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国一拍身旁的木桌，大声喝道：“不行！”
刚才还半眯半睁的眼睛，瞬间瞪若铜铃，目光如炬。
屋内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尽量避免目光对视。
齐果不卑不亢，直视江守国：“我是我姥爷唯一的孙女，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你是女人！”江守国语气不善，“这是祖宗定的规矩，女人就不行！齐果，你不要在这捣乱。”
齐果冷笑道：“现如今的情况摆在眼前，我们就事论事，您再怎么说规矩，那也没办法给您变出来个大活人，还得是跟我姥爷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您不是在暗指我姥爷有什么私生子吧？”
“你个小丫头不要太厉害！”
江守国被气得胸前剧烈起伏，生怕被气出个好歹来，齐美丽连忙走到江守国面前。
“您老别生气。”齐美丽端了杯茶放到江守国的手边，江守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算是给了齐美丽面子。
“齐果！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十二岁那年，被困在山洞里，要不是有江老爷子，哪有你现在的没大没小！”
齐果被训得没了脾气，是，那会儿她跟齐美丽闹矛盾，年幼无知，躲在山洞里谁都不想看见。结果一觉醒来，海水涨潮得厉害，当初的小路早就被淹没了，山洞里灌进大半的水，她努力地站在岩壁上方，拼命地喊人却没人应。
她又害怕又无助，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憋屈死去的时候，江守国发现了她，把她接上了岸。
齐果一直很感激江守国，但这跟现在的情况是两码事啊！
见江守国面色稍有缓和，齐美丽开口：“江叔，我爸走得突然，大到挑选墓地，小到棺材、寿衣的选材，全靠您和村里的长辈帮忙操持，不然就我跟齐果，肯定稀里糊涂。”
谁都爱听好话，江守国也不例外。他虽然没接齐美丽的话，但从细微表情处，也能看出他的心情正在好转。
“但是，齐果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爸唯一的孙女，在我心里，女儿和儿子一样重要，我爸亦是这么待我的。”齐美丽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丝，又接着说道，“特殊情况，我们就特殊处理。”
本以为齐美丽会觉得自己肆意妄为，指不定又要怎么骂自己，可在亲眼看到她跟自己站在一起，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借着齐美丽的话，齐果平复心情，决定展现自己的谈判能力。
“爷爷，对不起，我刚才说话确实太冲了，您别往心里去。”齐果坐到江守国的对面：“我是您从小看到大的，我跟我姥爷的感情您最是清楚，如今我姥爷走了，走得很突然，不仅是我，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我很自责也很愧疚，在我姥爷生前，我没能多陪陪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齐果顿了顿，将视线移到江守国的面前，“我想为姥爷再做些什么，再多做一点事情，哪怕是一点点。”
齐果眼神坚定，整个人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我知道您一直注重传统和规矩，可时代是在不断地变化，传统和规矩也要与时俱进。而且不管怎样，我都是姥爷唯一的孙女儿，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站出来，去承担这份责任。”
齐果的话音刚落，江亚菲钻进人群，看向自己的爷爷，江守国。
“爷爷，您就别老顽固了，将心比心，您把我和齐果换个位置想一想。”
江守国先是让江亚菲赶快闭嘴，别说不吉利的话，随后视线从面前站着的几个女人前扫过。看着大的小的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叹了口气后，终是点了点头。
齐果穿着孝服，在吴德旺的指挥下，拿着扁担，在棺材的头部、腰部、脚部，轻轻敲了一下。
吴德旺大喊两声“正身了，正身了”，厚重的木棺被盖了上去，齐果看着姥爷消失不见的脸，眼眶便忍不住地泛红。
很快便有人拿着锤子过来，象征性地敲了三下，边敲齐果边喊“姥爷躲钉了，姥爷躲钉了”。
至此，姥爷的一生功过尘埃落定，盖棺论定。
棺材被抬出屋子，一行人来到门口的街道上。
吴德旺冲着队伍大喊：“吉时已到，起灵！”
齐果用尽全身力气，将瓦罐朝地上的砖头砸去，瓦罐瞬间碎成齑粉，伴随着点点灰尘飘散在空中。
瓦罐粉碎的瞬间，棺材被抬起，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哭声震天，朝着目的地慢慢前行。
一路顺着后山弯延的小路，到达即将要埋葬姥爷的山上，姥爷被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很快，新坟拔地而起。
墓碑前刻着姥爷的名字：慈父齐余庆之墓。
在阳光的映衬下，墓碑的材质闪闪发光，如同浩瀚星空中不停闪烁的星星。
熙熙攘攘的人群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留下齐果独自坐在姥爷的旁边，吹着山间的风，哼唱着自己小时候，姥爷哄着自己睡觉时，轻唱的歌谣。
眼前闪过姥爷不同的表情，有生气的，有懊恼的，有烦闷的。而更多的是姥爷的笑容，开怀大笑，抿嘴偷笑，放声畅笑……
一个个生动的表情，组成了姥爷在齐果脑海中的记忆。
她的耳边仿佛传来了姥爷的低喃。
“果果，别伤心，姥爷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
“果果，别自责，别懊恼，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果果，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果果，向前看。”
几天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崩塌，所有的愤懑、不舍、害怕、伤心、思念，在这一瞬间，化成了晶莹的泪珠，化成了齐果的失声痛哭，回荡在空荡的山丘上。
她自责自己没有更多的陪伴，气愤自己为什么去了同学聚会，而是不是陪姥爷到妈祖庙看看。
“姥爷，我还没有好好跟您告别啊！”
眼泪划过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墓碑上。
齐果小心地摩挲着墓碑上姥爷的名字，心里呐喊着：如若有来生，请让我好好再好好照顾您！
就这让吹不尽的呼啸大风，落不尽的鹅毛大雪，传达我的刻骨决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