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渔港镇的街道,晴空万里。
太阳穿过薄薄的云层,温柔地照射到地面上,在树叶的遮挡下影影绰绰。而在这影影绰绰下,走出一个浑身沾满蛋糕残渣的狼狈女人,脸颊上晃动着忽明忽暗的树影。
齐果彻底清醒了,脑子里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小时前,自己是如何离开婚礼现场的。或者说,是大脑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自动删除了这段记忆。
路人好奇地打量着她,齐果不予理会。毕竟跟刚才比起来,现在不过是小场面。
婚礼现场,很有可能是不管她以后人生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无法撼动和超越的“巅峰时刻”。
站在海气弥漫的水泥路上,齐果擦拭着墨镜上的奶油,这才得以看清楚眼前的路。
在她的面前,是一片海边沙滩,正是她小时候的“游乐场”——半月湾。
半月湾以它的形状得名,在渔港镇小有名气。
夏季的半月湾,是承载游客最多的地方,是游泳和晒太阳的好去处。
齐果依稀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曾被齐美丽带过来,夜游半月湾。
直到现在,她也未曾理解,为什么要在夜晚游泳,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处灯塔的红灯,不停地闪烁。可是她还是很高兴,因为那是难得的母女独处的时光。
海风徐徐而过,拨动着齐果沾着奶油的发丝。她脚下踩着酥软蓬松的沙子,慢慢向海岸线逼近。
越靠近海水,齐果越能感觉到它的不平静,如同自己此刻的心情。
齐果将外套、长裤和毛衣一一脱下,随意地扔在沙滩上,边脱边向海水里走去。她试图用这海水的冰冷冻住自己的神经,将愤怒、难过、不甘、羞耻……这些天以来所有所有的情绪都封闭麻醉。试图用这海水,让自己与外界、与现实隔绝。
冰冷的海水灌入齐果全身,海水渐渐淹没过她的肩膀、耳朵、头顶。
她淹没在无际的海里,世界无比安静,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探究注视的目光。
这一刻的静谧,让她难得地放松下来。
可这人造孤单并未持续太久,齐果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拉扯吓到。她来不及转身,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抱住,将她困在一个陌生怀抱中。
齐果当下警觉,光天化日的,竟然还有人在海里占人便宜?
她不住地挣扎、拍打,与对方撕扯,海水在两人的拉扯下变成白花花的一片。对方却毫不妥协,继续拉扯着自己。
不会吧,渔港镇难道已经世风日下至如此了吗?
绝望中,齐果露出虎牙,一口咬在男人的胳膊上。口中的血腥味立刻弥散开来,男人却依旧环抱着齐果丝毫不让。
挣扎中,齐果的隐形眼镜掉了出来,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紧接着又因为呛到了海水,渐渐失去了力气。
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沙滩上,胸前正被一双大手按住。
好家伙,这男人竟然直接上手占自己便宜?!不给他点教训都对不起他!
齐果抓起身边的沙子,朝对方猛地扬了过去。
男人被沙子迷住了眼睛,一时间动弹不得。
齐果趁机将男人一顿“殴打”,伴随着男人的痛呼声,齐果边打边教育对方,不能做社会的渣滓。
面对“狂风骤雨”,男人并未反抗,只是一味地防守,否则以齐果的能耐,绝对打不过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只是当时的她,毫无察觉。
片刻后,齐果终是有些累了。为求稳妥,她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右手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你要干什么?”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脸上还有些残留的沙子,阳光顺着男人头发上的海水滚落。模糊中,齐果分辨出对面男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侧脸,竟让她一时间没能移开眼。
下一秒,齐果深觉不值。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这么一副好皮囊,竟然不做人事。
“你松手,不然我就叫人了!”齐果仗着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男人直视齐果,面带愠色,嗓音低沉:“我好心救你,还被你反咬一口。”
“你救我?你救我什么?”
“救你的命!”
男人看了眼海面,又暗示地看了眼齐果。奇怪的是,齐果竟与对方心有灵犀,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齐果轻咳一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轻生。”
男人没有接话,而是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隐隐渗血的牙印,像是在做无声的控诉。
齐果有些脸热,语气里夹杂了心虚和愧疚:“那个,不好意思啊,还疼不疼啊?”
“疼倒是不疼,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打一针破伤风。”
此话一出,齐果满头黑线。长得帅有什么用,嘴这么毒可不讨喜。
到底是她理亏,齐果放软了声音,说道:“对不起,要不我赔你医药费?”
男人掏出湿漉漉的手机,手机正在淅淅沥沥地滴水,证明着自己的阵亡。
这副样子,许是无论如何也抢救不回来了。
他皱起眉头,看向眼齐果,语气坚决:“手机拿出来。”
齐果从沙子里把手机挖出来,男人夺过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通后挂断。
“怕你反悔,先存下你的手机号。”
要不是自己动手打人,有错在先,齐果真的要骂人了。可明明她也很无辜,不过是游个泳而已,怎么就被当作轻生女了呢。
冷风毫不客气地席卷周身,齐果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有单薄的一层,早已在海水的浸湿下,将身体勾勒得淋漓尽致。
当然,男人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光着上半身,在冰冷的海风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画面,充斥着诡异的诱惑力,让齐果的耳根不自觉地泛红。
男人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齐果。她很识趣,迅速穿好。只不过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偷摸打量着对方。
男人一头利索的短发,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裸露的肌肉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男人的身材还怪好的。
穿好衣服后,他指向不远处的杂货铺:“走吧,这里太冷了。”
从外面看,杂货铺破破旧旧的,但从里面看,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既有热腾腾的便利熟食,也有酒水饮料等快消品,还有一些五金制品、渔民工作的手套等工具。
柜台上放着两瓶加热乌龙茶、三个海菜包子、一大碗海鲜煮、两根黑椒肉肠,计算器上不停上涨的模糊数字让齐果“心惊胆战”,男人却理所应当地看着齐果,
示意付款。
齐果忍不住吐槽:“你挺能吃。”
男人促狭地勾唇一笑,点头道:“嗯,毕竟运动过后,容易饿。”
杂货铺老板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跳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齐果狠狠地瞪向男人,这人不仅嘴毒,还成心惹人误会。
长条桌前,两人并肩而坐,男人好心地将热茶和一个海菜包子分给齐果。
“不用了,我不饿。”齐果客气地拒绝,但这香气属实霸道,硬是勾出了齐果肚子的叫声。
“海菜包子,是渔港镇的特色,很好吃。”说罢,男人大口地咬着包子,却丝毫没有粗鲁之感。
眼见对方吃得“欢实”,齐果也不再矜持。终于在包子和热茶的作用下,肚子里有了些许热意,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齐果时不时地打量着对方,越观察,越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过分眼熟。
“看够了没?”男人露出被侵犯的模样。
回笼思绪,齐果收回目光,心中却忍不住腹诽,多看一眼又不能怎样,真是小气。
“我们是不是认识?”齐果不确定地问。
“套近乎也没用,手机钱还是要还的。”
“……”
齐果深呼吸,决定不去逞口舌之快,轻描淡写道:“既然你已经有了我的号码,那我就先走了。”
男人讳莫如深地看了齐果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什么,反而礼貌询问:“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顺路送你。”
“不必套近乎,钱我会还的。”齐果为自己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畅快不已,这口恶气终于出了。
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等我电话。”
目送对方离开,齐果不爽地嘀咕:“莫名其妙!”
想起自己还在珍岛酒店的行李,她连忙打开手机,试图寻找“跑腿服务”。可不管是黄色还是蓝色软件,均显示“本地区不在服务范围内”。
“唉!”
齐果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美,现代科技化进程还没发展到渔港镇。
她认命地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忽然间,她猛然想起,那个男人的模糊面容,很像自己的老同学顾城。
那个从小学到高中一直位列全校第一的顾城!他是老师的宠儿,是学生羡慕嫉妒的对象,也是她齐果的仇人!
渔港镇就这么大,不管是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只有一所。在渔港镇上学的孩子们,都是各自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而她跟顾城的恩怨情仇,时间跨度久远,得从初三那年说起。
分班第一天,齐果不幸地跟顾城成为同桌,就这一上午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位老师来“警告”齐果,不要打扰顾城学习。
学习不好的孩子没人疼,她只能自我安慰。
课堂上,顾城趁着老师不注意,给齐果传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不好意思”。明明是顾城传的纸条,却是自己被提到办公室批评教育,理由是引诱顾城传纸条……
从此,齐果便认定了,顾城就是他的克星,而这个理论,在日后不断地被一遍遍验证。
他俩的梁子也彻底结下。
那个空有一副好皮囊,但毒舌刻薄讨人厌,还在海里“救”下她的男人真的是顾城吗?