就走。
身后，神枪队列阵完毕，刀出鞘，枪上膛——
奔着那座血染的城，杀了过去。现在的日召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三层圈儿像剥洋葱一样叠着。
最里头，是张凌甫带着他的74师，缩在城心，被压得喘不过气。
中间那层，是鬼子主力，加上城里残余的守军，黑压压一片，正乐呵呵地等着收割胜利。
最外头——才是周卫国和他的特战队，悄无声息地蹲在暗处，像一群饿狼，等的是最后一口肉。
城内城外，谁都没察觉到，真正的杀招，早就摸到了屁股后头。
一个副官压着嗓子问：“队长，咱咋办？”
周卫国没回头，眼睛盯着城头冒烟的炮口，咧嘴一笑：“今儿，咱们不救人——咱给74师‘送温暖’。”
话音刚落，特战队像影子一样动了。没锣没鼓，没喊没叫，连脚步都踩在风里。鬼子正围着东门打得热火朝天，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往里砸，还嚷嚷着“拿下日召，庆功喝酒”。压根没料到，自己后背的墙，早被人撬了。
74师还在死撑，一个个跟困在笼子里的虎，嗓子都吼哑了。可谁也没注意——一支人马，已经从西门爬上了城墙。
西门？早空了！
鬼子把主力全调去东门堵人，西门就剩几个放哨的，连枪都没上膛。周卫国早听叶林唠叨了八百遍：“战术的核心不是硬碰硬，是找别人看不见的空子。”这空子，他现在逮着了。
一队人悄摸摸摸上城头，脚踩的瓦片都没响。城内空荡荡，连狗都躲了。满城的鬼子，全挤在东边吃土呢。
“兄弟们，听好了！”周卫国压着声，眼里闪着光，“M43，每人三颗，专砸炮位——别炸人，炸炮！炸得他娘的哑火！”
特战队早憋疯了，听见命令，手一扬，黑乎乎的铁疙瘩划出弧线，稳稳砸进鬼子炮兵阵地。
“轰——！”
炸响从背后爆开时，鬼子还以为是自己人误射。
直到碎肉溅到后颈，炮管被炸得弯成麻花，才猛一回头——身后，一群黑影，正从城墙上杀下来！
谁说近战拼刺刀得靠训练？
人家周卫国的兵，是真刀真枪从尸山里爬出来的。
五六半一响，鬼子刚举起步枪，胸口就穿了三个洞。
三步之内，刀光比风快。
还没来得及嚎，脖子就被捅穿。
没一招是多余的，每一刀，都送人上路。
城头乱了。
鬼子炮兵懵了，机枪手调转方向来不及，炮筒还没转完，人就被砍翻。
一帮人被逼到墙沿，脚底打滑，吓得直叫：“后路断了！后路断了！”
指挥官这才醒过神，嗓子都劈了：“中计了！快！回防！回防！”
晚了。
周卫国的人早把缴获的MG34架上了城头。
鬼子那枪还没捂热，弹链都还没搓顺，枪口一抬——头顶就炸开了金属暴雨。
子弹从城头倾盆而下，炸得底下鬼子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前一秒还在用火力压人，后一秒，自己成了被压的渣。
“压上去！压上去！”鬼子军官疯了似的吼。
可谁往上冲，谁就是活靶子。
墙头的机枪手个个是老油条，根本不用瞄，弹道早就刻在骨子里。
一梭子下去，十个人躺五个。
再一梭子，剩下那五个，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有人吓得直接跳墙。
不是英勇跳，是吓尿了，闭眼往下一蹦——底下全是自己人，踩成肉泥。
这时候，74师还在东门死扛。
突然，身后炮声一停。
城头传来的是——自家人的喊杀声！
张凌甫抬头，愣住。
城墙上，黑压压一片，全是熟悉的军装——不是鬼子，是援军！
不是梦，是真来了！
他嗓子一哑，猛地一拍大腿：“援军！是援军！！”
一时间，残兵败将，全都炸了锅。
刚才还在跪着等死，现在，人人都想站起身，把憋了三天的恶气，全吐出来。
“杀——！！！”
张凌甫抡起大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全师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内往外一撞。
城外的鬼子，前后夹击，阵型碎得跟渣一样。
跑？没路。
扛？没枪。
回头？头顶全是子弹。
墙头上，周卫国叼着烟，眯眼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身边队员正想追杀，他抬手拦了。
“别追了。”
他吐出一口烟，“他们，该死了。”
不是他心软，是他知道——
疯狗咬到最后，反而最危险。
而74师，刚从地狱爬回来，正该他们亲手，把这口气，一口口咽回去。“弟兄们，跟我冲！把这帮小鬼子欠咱们的血账，一枪一弹全算回来！”
张凌甫一声怒吼，率先跃出战壕，身后残存的七十四师将士红着眼扑了下去——这哪是进攻，分明是去送命。
城墙上，周卫国攥着望远镜，指节发白，喉咙里闷闷地挤出一句：“准备狙击手，掩护撤退。”
副官举着镜筒，看了几秒，也跟着叹了口气：“张师长……太拼了，这哪是打仗，这是拿命堆啊。”
城下，炸药的轰响接二连三，鬼子一个个抱着手雷扑出来，不是冲人，是冲着自己人一起死。没人后退，没人躲闪，他们就想着——一条命，换你一条命。
等张凌甫反应过来，自己早掉进了坟堆。七十四师剩下的人，十不存一。少数活下来的，是靠周卫国压着狙击火力，硬从鬼子堆里拖出来的。
可城下，三千多鬼子，连枪都懒得举了。他们蹲在废墟里，手里攥着拉开弦的雷，眼睛盯着你，嘴咧着笑——你不死，我不走。
他们不怕枪子儿，不怕炮弹，就怕你不往跟前凑。哪怕八路军和九战区的子弹从两边扫过来，他们照样往前爬，爬到你脚下，然后轰——一声响，烟尘翻滚，血肉横飞。
这仗，早就该结束了。
可这些鬼子，硬生生拖出一个多钟头。
周卫国知道，硬打不行，耗不起，也耗不起弟兄们的命。
副官忍不住说：“周队长，让我带敢死队下去，只要他们敢冒头，一枪一个，全他妈送他们上天！”
周卫国笑了，笑得苦：“你当他们是人？他们是疯狗，是炸药包。你一动，他们就爆。你不动，他们就赖着不走。”
他不会拿自己兄弟的命，去换什么“胜利”的名声。
他只能等。
直到地平线上，尘土卷成一条黄龙——履带碾过焦土，钢铁咆哮着逼近。
是叶林。
张二河的虎式坦克连，像一群铁甲巨兽，沉默而无情地踏碎了所有绝望。
鬼子愣了。
他们手里的手雷，在虎式的装甲面前，跟纸片没区别。
张二河连头都没抬，只吐了三个字：“推进，别停。”
坦克一辆接一辆，缓缓碾过尸骸、断墙、残肢，连鬼子最后一点幻想都压成了泥。
张凌甫望着这支钢铁洪流，眼眶发烫：“这才叫打仗……这才是该有的仗。”
他手下那小子撇嘴：“师座，人家叶林拿您当诱饵，您还夸他？”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脸上。
张凌甫嗓门炸了：“谁他妈求他来了？他不来，我们全得死在这！他带着坦克来，是来救咱们的！他要是晚来十分钟，你我早他妈变灰了！”
他盯着手下，像在看一个没长眼的畜生：“你要是敢再说一句忘恩负义的话，现在就滚，别脏了我的地！”
那人捂着脸，怔在原地——他这才发现，师长眼里，早没了一丝怨气，只有烧透了的感激。
战斗，结束得比闪电还快。
七十四师死伤过半，叶林只动了不到一个连，就让三千鬼子连个响儿都没来得及多放。
没人说叶林捞便宜。
张凌甫信守诺言，带着残部默默撤出城池，连根毛都没多拿。
日昭城，连同码头，全归了叶林。
周卫国拎着一瓶酒，爬上城墙，走到叶林跟前。
“首长，你再晚来半小时，我得亲自带人去跟那帮疯狗肉搏了。”
叶林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闷下。酒味清冽，是本地的老鲁酒。
周卫国笑着晃了晃瓶身：“从鬼子指挥所顺出来的。这老鬼子，打仗是个菜鸡，但喝酒，倒有点品位。”
“喜欢不？再来一壶？”
叶林摆摆手：“一杯就够了，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容易出事。”
他看了眼城下：“城里怎么样？”
“特战队刚扫了一遍，安民令刚贴出去，街上连条狗都不敢乱叫。”
“那……是不是该通知上面，给这帮畜生，来个彻底的清算？”
叶林嘴角一扬：“嗯，他们怕是已经电报打到东京了，求海军来救。”
他顿了顿，低声说：“不过……他们来不了了。”
周卫国心头一紧：“为啥？”
叶林没答，只轻轻一笑。
周卫国心里直挠痒——早就听说叶林有艘神秘战舰，连顾帆都没见过真容。他偷偷打听过好几次，结果一问三不知，搞得他夜夜梦里都在找那艘“幽灵船”。
可船在人家手里，事儿，还得人家说了算。
他只能把那口痒，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叶林瞅着周卫国那副憋着劲儿又不敢说的表情，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哥们儿心里早就滚烫了。
他低头看着日召港，岸边上，几条渔船正晃晃悠悠靠港，浪花拍着木桩，安静得像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整条海岸线，连个埋地雷的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工事、暗堡、瞭望塔了——鬼子压根儿没想过，有人会从海上来打他们。
叶林开口，声音不大，但字字砸进耳朵里：“卫国，你还记得咱说好了，拿下鲁地就直扑金陵不？”
周卫国立马挺直了腰，眼里冒光：“首长，我天天做梦都想着这天！晚一分钟都嫌熬人！”
“金陵是我家。”叶林冷笑一声，“我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老窝让小鬼子踩成狗窝？”
他抬手一指海边：“你看看，连个铁皮盒子都没修。他们压根儿想不到——咱们能从海上杀过来。”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像在跟自己说话：“要是我现在突然甩出一支舰队，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