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发出通告,让各家属来认领尸体,两天之内必须领走。
那时没有冷柜,无法长时间保存。
七八个家庭来领了回去,重九发了三倍的抚恤金,齐远山信誓旦旦不日破案。
这些家属并没有过多纠缠,各人抬着尸体回去举行葬礼了。
重九暗叹,明朝的农民就是好管,要搁在二十一世纪,早就发生什么抬尸堵政府,大闹县政府等群体性事件了。
这时县衙里又没有什么武警部队,到时候恐怕连县太爷都得跑路了。
其余的尸体由四人亲自挖坑举行了简单葬礼埋入县里公墓了事。
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了时间处理街上死亡案件。
齐远山升坐高堂,重九作为受害人兼证人,站在堂下。
师爷站在齐远山身后,典史王进改串衙役,因为衙役实在不够,加上王进,也只有两人。
王进和蔡狼两人忙进忙出,将南家那二十几名打手全部带进来过堂,还有那个爷爷和孙女也一直看管在衙里,一并带出来,再加小可两女也做为杀人凶犯站在堂下,听候县太爷一并发落。
这两天衙里发什么这么大的事,外面的许多老百姓并不知晓,可见那个时代信息是多么闭塞,当然也有很多老百姓知道。
不知晓的老百姓和知晓的老百姓都有心来看个热闹,反正大冬天闲着无事,好不容易有热闹可看,而且还是随便看,哪个不来看?
因此,县衙大堂木栅栏外围了很多人。
齐远山办案有个好处,每一次都是公审,不像有些县官私下便结了案。
这也是齐远山的原则之一,要让天下百姓都看的明白。
当然大明律法也确是这么规定的,但律法归律法,真正执行起来有几人?
只有齐远山这个好好学生严格照章办事。
事情并不复杂,但因为牵涉到南老爷,这南老爷绝对的是那个时代的公众人物,人们听到齐远山将南老爷的人定成了罪犯还要依法判刑,外面登时欢呼声一片。
这在东莞县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百姓们早就在思想上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南老爷是上等人,跟咱人不一样,是有特权的人,他们杀人放火做坏事是天经地义的,是应当的,谁叫人家地位高呢?
此时,齐远山虽然只是宣判的是南老爷家的下人、打手,但在民众思想上引起的冲动是无比巨大的,他们顿时觉的这天忽然间晴朗起来。
有人情不自禁的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见到百姓如此拥护,高堂上的齐远山也更加意气风发,他拿起令签正要狠狠扔下去,将那二十一判上二十年,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名身着青灰色制服的衙役一个空翻进了大堂,双手向上抱拳:“禀齐知县,知府大人驾到,请迎接!”
虽然那捕快抱着拳,但神态语气都非常轻蔑,根本没把这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
齐远山瞠目一声大喝:“大胆刁徒,哪个让你进来的?你竟敢私闯本县大堂,眼里还有朝廷,还有皇上吗?”
齐远山说的的确有理,这县衙大堂是朝廷的象征,任何人私闯进来都是大罪,而且还是县官更在判案之时,这更是忌讳。
那人听了并不如何害怕,抗声说道:“我只是奉命传信,现下信已传到,这就下去。”
说完,那人躬身后退。
齐远山一拍惊堂木:“来呀,私闯大堂罪不可赦,重打十棍!”
唯一的持棍站班衙役蔡狼上去便抓那捕快,那捕快还想抽刀反抗,被蔡狼一脚踢在腿弯里,踢倒在地,抡棍便打,一棍下去,屁股便开了花。
重九在旁边看的好笑:没想到这蔡狼还真是把当衙役的好手。
还未等第二棍落下,忽然间一阵脚步声响,四五十名衙役持刀冲进来,一齐对着齐远山,一个腆着肚子的大官身穿知府官袍缓步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被打之人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齐远山,私设公堂,枉打本官捕快,你眼中还有本府吗?”
齐远山看到知府进来,本想行礼,见他如此说,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此乃本县大堂,有人私闯本县自然打的。本县乃堂堂朝廷命官,何来私设公堂一说?我眼中自然有知府大人,可是知府大人眼中有王法,有朝廷,有皇上吗?”
这知府只说了一个“有”,齐远山一个子来了“三个”,这一下子真把这知府气坏了。
本来临上任之前,齐远山的老爹齐大知县教了不少齐远山做官的诀窍,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多磕头,少说话,一定要与上级搞好关系。”
哪知这齐远山年轻气盛,根本没有把这上司知府放在眼里,只觉的只要为民为国做个好官就行了。
结果,事情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知府大人气急了,一指齐远山喝令带来的亲卫:“给我把他拿下,剥掉他的官袍,摘掉他的官帽,重打二十大板。”
“慢着,”齐远山一声冷喝,威风凛凛,满身正气,气压当场,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
齐远山横眉立目,大声喝道:“本官功名在身,一未贪脏,二未枉法,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知府大人简直鼻子都气歪了,当了一辈子的官,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楞头青,“你……你……你……”
他的手指剧烈哆嗦着指着齐远山,本想指他的鼻子,只可惜个头太矮,只能指到齐远山胸口:“你藐视、顶撞上级这还是不是犯了大明律法?来人,快给我上,你们都死了吗?”
大明律法中的确有这一条,是朱元璋专门规定的,就是为了避免等级混乱,没想到被这知府用在了这上面。
知府急了,踢了最近一名亲兵一脚,却将自己格的生疼。
他带来的足有两百人,此时这大堂内涌进了四五十人,四五十人互相壮胆,一齐向齐远山涌去。
齐远山身上的卜师爷见势不好,急忙上前向知府行礼,满脸堆笑:“知府大人,你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家少爷年幼无知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齐远山今年都二十九了,在古代差不多该当爷爷了,还年幼无知呢,也亏的这卜师爷说的出口。
说着,卜师爷还悄悄的将十两银子塞给了知府大人,这十两银子是师爷从公款中偷偷苛扣出来准备自己零花的,此时也贡献了出来。
知府大人原以为这师爷给的是黄金,一看却是一锭破银子,堂堂知府怎差这点钱?
知府一甩手将银子狠狠打在师爷身上:“敢当众贿赂本官,来呀,给我一并抓起来。”
“哗啦啦,”四五个人一拥而上,将师爷也绑了起来。
齐远山若是反抗这些亲兵自不是对手,但他知道若真将这些亲兵打了,那与公然造反无异,别的不说,单这一条便是死罪,以后便不用翻身了。
因此,他便任由那些府兵绑住,嘴里却不解恨的大叫:“你这是非清白不分的狗官,总有一天要你好年看!”
“好啊,你敢胆骂我,本府现在就叫你好看!”那知府上去狠狠的给了齐远山两个耳朵,齐远山没怎么样,他的手却疼的了不得。
他直接喝令亲兵:“给我掌嘴,我不叫停不准停!”
“啪啪啪……”亲兵用掌嘴的木板向齐远山脸上狠扇,不一会儿,齐远山脸上便高高肿起,又青又紫。
本来是来看审案的,没成想这知府和知县打起来了,外面的百姓可看了天下第一大热闹。
幸好,知府带来的人中也有机灵人,看到里面情形不对劲,赶紧将百姓们都驱散了。
齐远山被打,师爷被绑,一同来的重九自然也站不住了,他刚上前说了句:“大人请息怒。”
知府一脚踹在他身上:“你一个犯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滚一边去。”
早有亲兵过来将重九拉到了一边。
因为是受害人兼证人,重九穿的是便服,站的位置也是受害人的位置。
知府大人登上齐远山的知县宝座,随便翻了翻卷宗,连看也没看,便宣布道:“南家的人全部无罪释放,若是有伤,由县里赔偿一切医药费用。其余人犯尽皆押回大牢,待改期本府有空再审。”
说着打个哈欠,一啪惊堂木:“退堂!耽搁本官吃午饭,你们这些人真是罪大恶极。”
重九早就听说过昏官可气,却没想到如此可气,恨不得上去一刀捅了他,捅不了他,也的打他几拳出出气。
重九捏着拳头悄悄向那边移动,齐远山却仍在大叫:“昏官,昏官……我去告你,一定要告你。”
“敢骂我是昏官?来人哪,给我押回府牢,关起来。等你能出来再去告我吧!”
二十多个亲兵押着齐远山和卜师爷向外走去,重九已经快到了这知府身边,一个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重九回头一看见是典史王进。
王进在他耳边小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接着,两个女子也悄悄将重九挡在了身后,小可恨恨的说道:“别着急,等晚上让姐姐给他一针。”
知府对其他人看也不看,连连挥手:“滚,都给我滚。不知道南家今天准备了什么饭?上次的烧鹅濑粉味道很正宗,这次又会有什么惊喜呢?真令人期待啊!”
这知府来的快,走的也快,将个县衙弄的乱七八糟,便去享受他的美食去了。
重九和王进两人呆呆的坐在乱七八糟的大堂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欲哭无泪。
忽然重九先笑了,却是苦笑:“你走不走?”
“不走!”典史很坚定的说。
“为什么?”
“因为这里需要我!”典史很快答道,接着反问重九,“你走不走?”
“不走!”
“为什么?”
“我要将他们救回来!”
“难,不是一般的难!”典史王进重重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