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凌晨六点,方月阳已经换上舞蹈服,步伐轻快地走进舞蹈练习室。
十年如一日,对于跳舞,她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如果说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是母亲给了她生命。那舞蹈对她而言,就是第二次生命,让她有了感受万事万物美好的能力,以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底气。
有了舞蹈,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她。
从齐美丽望向自己的那一刻,从她看到如精灵般舞者的那一刻,就爱上了跳舞。
但在跳舞的路上,却出现了个绊脚石,那就是齐果。
她笨笨的,对舞蹈没什么天赋,经常因为没有达到齐美丽的要求,而被罚站。
即使齐美丽对齐果很严格,不苟言笑,但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让方月阳感觉到,齐美丽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齐果的身上。
毕竟她们才是亲母女,不是吗。
为了争抢齐美丽的注意,方月阳拼命地练习,将齐果甩得远远的。
慢慢地,她开始享受方月阳表扬自己时,齐果失望,难过,却又倔强地不愿认输的表情。
这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只是后来,齐果突然放弃了舞蹈,某种程度上,也是她跟齐美丽关系破裂的开始。
只不过那时的方月阳太小,根本不懂,只固执的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她后悔了,自己不应该跟齐果较真,不应该用自己擅长的舞蹈,去挫败齐果的自尊心。
那夜,她终于鼓起勇气,对齐美丽道歉,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自己只是太想得到她的关注了,无意间伤害了齐果,她很抱歉。
没有厌恶和责骂,齐美丽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脑袋,安抚道:“跟你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那样温柔,漂亮的齐美丽,如果是自己的妈妈,该多好啊。
而她的妈妈,从来没有夸过自己,如若不是齐美丽坚持,恐怕自己连舞蹈都学不成。
在齐美丽的保护和支持下,她一路成长,顺利进入舞蹈团,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她甚至有些享受,虽然嘴上让妈妈别在外面总夸自己,但在内心深处,她就是认为自己很优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很虚荣。她想逃离不富裕的原生家庭,她想要成为别人羡慕的存在,她想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过年前,齐美丽突然告诉自己,齐果要回来了。那个成了公司老板的妹妹,回来了。
初见齐果,是在齐美丽的婚礼上。如同小时候一样,她依旧耀眼夺目,那是自己努力了许久,才能达到的模样。
她的虚荣之心又浮出水面。她故意表现出自己与齐美丽的熟稔和热络,想看看这个一直倔强的妹妹,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齐果一头栽到蛋糕上,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她虽然替齐美丽生气,身为女儿的齐果,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家来看一眼。可她更不愿意看到,齐果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来得知,齐果生意失败,还欠下了外债,方月阳并没有想象中的窃喜,她甚至担忧起来。
于是她时不时地出现在齐果的面前,可在齐果眼里,自己好像是来看笑话的。
这段姐妹情,该如何收尾,她也不知道。转机却很快到来,齐果和齐美丽冰释前嫌了。
与沈俊的相识,是母亲一手促成的。在见面之初,她对沈俊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知道他家里有钱,做生意上又很有能力,用母亲的话说,这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
齐美丽却反复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沈俊,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才决定步入婚姻。
她认为,只要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爱不爱,真的没那么重要。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相敬如宾,也是婚姻的一种形态。
她对婚礼的操办不怎么上心,她相信齐果可以处理得很好,给她办一场难忘的婚礼。
方月阳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舞蹈的练习上。不久之后的独舞,是她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刻,届时许多专业人士的到来,会让她的事业更上一步。
只是预想的美好没有到来,沈俊的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这个巴掌,是那样的突然,那样的力大无穷。
她不敢相信,这个一直温文儒雅的男人,怎么能动手打自己!她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拳打脚踢。
镜子里的自己,鼻青脸肿,再怎么厚重的粉底都无法遮盖。她生气,气遇人不淑,气母亲将自己推入虎口,更气自己不争气。
她发泄似的,一股脑儿地将化妆品全都推倒在地。名贵的化妆品散落一地,瓶瓶罐罐化作齑粉,却不能给生活带来一丝改变。
如同破碎在地的玻璃瓶,方月阳的生活,也彻底破碎,回不去了。
“喂,姨妈,我脚崴了,最近的彩排可能都没办法参加了。”方月阳抹了眼角滑落的泪珠,眼睛无神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没事,不用来看我,已经不怎么疼了。”
喝得醉醺醺的沈俊回来了,她躲进卫生间,躲进卧室,躲进厨房。
其实,她根本无处可躲!
她望着鲜红的结婚证,鼓起勇气,告诉母亲她想离婚。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我的闺女啊,你才刚结婚,现在就要离婚,多少人会笑话你?”方母小心翼翼地劝道,“沈俊刚给你弟弟安排了工作,你这会儿提离婚,那岂不是……”
“妈!”方月阳不可置信,她摘下墨镜,把惨不忍睹的面容展现在母亲眼前。
方母连忙让她把墨镜戴好,这边人来人往的,万一让熟人瞧见,这得多丢人啊!
“我还要跳舞啊,妈妈。”
方月阳声嘶力竭,把自己内心的渴望喊了出来,换来的不过是母亲的不屑一顾。
“都结婚了还跳什么舞?跳舞挣钱多,还是开酒厂挣钱多。你知道大家现在有多羡慕你吗?”方母苦口婆心地劝道,“月阳,你好好对沈俊,他跟我保证了,以后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原来,自己的虚荣,全都遗传了母亲啊。自己最想逃离的原生家庭,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自己浸染了个彻底。
原来,她曾经所有的骄傲,不过是外强中干,纸老虎而已,一吹就破。
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可疼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沈俊的拳头,打在身上的同时,也打掉了她的自尊和骄傲,勇敢和反抗。
方月阳嘴里发苦,她躺在地板上,眼泪又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哼唱着不知名的儿歌,记忆里,好像是小时候的齐果,围在自己身边玩过家家时唱的小调。
她竟然也学会了。
窗外,一阵微风吹起了白色窗帘。她缓缓转头,望了过去。
阳光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齐果的身影。
她面容坚毅,望向自己的双眸里,满是心疼。
是幻觉吗?大概是吧。
她扯出一个笑容,牵扯着伤口微微发疼。没想到,在这一刻,自己竟然幻想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齐果。
方月阳缓缓闭上了眼,耳边却传来真真切切的声音。那熟悉的嗓音,她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表姐。”
她倏地睁眼,原来不是幻觉!
齐果真的来了,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