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金说出这句话后，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开口。
于凌云觉得相当奇怪，既然这个老人上午的时候还是好好地符合方老金的提议，为什么仅仅吃了一顿午饭，下午的时候就全盘反对方老金了呢？而且，这么严重的指控，等于就是说方老金是制造村子里一系列事件的主谋，他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又有谁会爆出这么猛的料呢？除非是傻子，而这个老人看起来显然不是傻子，否则方老金等人也不会把他叫来商议了。
这个老人直直地看着方老金，一点没有示弱的意思。众人看在眼里，越发以为他是有根据的，否则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见对方没有答话，而是挑衅一般地盯着自己，方老金更加恼怒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也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两人就像好斗的公鸡那样对峙着。
屋子里的火药味太浓了，于凌云感觉到有点儿窒息。他想站起来出去走走，但是，几个大大的问号让他留了下来，继续关注着这一切：方老金想从复建小庙中得利是真的吗？他真想从今后对小庙的管理中得到更大的利益吗？他真的为了推动小庙的复建，而在村里制造恐怖气氛，甚至制造了恐怖事件？这些疑问，尤其是最后这个疑问，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于凌云疑惑地看着两个对峙中的老人，想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点儿端倪，但是没有任何收获。方老金气恼之极，对方冷静异常。他们到底谁在说谎，或者谁在心虚呢？
“好了，老王，”终于，金三林站了出来，对着那个老人说道，“大家都是乡里新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嘛，不必要这样敌对的。而且，说话要有根据，没有根据的话讲出来，会伤了大家的心。方老金我是知道的，我和他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要说他十全十美，我也不相信，你要说他纯粹为了自己图财而做事，我也不相信。再说，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太严重了，不该在这种场合讲出来。”
“对，说得对。”金三林身边几个老人轻声附和道。于凌云也觉得，这几句话讲得在理。
听了金三林的话，方老金的腰杆都挺得直了些。而对面的那个老人，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说道：“金三林，我知道你和方老金要好，你是会为他撑场面的。可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方老金再也忍不住，狠狠拍了桌子一巴掌，“你，姓王的，你给我讲清楚，我到底跟村里出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在这里，你有什么根据，就一五一十讲出来，不要隐瞒。你要是讲不出来，就是造谣，恶意污蔑我方老金！到时候，我是要到法庭去告你的，要让你向我赔礼道歉！”
“方老金，没有证据，我是不会随便乱讲的。”那个姓王的老人说，“从年岁上讲，我还比你大了一岁，在五方村多生活了一年，乡里乡亲的，也没有谁说我什么不是。”
“那么，你就讲出来啊！”方老金吼道，“有什么证据你就讲出来啊！”
于凌云几乎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那个姓王的老人到底能讲出些什么。
可是，这个姓王的老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咧嘴笑了笑，“方老金，需要讲的时候，我会讲的。现在，我也不跟你啰嗦了，该干啥干啥去。”他看了看其他人，接着说道：“你们呢，做事情之前也要好好想想，不要轻易被别人利用了。对吧？大家都是这么大年纪了，犯不上为了某个人的利益而忙前忙后的，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
屋子里并没有搭话，但也不排除有人把这话听进去了。
王姓老人正要走，方老金在背后吼了一声：“先别走，你听我说一句！”
那个姓王的老人站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方老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方老金慢慢地说道：“姓王的，你刚才指责我的那些话，用在你身上也很合适吧？”
“此话怎讲？”姓王的老人冷冷地说道。
“还用我说太多吗？”方老金说到，“大家都知道，你的侄子是王松山。王松山落魄的时候，是你给他吃的穿的，也只有你一个帮助他。村里出事之后，王松山借着祖上的事当起了法师，挣了不少钱。据我所知，王松山有了钱之后，对你还是很孝敬的，好酒好烟给你送了不少。大家想想，要是这个小庙复建起来了，村里一旦有事，大家一定都会去庙里，而不太会去找王松山了。这样一来，他的财路不是断了吗？”
听了方老金的这一通说法，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着那个姓王的老人，期待从他的表现中得出一丝结论。但是，这个姓王的老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出现在脸上。
方老金对着他的对手继续说道：“你刚才的那些话，是你的侄子让你来说的吧？他要是财路断了，也就没有多少钱来孝敬你了。所以，你才会这么积极地来攻击我吧？目的就是为了让复建小庙这件事办不成，到时候还是你的侄儿赚钱来孝敬你。”
“你说的没错，”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姓王的老人没有反驳方老金，“他是赚到钱孝敬我了。我是他的叔叔，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方老金，你凭着良心来讲讲，你为了复建小庙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私心在里面？”
“我绝对没有！”方老金回答得斩钉截铁。
“哈哈”姓王的老人一声冷笑，“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没什么好讲的了。走了，你们继续商量吧，这件事我再也不参与了。”说着，他“蹬蹬蹬”走远了。
姓王的老人走后，众人沉寂了一阵子，才慢慢开始说话。于凌云感到有些茫然，姓王的老人方老金说的，谁更有道理呢？
方老金咳嗽一声，说道：“这样好了，我们把人员再调整一下，别把那个姓王的考虑在内。原来他要做的事情，我来兼着吧。”
“行！”“可以！”对方老金的提议，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还有，我们继续下去吧，谈谈复建小庙的筹资方案，以及小庙建设的规模等等。”方老金说，“今天我们顶多还能讨论半个来小时，待会儿大家就得去为晚上的祭拜做准备了。”
方老金的这个提议，众人并没有积极响应。有的说等等再说，有的说准备祭品的时间不多了，得抓紧去做。方老金一见如此，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大家现在就去准备吧。复建小庙的事，以后有空再商议吧。”
话音刚落，有些人就拔腿往外走了，没过一分钟，方老金家的堂屋里，只剩下了方老金、金三林和于凌云这三个人。
方老金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声音有些颤抖地对于凌云说道：“客人啊，让你笑话了！我们村里这点不和谐的事，都让你听在耳朵里了。”
于凌云想了想，回答道：“老人家，别往心里去。我的嘴很稳，不会到处说的，你放心。再者，这样的事情哪里都会有，想做点事的人，总会被别人误解。现在的世道，不管做什么事，只要牵涉到经济利益，都难做得很啊。”
于凌云的几句话，让方老金很是受用，“还是客人你这几句话说得好，不愧是大城市来的，有见地。说实话，我是因为孙子的事情之后想到复建小庙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村里大家好，不光光是为了我们这一家。没想到，被别人这样误解，心里真是难过啊。”
“你老放宽心，该怎么做的事情，还是怎么去做。”于凌云想着词儿来安慰方老金，“要是光光听反对的声音，就不用做事情了。”
“也对，你说得很对。”方老金说，“把今晚的事情忙完，我还会接着搞复建小庙的事情。我想，村里这些人里面，不会人人都像姓王的那样反对我的。”
尽管方老金家的高山很好喝，但是于凌云已经坐不住了。他来这里，原本是想从老人那里知道些村里的事情，没想到却听到一场非常强烈的争吵。这场争吵虽然和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听着各有道理，反而让他更稀里糊涂了。
于凌云端起杯子，仰起头喝下一大口茶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老人家，谢谢你的茶，你的茶真是太好喝了。我得走了，你们忙着吧。”
“好好好，你慢走，我就不送了。”方老金对着于凌云挥挥手。
金三林很客气，一直把于凌云送到门外，“小伙子，你是去谁那儿？要不要我陪着你去？”
“谢谢你。我先不去谁家，就在村子里四处走走。”于凌云说，“别担心，我认识路的，不会走丢。我昨天就开始在村子里走了，现在对村里的路已经有点儿熟悉了。”
“那好，你慢走。”金三林挥挥手，看着于凌云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