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俭、方玉清等人带着叶银凤走后，留在方大牛家里的，还有好几个人。方二虎哭了一阵子，抱着孩子回家去了。“妈妈，妈妈！她到哪里去了，我要找她，我要跟她一起回家！”叶银凤的女儿哭喊着要找妈妈。方二虎含含糊糊地安慰着女儿，渐渐走远了，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消失了夜色中。
方玉龙将方大牛叫出房来，孙金红也跟着出来了。他们两个，泪水都已流干了，神情十分木然。
“大牛，叶银凤已经送走了。”方玉龙说，“让妈带着兴华回去，我和秀梅留在这里陪你们。”
这时，方大牛的几个邻居，也纷纷表示要留在方大牛家里，帮着守夜，也好有个伴。但是，方大牛夫妇说什么也不肯，坚决让大家都回去。
“哥，”方大牛首先对方玉龙说，“你们和妈都回去吧，不用留在我这里。这里有我和金红两个，就足够了。你们一天下来都累了，特别是妈，都累得不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孙金红也在一旁点头，让大家都回去，不用留在这里。
方玉龙见弟弟态度很坚决，就同意了。方玉龙母亲因为在这里特别伤心，也同意了。只有王秀梅还是不放心，扯了扯方玉龙的衣服，示意他再劝劝方大牛。
但是，方玉龙没有理会王秀梅的好意。因为他知道，方大牛虽然话语不多，但内心很坚强，有他在，不会有大问题。而且，方大牛不喜欢人多，在悲伤欲绝的时候，更适合静静呆着，这么多人陪着他，反而会让他不自在。
看大家一时还没走，方大牛说：“哥、妈、嫂子，你们赶紧回去吧。我们留在这里没事的，我们要静静陪着小建林一夜。万一有事的话，邻居老方他们离得近，我叫一声，他们就会过来的。”
既然方大牛这样说，大家只有离开了。几个邻居交待了几句后，先走了。方玉龙等人随后也别了方大牛和孙金红，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时，天上又开始飘着雨丝，又细又密。路边的草丛和石块之间，不知名的秋虫鸣叫着。走在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包括兴华。这孩子几乎哭了一天，精神委顿。
几分钟之后，一行人就回到了方玉龙的家。大门还是开着，跟于凌云下午离开时一样。
方玉龙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招呼着于凌云也坐下。方玉龙母亲和王秀梅去厨房里烧了开水，给每人泡了杯茶。
“这么晚了，你们都饿了吧？”王秀梅问道，特意转向于凌云，“我去烧些面条当点心吧。”
于凌云连声说不用，但王秀梅和她婆婆很快就又到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香味。几分钟后，两人就端上了三碗热腾腾的面条。于凌云、方玉龙和方兴华一人一碗，两个女人没给自己准备。
于凌云明白，她们没有胃口。
面条很美味，于凌云也饿了，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没有胃口，方玉龙也没有胃口，年纪小小的方兴华也是。
两个女人收了碗筷，回来一起坐在堂屋桌旁。虽然大家都很累了，而且此时已是深夜，大家却都没有睡意，坐在堂屋相对无言，气氛哀伤而沉闷。
想给家里带来一点生机，也因为心中的疑团，王秀梅开口问道：“兄弟，你是怎么识破叶银凤的？我很奇怪啊，我们和叶银凤一起生活在这个村里这么多年，都没有瞧破她，你怎么才来了一两天，就把她识破了？”
“哦？”于凌云原本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听了王秀梅的发问，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听到王秀梅问题这个问题，方玉龙的母亲也强打起精神，想听于凌云分解一番。方玉龙因为时间仓促，于凌云有些话没有完全和他解释清楚，所以这时也聚精会神，等着于凌云开口。可是，于凌云一时却没有解释，而是看着方兴华。
方玉龙马上明白，于凌云是不想让孩子听到有些东西。于是，他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背部。由于哭了一天，已十分疲惫悲伤，此时方兴华睡意上涌，加上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很久就入睡了。此时，于凌云才打起精神从头解释起来。
“来到村里后，方大哥带着我出去转转，看到先人坡的小坟墓，我就有不祥的感觉，”于凌云说道，“夜里听方大哥说起村里的小孩连续遭难，而且跟环境、地方病什么的没有关系，我心里挺纳闷的，也挺害怕。说实在的，当时我还真有点汗毛直竖的感觉。我以前也看过一些世界上的不解之谜之类的东西，对世界上是否存在神秘现象，并不是持完全否定的态度。毕竟，人类的知识还是有限的，不能解释清楚所有的东西。”
说到这里，看着王秀梅和方玉龙母亲的神情，于凌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有些文绉绉了，于是，换了种语气，尽量说得简易通俗一些，“也就是说，我并不完全不相信，世界上不存在着比人类能力强的生灵。但是，对于五方村的死亡事件是冤鬼作祟的说法，我没有一下子就完全相信。当时我想，在这些死亡事件之后，除了方玉龙大哥之外，其他人很少有想解开这个谜团的。而方大哥除了去卫生局、环保局等地方之外，也没有别的太好的办法来揭开真相。我想，世界上的事往往非常复杂，而这么样的连环死亡事件，背后一定更不平凡。只有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之后，才能确定是冤鬼作祟所致。那么，是不是还有一些原因大家没有搞清楚呢？
说到这里，于凌云有些口干，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听大哥说到第三个小孩死的那天，他家门口出现了一条长命锁，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怎么前两次没有，而第三次就出现长命锁了呢？我就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人为的痕迹。只是，我当初还想不到有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地报复村民，后来还借着冤鬼的说法来继续作恶。”
“是啊，有谁能想呢？”方玉龙叹了口气。
于凌云摇摇头，继续说道：“第二天建林死后，长命锁又出现了，我又觉得这当中有疑问。我看到的这串长命锁，镀铜的，做工很粗糙，差不多二三十块钱就能买到一串。这和传说中能卖十两银子的黄金长命锁相差太多了。当然，当时只是一项想法而已。下午回到方大哥家后，我很郁闷，就坐在门前，刮鞋上的泥巴。上午从东山回来，到村里的那一段路，非常泥泞，直到下午了鞋上还有很多泥巴。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上午在大牛家门口，我坐在门槛上，叶银凤从我身边走过去扶方老金，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鞋上是干净的！”
王秀梅显然非常疑惑，“这一点，又能说明什么？”
于凌云解释道：“叶银凤不是说过的嘛，建林出事后，她主动要求去东山找过方大哥和我。可是，我和方大哥并没有见到她的人影。起初，我对此没有什么怀疑。直到看到了她的鞋，心里才起了疑问。如果她到过东山那一带，那么，就一定会在泥泞的路上走过，鞋上一定会沾上很多泥巴。可她的鞋上，是很干净的，没有任何泥巴的痕迹。我推算了一下，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她不可能跑回家去换鞋。而且，如果没往村外跑，鞋不脏的话，她也不需要换鞋。当时我就想，叶银凤也许在骗人了，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人命关天的事情，在这么紧急的关头，她为什么要骗方大哥和我？难道是和建林的死有关？”
“原来如此！”王秀梅听明白了，“兄弟，你真是细心，我们怎么就不会注意到这些呢！这些，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于凌云说道：“我继续往下想，如果叶银凤在小建林之死上有问题，那么，之前那几个孩子的死，万一也与她有关系呢？如果这个假定确立，那么两次出现长命锁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凶手扔下长命锁是为了转移视线，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冤鬼的身上去，让大家更加相信这是神秘事件，不是人的恶性行凶。起先两次，现场没有出现长命锁，是因为不怎么知道这回事。而叶银凤，是从山外嫁到五方村的媳妇，按方大哥的说法，冤鬼的传说在村里已经好久没有被提起过了，所以第一次杀人前，叶银凤并不知道长毛洞冤鬼的故事。第一个小孩死后，村里开始传冤鬼的事，第二个小孩死后，这种说法就更盛了。而叶银凤可能从中受到启发，买来长命锁丢在现场，使大家更加确信是长毛洞冤鬼在作怪。那种长命锁，非常像是从地摊上买来的便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