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军统澳门站。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澳门并不大。又爆炸又开枪又追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军统怎能不被惊动呢。
黄英打探消息回入,向戴老师、陈贵汇报,张勤已在。
在黄英没进来之前,戴老师和陈贵向张勤说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
黄英汇报说,有人又搞事情了。
此人男性,单人匹马,用武力袭击了日式别墅,闹得满城风雨。听说此人在日式别墅里面救出一人,而且救出的是女人,然后消失不见。日本特务全场大搜捕。终于搜到“山姆大叔”酒吧,怀疑一男一女就藏在里面,差点与酒吧里面大火拼。幸亏葡警总长赶到劝架,日本特务愤而退出,但在外面时刻监视。
这么火爆热血的情节,当然引起戴老师、陈贵、张勤的兴趣。黄英接下来说的,更令他们几乎跳起来。
因为黄英兴奋地说,有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此勇男像是“万千辉”(时韦俊的化名是万千辉)…那就是说,二哥可能没死…但他现在很危险…
张勤心里咯噔一下,纠紧了,隐痛隐痛的。他没表现出来,他的不喜。冒酸水了。
戴老师和陈贵看出来了。
为了证实,是与不是。戴老师说要去见一个人。
南北店里,卖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南北货。前店后屋。
刘卓华和光叔两人在后屋说着话,韦俊和关开晴在酒吧,可日本特务死守在外,怎么去救?
想来想去,刘卓华说,要去见一个人。
还是那座教堂。不过不是里面。而是外面的大树下。
戴老师已摆好棋盘,放好棋子,望棋子苦思。
刘卓华来到:“你缺一个对手…”
戴老师抬头看他:“哦…看来你就是…请…”
两人开始下棋。棋逢敌手,不分伯仲。
两人憋着不说话。这也不是办法啊。
刘卓华就说了:“我有难题,不知道有没人和我一起解决?”
说棋呢!
也说人和事!
戴老师不说话。
原来,他们当初就约好,若要合作,则在此相见。那是刘卓华所画的素描画,画中是一座教堂外面的大树,有着一个棋局。然后把这幅素描画托人带给戴老师。老师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大家都知对方的牌,都知对方的棋子,唯有合作,才使棋子不死…
戴老师明白,韦俊没死,还活着好好的。单枪匹马杀进日本别墅的人,就是韦俊;救走关开晴的人,就是韦俊;和关开晴躲在山姆大叔酒吧的,就是韦俊。
这个学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嘛?!
我是该说,没收错你;还是该说,我收错你呢?!
戴老师想着,但始终还是要说话的。
你表个态。
刘卓华就这意思。
人,是要救的。这不用说。至于怎么救,那就从长计议了。
合作!!
只有合作,才能有胜的可能!
关开晴已睡了。
韦俊也喝得差不多了。但他知道,关开晴根本就没睡。怎么睡得着?
可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除非她自己要醒。
韦俊已有醉意。关开晴没喝酒,只喝了水,但也有醉意。
或许,情浓的时候,喝口水都会醉。
韦俊仿佛自言自语:“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杀,我不能承认是儿子…面对母亲,我不能承认是儿子…”
韦俊想起父亲被龙史一郎杀死、身首异处的凄惨一幕…
韦俊想起他去见几乎失明的老母亲,却不能承认是她儿子的一幕…
悲中从来…这是人生最大的痛…
关开晴轻轻翻过身来,看着伤心的韦俊。
她又何尝不伤心呢?
“我做汉奸…我亲手杀了爷爷…”关开晴说不下去了。
她眼中含泪,悲痛欲绝…
爷爷死的那一幕浮掠上来…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但最终没有发生…
韦俊知道,此时此地,不宜发生不可描述的事。
关开晴知道,此情此景,不可逾越双方始终是不同阵营的事实,组织规章制度,必须严格遵从,这是第一原则。
韦俊别过头去:“我醉了…”
关开晴也别过头去:“人越是醉,心越清醒…”
两人一阵无语,各自想着心事。
关开晴决定和韦俊探讨阵营和立场,试图建立共同的人生(那是她心底下的愿望):“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关开晴顿了顿:“如果环境允许,我们至少会是知己…”
韦俊苦笑:“我们走着不同的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敌人…”
韦俊思索着,补充:“或者…从一开始相遇,就注定了我们的命运”
关开晴摇头:“我坚决否认!我认为,命运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这个没毛病。
韦俊摇头苦笑:“至少我和你,还做不到…”
韦俊不再想贫了,翻身正面躺着,睡去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关开晴看着韦俊的侧面,想到他勒伤口背自己逃生一幕…
她落了一滴泪。
不知是感动,还是有爱。
陈贵带队来喝酒,寻欢作乐。日本特务虎视眈眈…
光叔带队来喝酒,寻欢作乐。日本特务大眼怒瞪小眼…
酒吧突然多了很多客人来消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陈贵一行人带着妓女由酒吧外出,日本特务当即围上来,强行搜查,但妓女不是关开晴,当中也没有韦俊。只得放行。
光叔也是如法炮制。
换着人来。
不断换人,带着或男或女(而且还故意伪装)由酒吧出来,让日本特务起疑前来截查…都不是关开晴和韦俊…
日本特务本来守得都非常疲倦了…再经如此折腾,骨头都散架了…
苍井不空强行叫手下特务打起精神,说越是这样,越要提高警惕,这是中国人在使计…
但掩饰不了日本特务一行的疲惫…
约翰来,告诉韦俊情况这样这样。韦俊早看到大厅里的情况,知道陈贵和光叔准备营救接应他们。
这时候,有人给关开晴送了一支美国产口红。还有一套美国女人的全套衣服。由约翰转交。
送礼的人,是个女人。
该出场的时候,这个女人会出场的。现在躲起来。
关开晴也着急出去…
光叔又带队来喝酒,看上去个个都是酒鬼…
葡探也得到消息,派了候调,带着白渡、齐峨、龚重、黎圆方,驻守在酒吧门外,预防冲突啊。候调看到形势紧张,老是问黎圆方:“圆方,你怎么看?”
黎圆方总是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这事有蹊跷…”
日本特务们已是筋疲力尽,仍不得不死死强撑着。没有换班的人,光靠这十来人,怎么弄?苍井不空急急带着几个人往澳门日报赶去。因为,刚刚有人纵火,澳门日报社起火…当苍井不空一走,这些留下的日本特务,自然就松懈了。
光叔这次所带的人当中,就有伪装的刘卓华。
阁楼。
韦俊已明确收到光叔和刘卓华要来接走关开晴的信号。
他让关开晴换上美国女人的衣服,打扮成一个美国女人。
他转过头去,关开晴换衣服,他不会看。
关开晴却迟迟不换,看着美国女人的全套服饰。
韦俊背对着关开晴,没听到有动静,问:“怎么?!”
关开晴不说话。
韦俊说:“不想走吗?他们来接你了!”
关开晴指那些衣服:“我不想扮成美国女人…”可是她自己也知道不行…
韦俊用背说话:“别任性了。想出去,必须得穿!”
关开晴气鼓鼓的:“这是…妓女的衣服?!”
韦俊气不打一处来:“能出去,管它什么衣服…”
这时候,别矫情了,行吗?大小姐!
韦俊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补充:“不管你穿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眼里最漂亮、最高贵的女孩…这行了吧?!”
关开晴终于笑了。她也知道时间紧迫。
换,穿,涂,抹。
全程韦俊都没有回头,用背对着关开晴。
果然是君子。
还是个帅得掉渣的君子。
如果他是同志那该多好!为什么非要站在我对立面呢…
胡思乱想,该停停了。
等着救你呢!
刘卓华和光叔这次来酒吧,就要要带走关开晴。
韦俊还是背着关开晴来至大厅。
约翰没所谓,想走就走。
克雷格就不行,得为难你一下。要不然怎么显出我的厉害呢。
克雷格就说,这里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想走可以,留下点什么!
韦俊把关开晴给到刘卓华扶着,他想起约翰戴着胸枪托带,藏着金黄色左轮手枪…
于是,韦俊特意和约翰来个拥抱,其实已将他的左轮手枪拿在手里…
约翰发现,但枪到了人家手里,没话说了吧!
韦俊向约翰说,对不起哦,借用一下。
约翰只得苦笑。
韦俊先用手指突然快速地比在关开晴嘴唇上,因此手指上沾有口红。本来关开晴不愿意的,但韦俊叫关开晴莫说话。关开晴知道,韦俊要玩把戏。
韦俊拿左轮手枪,玩俄罗斯轮盘,放出五颗子弹,只拿一颗放进弹匣…其实,他暗中用手指沾的口红,抹此颗子弹和弹闸上面,作为记号…但口红颜色很浅,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韦俊把左轮手枪向克雷格展示,说,我开三枪,如果我不死,能走吗?!
克雷格没想韦俊会玩这一手。
但三枪都不死,几乎从来没发生过。
韦俊更狠说,我开三枪,你也朝自己开三枪。
不等克雷格同意或不同意,韦俊已用手转动弹闸转轮。
你丫要是再听不懂人话,我又何必和你说话!
韦俊拿左轮手枪对着额头侧面,迅速开一枪,吓了克雷格一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韦俊又迅猛朝自己,再开一枪,依然没事。
大家大惊失色。只有关开晴隐约猜到什么回事…但依然佩服韦俊,仍然为他担心…
韦俊说,我还剩最后一枪!
还没说完,就朝自己再开一枪,结果还是没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韦俊淡定说,我真是幸运的家伙!
然后韦俊把左轮手枪作势递给克雷格,嗨,到你了。
克雷格不敢接。韦俊已经料定他不会接。因为后面的三枪,肯定有一枪会响,人肯定会死。克雷格哪敢?海上的雄狮早已不是海上的雄狮,而变成了老鼠!
韦俊不是人…
大神。大伽。超级的…
韦俊就问:“她可以走了吗?!”
克雷格黑着脸,点头,作了请的姿势。
韦俊马上对刘卓华、光叔点头,还不赶紧走!
关开晴知他为了自己,做这些危险动作,很感动:“谢谢…”
韦俊浅浅一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刘卓华很赞赏韦俊:“如果不是阵营不同,我们一定是很好的同志、兄弟、朋友…”
韦俊点头,行,你们就别废话了,婆婆妈妈的…赶紧走吧…
韦俊看了看关开晴,心里想:我欠你一个解释。
刘卓华向约翰说,需要他的帮助…
约翰收好韦俊递上来的左轮手和其他五颗子弹,点头…
酒吧门口。光叔和刘卓华以及带来的人,领扶着化装成美国女人的关开晴走出…
日本特务欲上前截查…
不料,此时,约翰突然开着车,送一对男女急驶而过…那对男女,穿着韦俊和关开晴的服饰,而且低着头…
日本特务当即急追…
关开晴得以逃脱,感激地朝酒吧内看…虽然看不见韦俊,但…
那种眼神由开始的弱小、可怜,又无助…转为感激、感动、感慨…
实际上,韦俊在酒吧里面,能够看到窗外的门口路上,关开晴回头望向酒吧…
韦俊眼神深遂…
突然有种想放声大哭的感觉。
当然,感觉只是感觉。
克雷格亲自倒了两杯好酒,一杯递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韦俊,你真牛叉,佩服!
其实,克雷格的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克雷格是真的佩服韦俊,心里说你丫厉害厉害,绝对可以可以,敬你为神!
接着,韦俊和特不靠谱两人持续碰杯,大口大口仰头喝酒…
值得一醉。
醉了就不愿醒来。
可醉得越深,痛得就越深。记得就越深。
咋回事?!
他突然想起萧占。
萧占说过,戴老师以后可能会杀他。
会吗?!
这年头,真的也可能变成假的,假的也可能变成真的。谁知道…
假如,戴老师,我的老师,真的要杀我…那我该怎么办?!
又假如,戴老师,用枪指着我的头,问我,我有没有想杀他的念头和想法,那我该怎么说?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师生之间的生死决斗,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掉。鹿死谁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