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一宵,关开晴根本就没合过眼。
辗转反侧。
神腾(神仙般翻腾)。
惘慨(迷惘般感慨)。
念想,妄想,胡思乱想。
因为相信,所以遇见。
因为相信,所以看见。
因为相信,所以不见。
她想起她和韦俊同到香港,因阵营不同、立场不同、任务不同而敌对时,在天台上拔枪互指的一幕…
她想起,她和韦俊在广州时,联手杀死龙史一郎的一幕…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直到天光。
太走心了!
何医生已对昏迷的韦俊诊断完毕,眉头紧皱,神色严峻。
刘卓华、光叔紧紧看着何医生。希望能从何医生嘴里吐出来好消息。但深知这是不可能的。
何医生很慎重:“要马上做手术,取出子弹…可是…没有麻醉药…贸然动手…他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剧痛而死…”
刘卓华很是担心,和光叔对望,快速思考对策…
光叔自言自语:“这时回去医院拿麻醉药,还来得及吗…”
明显是来不及。
何况,在镜湖医院拿出术用麻醉药,也不是易事。虽然何医生是镜湖医院的值理(注:社会团体中轮流担任的理事、监事,当值的就叫值理)。
“如果再不动手术,恐怕他会失血过多…”
韦俊这时竟然模糊地醒来,一把抓紧何医生的手,费力而又虚弱地:“做…马上…”
韦俊费力地拉起旁边的棉布,塞到嘴里用牙咬着,看了看刘卓华和光叔,向何医生重重点头…
何医生和刘卓华对望,刘卓华知情势紧急,只得点头…
何医生不再犹豫,马上打开药箱,拿出镊子、棉纱等工具…
……
何医生把镊子伸进韦俊的腹部伤口,搜寻子弹头,韦俊痛得咬紧棉布,大汗淋漓,青筋全露,超乎常人般忍受着极大痛苦…
何医生终于用镊子夹出子弹头,放到旁边的水碗里…子弹头还沾着鲜血,在水中化开…
此时的韦俊再也承受不住痛苦,昏死过去…
光叔只得替他擦拭额头的汗…
韦俊的伤口还一直在涌沁血。何医生动手麻利,对伤口进行简单的缝针止血…
虽然是清凉的清晨,何医生的额头也冒出汗…汗珠就快要滴下到韦俊伤口上…
刘卓华赶紧用手绢替何医生擦汗…
何医生缝好韦俊的伤口,扯扯缝线…
这一拉一扯,韦俊又再痛醒过来,视线模糊,眼前的人影幻化…
那时的乱葬岗。还是黑夜。月黑风高杀人夜。果然符合事实。
为了考验韦俊,戴老师把枪交给韦俊,要韦俊开枪杀死两个被蒙头套全蒙着头的人。明显是一个女人和小女孩。韦俊不肯,犹豫。
陈贵冷森森地,立即用枪指着韦俊的头。我的地盘我作主!要么你死,要么她们死!
韦俊大惊!生死时速!
张勤、黄英亦大愕,很为韦俊担心!
韦俊仍在犹豫…看向戴老师。
戴老师摇头:别对我幻想,我自己都对自怀不敢有幻想。有幻想那是痴心妄想!绝对不能实现!你乖乖接受吧!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唉…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熬过去就是重生…
韦俊,挺住!
戴老师向保镖示意。保镖立即上去,拉开小女孩的蒙头套,解开小女孩的蒙眼巾和塞嘴布…小女孩很快就回复视野,也能说话了,她看到眼前的情况,眼巴巴噙泪看着韦俊…
小女孩哭着喃喃求饶:不要…不要…
韦俊看到小女孩泪眼求饶,可怜兮兮望着韦俊,韦俊轻摇头,还是下不了手,抬起的枪又再垂下!
是光,总会遇到光,或早或晚而已。
张勤向韦俊大叫着:开枪啊!
黄英用近乎哀求的山东腔向韦俊喊:你没选择,开枪吧…
韦俊虽听到仍然摇头,内心正遭受极大痛苦,快要哭出来了:她只是个孩子…
陈贵用枪顶前他的头,赤裸裸地威胁:你父母弟弟的命,你的前途,你的人生,你的命…在你手上…
韦俊看着女孩可怜但渐变得幽怨、仇视的眼神,韦俊终于闭眼向小女孩开枪…
枪响脆响,小女孩应声倒地。倒向身后的坟坑里。
韦俊再开一枪,女人无声无息地倒地。倒入身后的坟坑里。
韦俊扔下枪,抱头向天长啸:啊…
戴老师的保镖随即上前,拿着铁锨快速挖土,往坟坑里填泥,掩埋尸体…
不待众人反应,韦俊已大叫扔下枪,快速狂奔下山…失心疯了…
床前明月光,映照我脸庞。一瞬即天光光,心仍慌慌。
日上三竿。宿舍里。
黄英和张勤已去上课不在。只有韦俊用被子盖过头,背外向内,弓身躺在床上…别宅了,宅男。你宅了几天了。
被窝里的韦俊辗转翻侧,根本无法入睡,他脑里不断浮现杀小女孩的画面…小女孩那可怜、幽怨、仇视的眼神;他闭眼开枪杀小女孩和那个可能是小女孩母亲的女人…
他全身发抖,眼神紧闭,额上冒冷汗…
突地被掀开被子,韦俊不得不睁眼看!
原来是戴老师!
韦俊喃喃着喊出老师…
戴老师安慰他:我的第一次,比你更糟糕!
韦俊大愕。
于是,戴老师便说了他的故事。还遵照讲故事的惯例:带了酒。一瓶好酒。
一边喝着好酒,一边讲着好像不属于他的糟糕故事。
给韦俊洗脑。比传销厉害的教育式洗脑。
讲完故事,嫌还不过瘾,还怕药力不够,又带韦俊去了医院。
外科大病房外走廊上。
戴老师带着满脸乌黑、毫无精气神的韦俊到外科病房外。走廊上有医护忙碌着救治受外伤的病人。
这世间的人不是忙着生病就是忙着挣钱。现在倒好,忙着被人救命。
戴老师站定在其中一间病房外,房门开着,戴老师望着韦俊,示意他入去…
韦俊走入,戴老师跟着。陈贵已在病房里,拿着一个卷宗。
等的就是你。
大病房内,多张病床都躺着已包扎好但可见是头受伤、手受伤、脚受伤的男子。明显是军人。或者是警察。
韦俊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戴老师神叨叨地:他们也有老婆、孩子、家人、父母…腿废了,瘫了,这一生就这样了…
韦俊似乎开始明白戴老师言外之意…
戴老师走到靠最里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毫无反应…
戴老师跟自己说话似的,幽幽的像来自地狱:他什么时候醒,老天都不知道…
韦俊看着昏迷的男子,不由得怜悯!人无恻隐之心,就不是人了!
可是,像我这样的,还是个人吗?!
戴老师下重料:还有死去的同僚,要不要带你去看?
韦俊受到震动!
戴老师拍拍他的肩:你开这两枪,不冤!
韦俊看着戴老师!你这老奸滑,又想整啥子?!
陈贵适时补上:那俩夫妻都是汉奸,出卖上司,叛党叛国,害死我局八个同僚…
韦俊震动!
陈贵指着病房里这些伤病人:这些都是证人!
陈贵示意脚伤的男子说话:杜小满!
原来,脚伤男子叫杜小满,明面是放高利贷的,实际上就是借钱给你的。现在住在这里了,你们就不用问我借钱了。别说我没钱借给你,要是我有钱借给你,你的人生肯定不一样。
杜小满讲了个故事。但他不配有酒。斋讲故事,无酒。以致口水乱喷。
我们小队奉命去抓他,他们夫妻激烈反抗,开枪打死我们三个,打伤我们几个…本来我们不想抓他女儿,但他女儿看到一切,还去报日本人,我们没办法…
真相大白了。
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丈夫是汉奸。遇到军统抓捕,激烈反抗,枪战中那个女人的丈夫被打死,那个女人被抓,那个女人的女儿也被抓。
于是,韦俊被迫着拿枪杀这娘俩。
韦俊确实是受到极大震动!可跟这小女孩有这么大的干系吗?非得要小女孩死吗?!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何况,看到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吗?就不能是假像?!
韦俊就是内心存疑。要是我什么都听你的,那我怎么能比你强啊?!得啵得啵得,孩子你要听话,老师都是为了你啊…
陈贵强调:你这两枪,一点也不冤!
戴老师沉吟着:真相,往往是在你所能看到的表象背后,隐藏得很深…
越是这样说,韦俊就越来越多疑问。
韦俊似的已经动摇,喃喃着:可她只是个孩子!
戴老师摇头叹气!
陈贵黑着脸劝韦俊:执着任何感情,绝不可能成为出色的特工!
戴老师装出大度:如果你现在想退出,我不拦你!
韦俊低头苦思!他记得萧占警告过他:别以为死了才能退出军统,死了也不能。
戴老师以退为进:我一直以为,你会比我更出色!现在看来,我看错了人!
戴老师说完,转身走出。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韦俊就是韦俊。
陈贵把卷宗塞到韦俊手里,气呼呼地带骂:那对汉奸夫妻叛国求荣的资料和证据,睁开你的猪眼,给我看清楚了!
没错,就是骂你猪。即使你是猪坚强,仍然是猪!
韦俊拿着卷宗翻开看!
陈贵走出房。
医院内的林荫小道上。
老师和陈贵走着。很慢很慢。等韦俊追上来啊!
戴老师很自信:他一定会追上来。
陈贵不语。
戴老师自顾说:过程不重要,我要的是结果!
陈贵这才问:他会不会识破?
戴老师一脸奸笑:他毕竟年轻!
果然,话音刚落,韦俊在后面边叫边跑跟上来:老师!等等!
戴老师微笑,得意和陈贵对望!
戏院外连街头。
穿得花枝招展的陈露希在戏院门口焦急等着。等运到。桃花运。
观众们正忙着入场,看来好戏快开场了。陈露希不时看表又看街头…
韦俊穿得干净整齐,匆匆跑来,看着陈露希,两人幸福微笑。
年轻人在恋爱幸福时,总感觉时间太快,总感觉时间不够。恨不得跟大师兄学习分身术。
可快乐总是无比短暂。像白驹过隙也就算了,但别说快乐,就连人生,都在一呼一吸之间。
再不抓紧时光,就活成天山老妖了。
陈露希心想:你一定是故意的。她笑着:我以为你不来了…
韦俊笑着:你约我,我肯定会来!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
陈露希有种感觉:韦俊你笑起来真好看,好像春天的花一样…
两人甜蜜对笑着。陈露希大方伸手,韦俊也伸手,陈露希主动握着韦俊的手,扣入其手,变成十指紧扣,陈露希小鸟依人般依偎着韦俊入。
有人在戏院对面的街头暗处看着这一切…天网监控,你们能跑得了吗?!
戏院里。满坐。台上生旦卖力演唱,观众们情绪高涨,不时鼓掌欢呼。
不出唱的是那一出。
恋爱的人进戏院看戏,看的不是戏,谈的是风和月的情。
韦俊和陈露希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两人谈情说爱,耳鬓厮磨,根本对周围视苦无睹,不时欢笑,很是甜蜜。
陈露希娇滴滴地耍娇:俊哥,我不想看了,我想回家…
我有耍娇的权利!
韦俊点头:好…我送你回家…
陈露希突又摇头:可我现在又不想回家了…
女人肯定是善变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善变的功夫那是出神又入化。连四川变脸大师都自愧不如。不过,善变可以,不变的心,那就行。
任你如何变,你都是我的小乖乖。
韦俊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那你想去哪…我都陪你…上天入地,下河游海,我都陪你赴汤蹈火…
陈露希眼珠一转,也不娇羞:我爸是商人,他金屋藏娇…我爸跟他小妾回娘家了…我有钥匙…不如我们…
你想多了。
即使你想多了,我也同样想。
韦俊低头凑近陈露希的头,坏笑着:你想去那间房子?!
陈露希耍娇:你真坏…小坏蛋…你不想吗?!
酸酸甜甜就是我…要不你尝尝,尝了可以再尝…
韦俊看着陈露希耍娇挑逗诱人的模样,坏笑着点头:我馋你身子…
正因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所以,原本不坏的韦俊,必须要装坏。
两人热情如火,十指紧扣,不待台上戏剧上演完毕,就离场向外走…
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不用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