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牛家屋外，方玉龙母亲提着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擦拭过的抹布，向厨房走去。王秀梅和叶银凤，抬着一张桌子，向屋里走去。忙了大半个小时，三人总算理出个头绪，桌子板凳已基本擦干净叠好，脏的碗筷已堆到了厨房里。
忽然，从孙金红的卧房里，传出了惊呼声，王秀梅和孙银凤吓得连忙放下桌子，扑到窗户上看。房间里亮着灯，躺在床铺上的孙金红翻了个身，口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没什么动静了，好像睡着的样子。
“看起来，金红是做噩梦了。”王秀梅说，“可怜啊！睡觉都没几分钟睡踏实。”
叶银凤应声道，“是啊，遇上了这样的事，谁还能踏实睡觉呢！”
王秀梅一声叹息，眼眶又是红红的。叶银凤拉了拉她的衣袖，“秀梅，咱们继续干活去吧，让金红好好睡。”
两人离开了窗前，抬起桌子，进了堂屋，把桌子堆叠在一起，之后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碗、盘、杯子、筷子，各种餐具堆积如山，要把这些洗完，至少要一两个小时。明天早晨，参加丧事的人们，还要在这里吃一顿早餐。
方玉龙母亲烧好了两大锅的开水，王秀梅拖出来两个大大的盆子，把一部分餐具放到盆子里，叶银凤把洗洁精倒进去，三个人开始洗餐具。
王秀梅看着孙银凤，说道：“银凤，刚才我让你去长毛洞参加祭拜，你怎么不去啊？”
“这里的活这么多，光靠你们两个人，怎么也忙不过来呀！”叶银凤说，“我留在这里，好歹也多一双手，能帮着做点事情。”
方玉龙母亲很是感动，说道：“银凤，今天多亏了你，从早到晚，为我们家忙个不停，连自己家里都没顾得上。”
“同一个村的，我们又是这么近的邻居，我不帮，谁来帮？”叶银凤很爽快地说道，“大家本来就是要相互帮忙的嘛。”
王秀梅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家的孩子小，你老公只能在家照看孩子，就不能去长毛洞祭拜了。要是你能去的话，还可以替孩子烧烧香，拜一拜，也好求得神灵的保佑。”
“没关系的，”叶银凤说，“村里那么多人去了，也一样的，神灵能保佑全村老小就好。”
听说这句话，方玉龙母亲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唉，我可怜的建林啊！”
老人这一哭，王秀梅也伤心起来，无声无息地哭了，眼泪都落到了洗餐具的盆子里。
叶银凤红着眼睛，在一旁劝道：“玉龙妈，好了，别哭了，再哭，你的身子也要挡不住了。现在大牛一家需要你，你可不能倒下啊。”
方玉龙母亲哪里一下子能止住哭声？她停下洗碗的手，抹着眼泪。
王秀梅哽咽着劝慰道：“妈，别哭了，要是金红听见，她就更伤心了。”
方玉龙母亲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个屋子，拿起毛巾擦脸。
王秀梅看着婆婆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随后，她问叶银凤道：“银凤，咱们这村子里啊，实在是太凶险了。你家有没有考虑过，搬到山外去住？”
叶银凤说道：“是啊，我们五方村，简直是撞到鬼了，怎么会这样的。不过，我家还没有搬到山外去住的打算呢。”
“怎么，你和你老公就一点也没有考虑过？”王秀梅有些诧异。
孙银凤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和他倒是提过一下的。他说，搬到山外去住确实是个办法，可是，总要过日子的呀，到了山外，一下子到哪里去找活干？留在村里呢，一年好歹有几万块钱的收入，不但一家子衣食无忧，还能存下些钱。到了山外，可就难说了。昨天跟着玉龙的车到镇上，我还碰到了上半年搬出去的方金泉一家呢，他现在在一家镇上的小工厂当门卫，老婆做清洁工，两人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块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跟我说还想搬回山里来呢。”
“这倒也是的，”王秀梅说道，“搬出去过不好日子，也是个大问题。现在来说，对好多人家都是两难啊，住在这里就是受罪，搬出去，搞不好也是受罪。”
叶银凤说道：“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与其搬出去过不好日子，还不如仍旧在这五方村过着。大不了，把自家孩子看紧一点就好了。”
“唉，我看，好多人家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王秀梅叹道，“过日子，可真不容易啊。”
“你呢，秀梅，你家有什么打算？”叶银凤问道。
“其实，我在几个月前就向玉龙提起过。”王秀梅说，“但是，玉龙这个人你也知道的，他离不开五方村。他听了我的想法后，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所以，后来我就不再提起了。看情况吧，过两天，我再提提看，如果他要是不同意，那也只有随他了。”
叶银凤叹息道：“唉，家家各有难处啊。我家的不管事，我里里外外累死；你家呢，玉龙太强势，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
“是啊，各有各的难处。”王秀梅说道，“反正啊，这个村子都难以住下去了，不离开，就是在这里受罪。”
“对啊，没办法的，”叶银凤说，“不知道哪天是个尽头。”
说到这里，两个人一时都无语了，默默地干着活。厨房里，只听见“哗哗哗”的洗碗声。
长毛洞前，村民的个人祭拜已经完毕，轮到王松山来做法了。王松山满头是汗，仗着一把桃木剑，在长毛洞前舞蹈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就是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懂。一百来号人静静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也许是看了两分钟王松山的表演有些腻歪了，敲锣的村民问老宋：“老宋啊，这王松山要又唱又跳到什么时候啊？不会到半夜吧？”
老宋说：“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到半夜总不至于的，他没这么好的体力。上次王金古儿子的葬礼上，他跳了唱了有个把小时，我想这次也差不多吧。”
“那可够受的。”敲锣的村民说，“我可受不了，谁知道他这唱唱跳跳的有什么用场。”
“嘿，在这儿可别讲这种话。”老宋说，“你信，就有用了；你不信，那就没用了。反正，我们总要在这里待到结束才能回村去。”
敲锣的村民好像没有听进去老宋的话，还是很不耐烦的样子，“那我能不能先走啊？我的锣交给方玉清，让他替我敲好了，反正他也会的。”
老宋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就再多待个把小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家里有什么急事还是什么的？你想想看，待会儿结束后还要分祭品呢，你就不想亲手把祭品带回家里去，让家人分享一下，求得神灵的保佑？”
敲锣的村民终于不说话了，定下心来，看着王松山唱唱跳跳。此时，夜雾越来越浓，长毛洞这一片被火光照亮，好像浮凸在山林之间。
方玉龙母亲洗了一把脸，平静了一下心情，仍旧回到厨房，和大家一起洗餐具。为了分散悲伤的心情，她和叶银凤聊了起来。
“银凤啊，刚才说到祭拜的事，你说，这会不会起作用呢？”方玉龙母亲问道。
叶银凤想了想，回答道：“照我看，总归还是有一点作用的吧，不然的话，方老金他们也不会这么起劲去做这件事了。”
“虽然今天有人讲方老金的各种坏话，可是我不管这些，要是方老金为了建小庙来收钱，我还是会出钱的。”方玉龙母亲说，“到时候庙建好了，我就可以去烧香拜神了，总比现在方便得多。”
“这倒也是，”叶银凤说道，“不过怎么说呢，就算方老金他们把小庙建起来了，灵不灵还是个问题。我娘家那里有个庙香火很旺，去过的人都说很灵。要是有空，我陪你们婆媳两个去一趟，给家里求个保佑也好。”
“那可太好了，银凤你就是热心。”方玉龙母亲很是感激，问道，“那么，从咱们村出发，一天能来回不？”
叶银凤想了想，“一天恐怕太紧了，到时候可能需要住一夜。没关系的，我娘家的房子很大，住几个人不成问题。”
三个人口头说这话，手上一点儿也没有慢下来。过了一会儿，一大盆子的惨剧都洗干净了。
王秀梅擦了擦手，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哟，时间可不早了。银凤，厨房里有我和我婆婆在就可以了。你去吧门前的地面扫一下，就回去吧，你孩子还在家里呢。”
叶银凤答应一声，就拿着簸箕扫帚清扫屋子内外。很快，地面就差不多扫干净了。
“银凤，叶银凤！”听见王秀梅在叫自己，叶银凤连忙走过去。
“有啥事？”叶银凤问道。
“碗筷太油腻了，麻烦你去拿几只丝瓜络来。”王秀梅说。
“好的。哪里有啊？”
“东厢房窗子边的谷柜里有，你去多拿几只过来，今天用不完，明天还可以用。”王秀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